次日在自己房中醒来后,祁婠伊还在睡眼惺忪之际便听到了门外争论声音,两人似乎是怕惊动了里面的祁婠伊,所以刻意压着声音。
“辛二公子已经过去,早说过了这件事情不能惊扰到公主。”门外传来锦葵的声音。
“咱们就这样瞒着公主总归不好。”鸢尾的声音紧跟在后面。
“到底是公主收的东西,公主若是出面了,才是真的不好。辛二公子如此考量,也是为了公主好。”锦葵试图说服鸢尾。
“可是……”
祁婠伊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推门出去,睨了两人一眼:“你们在说什么?”
“公主。”两人不想公主昨日睡得那样晚,今日还能这么早起来,一时间两人两第偶读有些慌乱。
“你们在说什么?”祁婠伊又问了一遍,这次脸色已经不似方才好了。
见公主已然有了动怒的迹象,两人不敢再瞒,忙道:“回公主,还是昨日与玉瓶的事情。”
祁婠伊皱眉:“那玉瓶我昨日不是已经遣人去问了赵公子那户人家在哪儿,今日差人给送回去了吗?”她说着朝外头看了看,天才刚蒙蒙亮,宫人想必才出宫。
“那玉瓶还未送到那户人家里的时候,那户人家便因这玉瓶自尽了。”鸢尾看了一眼祁婠伊表情,小声道。
“怎么会这样?”祁婠伊满脸震惊,眼底还有几分不相信。她自小便在皇上皇后的宠爱中长大,可算得上是个饥荒之时只能疑惑何不食肉糜的单纯公主,并不知这世上还有人会因为一个玉瓶便自尽而亡的人。
“那玉瓶是那家人的传家之宝,倒也并非是拿来卖的,只是那户人家有老妪,老妪病重,那家人拿了玉瓶去了当铺,想要换些银两,给老妪医病。却不想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赵公子,赵家公子为人如何整个余安城的人都知道,那人被抢了玉瓶,还挨了一顿打,却不敢多言,只能忍气吞声回家。”
“原本事情到这里便完了,后来宣城公主派人找到了那户人家,也就是那个重病老妪的儿子,想要他作证指证那玉瓶确是他家的。可昨日千秋节,公主只短短几句话,便获得了皇上的信任,宣城公主即便是拿捏着那个人,也没有办法再让他说那玉瓶是他的。”
“那人昨日宴会尚未结束便被赶出了宫,昨日他家中老人正好发病,等到他回家之时,老人已经去了。那人昨日又欲要回来,谁知还未到宫门口,便被人打了回去,那人又气又悲,回了家便服毒自尽了。”
“他死前还留了血书在墙上,其间言辞激烈,尽是对公主的不满之词。”
鸢尾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便低了头,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处理,公主虽然娇纵,可却从未惹出过这样的祸端,自小到大再放肆也不过是打了人或是轻视了规矩,此次涉及人命,公主也没有办法。
“那人家中可还有人?”祁婠伊思绪繁杂,这事情她确实不知如何处理,低声问道。
“还有那男子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给我备马车,我要去那里。”祁婠伊听完之后便下了决定。
“公主不可!”
“辛二公子已经去了,公主不必担心,他一定会帮公主处理好的。”锦葵在一旁附和道。
大齐法度,贵族世家犯法,与庶民同罪。条例是这样规定的,却从不曾有过世家因这种事情受到严重惩罚,一是那些人根本就告不到上面来,二是贵族有钱有权,软则用钱财贿之,硬则杀人灭口。总之到最后都不会闹大。
所以两个宫女这会儿也不希望公主亲自出宫,她若是去了,那户人家剩下的人还不知道会以何态度对她,若是再一不小心受了伤,那可就不得了了。
“拦那人进宫的是谁?”祁婠伊看也不看两个宫女一眼便道。
“是……辛二公子。”
“那他,又会如何解决?”祁婠伊又问。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了。
“备马车,我现在就要去。”祁婠伊回了房间开始换衣裳,准备出宫。
从前她对宫外好奇的时候,便向皇上要了特许,可以随意出宫,不过一定要人陪同出去。她小时候还曾多去过几次,后来渐渐大了,倒也没有再出去过。
宫女未能拦得住祁婠伊,只能留下一个去给皇后报信,另一个跟着公主去了。
只是这宫门并没有那么容易出,她在宫门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长公主殿下。”禁军在看到公主马车上只有她和鸢尾两人的时候,起了疑心。
“怎么了?本宫不能出去吗?”祁婠伊没有那么大耐心,坐在马车内冷声问道。
“不是。”禁卫面面相觑,最终站出来一人将她拦住,“圣上有令,公主不带圣上给的近卫,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所以你现在是要拦住本宫吗?”祁婠伊着急出去,现下没有心思与禁卫纠缠。
禁卫闻言也犹豫了,虽然公主马车上并没有带皇上给的近卫,可皇上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拦住长公主不允她出宫,思及圣上对长公主的宠溺,禁卫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
就在几个禁卫犹豫的片刻,祁婠伊朝手握缰绳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即意会,直接扬鞭而下,不等禁卫反应便冲出了皇宫。
看着那架马车扬长而去,几个禁军陷入纠结之中,有人出声发问:“长公主强闯宫门,这要如何是好?”
身边其他人默不作声,唯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低头思索片刻,才道:“我去禀报皇上。”
几人闻言纷纷抬头看他,这驻守宫门是他们的责任,若是出了事情,他们承担不起,可那人是长公主,万一圣上动怒,他这个去给圣上禀报的人便会受到责罚。
这件事情分明是两头不讨好。
出了皇宫门之后马车开始急奔,祁婠伊因为心里着急竟也忽略了自己坐在马车上的颠簸,她掀开帘子朝外头望去,昨日夜里下了雪下大了,如今远处天地一白,整个余安城安静平和。
如果街上没有她这一辆马车的话。
原也该是个安静平和的好日子的,她今日早起,原是为看雪的。
过了很久,马车在远离皇宫的城中心以外的小路上停了下来,鸢尾扶着祁婠伊下马车。
她朝远处看了看,这一处住宅靠近山边,远处全是泥土小路,十几里也见不到一处人家,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正对着他们这边的,是用茅草搭建的门檐,底下是两扇灰色木门,门上有锁,早已生锈。
祁婠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难以想象会有人住在这样的山脚底下,更难以理解这破木门用锁有何用。
一边鸢尾看了自家公主一眼,知道她从来未见过这样的住处。虽然从前皇上允许公主出宫玩耍,但她去的主要还是富庶的南北主街,像这种偏远的临近城墙便的地方,她是从来不曾来过的。
鸢尾走在前面,将门推开。
院内放着农作工具,左边还堆着方方正正摆放着的柴火,上头堆了厚厚一层积雪,隐约看得出来一些枝干,应是这两日去山上砍回来的。
路上积雪深处深深轧了几行脚印,有进去的,还有出来,祁婠伊看清了以后心中便是一慌,里屋房门紧闭,阶下有一处染了泥的碎雪,旁边有几处近乎干涸的泥水。
鸢尾快速走到房门跟前,伸手在门上敲了两声。
里头没有回应,鸢尾抬手又要敲,祁婠伊直接走到了她身边,伸手去推门。
她的手才落到门上,门便从里面开了。
男子一袭白衣从里头走出来,迎着外头的光亮,他原本便是个如玉温润的人,平日里多穿白色,可在这样的茅屋破房里头出来,竟平生多了些仙气。
如果他衣角上没有沾血迹的话或许这样的他能够将祁婠伊惊艳到。
可事实不是,他身后躺着一个妇人,妇人身下是一滩鲜红的血迹,旁边扔着一把细剑,剑刃上也沾了血,静静躺在妇人身旁。
祁婠伊正面迎上辛苏安目光,她能捕捉到辛苏安眼中的惊讶还有一闪而逝的慌张,他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朝身后看了一眼:“这里脏,殿下还是先回马车上去吧。”他伸手欲要遮住祁婠伊的双眼,不想她看到身后的场景。
祁婠伊却不这么想,她几乎是用力地将辛苏安的手抓住甩了下去。
辛苏安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因为她这一个动作微微朝后退了两步,他从来未在祁婠伊面前生过气,即便是这会儿意识到了自己被她误解,他也是嘴角微微朝上勾了一些,似在苦笑,又似在自嘲。
祁婠伊朝里头走去,房中空荡荡的,床上乱糟糟的,被褥被人用剑刺破了,里头陈年的棉花露了出来,还泛着黄色。
她在房中找了一圈,再找不见其他人的踪迹,眉头紧蹙,走到了妇人旁边,方才站得远,她未曾看清,原来她正前方还有一小滩血迹,她往前凑近,那一小摊血迹是……
“呕!”祁婠伊从袖中掏出帕子掩着嘴干呕。
“公主!”鸢尾见状忙上前扶住祁婠伊,朝妇人那边看了一眼。
那一小滩血迹是那妇人的舌头,那妇人死前还睁着眼睛,口中也是血,应是被人将舌头割下来了。她从很小的时候便在宫中跟在公主身边了,这样血腥的场面她也没有见过。
“带公主回马车上去。”辛苏安对鸢尾命令道。
“你也过来。”祁婠伊没看辛苏安,目光朝低处望着,说了之后便转身去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