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環,你也在害怕对不对?”明辛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若,若是,若是我的那封手书真的到了皇上,皇上手里...一旦他知道了当年碧溪长亭的事,你如今煞费苦心得到的一切也将随之化为乌有,你怎么可能不怕...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可能不怕---”
明環嘴角一勾,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封信笺,“妹妹说的可是这封信?”
明辛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直至瘫软地跌于潮地之上,“你...你...你竟然.....”
“本宫竟然如何?”
“你...你...你什么知道的...”
明環垂眼一笑,视线微微落在后方,只见慕月琦面带笑意,一袭华丽的云山锦绣长裙,缓步而来。
“月,月琦...月琦你...”
慕月琦并未理会牢房中人,只是唇角扬笑,恭敬有礼朝着明環,跪地行稽首大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愿皇后娘娘吉祥安泰,长乐凤栖!”
“你...你...是你...”
明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华服加身的女子,“你在干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女儿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慕月琦不慌不忙向牢房中人行礼,“是母亲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罢了。”
“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乃是凤栖之主,统辖□□,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女儿有机会能在皇后娘娘身边耳濡目染,自然尽心尽力,不敢辜负皇后娘娘厚爱。”
明辛指着她,颤抖着嗓音,近乎咆哮,“你居然出卖我偏帮这个毒妇!慕月琦你这个不孝女!枉我将你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你简直狼心狗肺!!你个不孝女!!不孝女!”
“皇后娘娘为中宫之主,女儿倾力相助也是维护道义正统,天下大道啊!”慕月琦微微一笑,“况且这些年,母亲除了让女儿与雪瑶争宠,将女儿无数次置于雪瑶的狼口之下,还做过什么配得上人母二字的事的?”
“你明知我让你争宠是为了保护你,为什么还”
“保护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母亲难道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你!”
只见明辛仿佛突然失了心智,朝着牢房门就冲来,两只手臂不断撕扯,却也只能及到明環身前三寸之地,“你这个毒妇!你挑拨我们母女的关系,就是要断了我唯一的指望对不对!!明環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明環掸了掸朝服,眉色清悦,似并不在意,“妹妹还是安安心心做个庶人吧,哦不对,是做个孤--家--寡--人--吧。”
金翟凤冠下,笑意阑珊,“随儿,走吧。”
“明随大人!!”
牢房中人突然厉声大吼,“明随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十年前,你父亲明徽暴毙于府的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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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天牢回来之后,明環精神都不太好,昏昏沉沉的,一连三日,谁也不愿搭理,谁也不见,一天十二个时辰总要睡上□□个时辰。
萧铮来了几回,见她都睡着,以为是她头痛,身子又有不适,气得当即就下了旨:赐尧阙宫,沉霄宫,朝阳殿于弈王殿下,睿王殿下,明黛公主,三位殿下已过总角之龄,理应移宫别住,令三位殿下即日迁出凤栖殿。
“......”
“......”
“......”
“看见没,看见没?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啊!都是在宫旁角捡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天天吵吵囔囔,把母后气病了吧!”
“切!敢问明颐公子,上次母后的那副《碧沉吟》是谁来弄坏了的?”
“那敢问明黛小姐,上次母后的那方乌金砚又是谁打碎的?”
“你!”
“你!”
两人哼的一声吼,皆背过身去,只留中间之人长叹一口气,“我说,下回你们两吵架能别拉着我么?”
“哥,晚上吃什么呀?”
“对呀,哥,我想吃卫龙铺的辣皮条子。”
“啊---------”
熟悉的长嚎。
星儿从一旁走过来,憋笑道,“三位殿下怎么还在凤栖殿呢?皇上不是给已经赐宫别住了吗?”
“我才不要一个人住呢!”
“就是多没意思啊!”
星儿边摇头低笑,边将蒙乾引进内殿,“娘娘午睡刚醒,大人现在在此稍侯片刻。”
“是。”
明環精神还是不太好,沅莞给她梳妆之时,她依旧恹恹的,也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因为景州之事,太费心力。
“娘娘,这是皇上特命人熬制的参汤,据说是邙山的七色人参,好的不得了,邺州巡抚特地呈上来的。”
明環掩面捂鼻,“不喝也知道是极苦的。”
“良药苦口啊娘娘。”
明環将她的手推开,“拿走拿走,本宫不喝。”
沅莞无奈,只得让人先拿走。
“属下蒙乾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明環微微喝了口茶,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已按照娘娘吩咐,一切安置妥当。”
明環点了点头,继续喝茶。
“只是,那辛夫人似乎是疯了...整日里疯言疯语还咬伤了几个侍卫...”
明環目光一冷,“本宫不是让你带了太医过去的吗?为何不给辛夫人诊治?”
“李太医说辛夫人是得了失心疯,恐怕是都治不好了。”
明環哀落闭眼。
“按照娘娘吩咐,让月琦小姐贴身伺候,这辈子都不得离开红石村。”蒙乾顿了顿,又道,“只是那月琦小姐一直反抗,不尊懿旨,说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人,要回凤栖殿伺候,属下不知她此话是真是假,又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回禀娘娘。”
明環将茶杯放下,把玩着手中那串蚕玉串珠,安静一笑,“连自己母亲都可以出卖的人,本宫可不敢用,让她好好伺候辛夫人,也尽一尽这做女儿的孝心,吩咐下去,吃喝用度不要少,只是...”明環倏然抬眼,双眸已是一片深冽,“只是,本宫不想在红石村以外的地方看见她们,明白吗?”
“皇后娘娘放心,属下已安排人在村外,辛夫人母女这辈子都出不了红石村。”
明環起身,便朝内殿走去,“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是。”
“大正宫那边该如何回话,想来不用本宫教你。”
蒙乾颔首,“辛夫人母女曾相救过明随大人,皇后娘娘感念恩德,特将二人安置于红石村,并派专人照顾其生活。”
明環抚了抚额际,微微一笑,便回了内殿。
“娘娘,宁暄大人派人传来口信,说是辛夫人的手书暂未找到。”
“恩,知道了。”
“沅莞不明白,慕月琦既然想投靠娘娘,又伪造一封假信?”
明環笑,“你想说什么?”
“沅莞猜测,看慕月琦的样子,她大约是真心想投靠娘娘,但可能确实是不知道那封真信在哪,为了表忠心,所以才会伪造辛夫人的信,只是娘娘明明知道那封手书是假的,为何还要将计就计演这么一出戏?再者,再者”
“再者辛夫人为本宫亲妹,所提要求也并不过分,为何本宫不允了她,倒还落个好名声?”
“沅莞唐突。”
明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一旦本宫妥协,便是将这场对垒的主动权拱手让人,随之而来的便会是她无穷无尽的索取,本宫不愿受制于人,所以沅莞,你要记住,输赢乃是兵家常事,但---有时候即便输,也要输得毫无破绽,因为只有这样,最先坍塌崩溃的人才不会是你自己。”
沅莞思索许久,才豁然开朗,“娘娘真乃七窍玲珑心,世间无人可及。”
“你该知道本宫为何教你这么多。”
魏沅莞低头,脸颊绯红,“皇后娘娘又打趣沅莞。”
明環笑,“罢了,看来本宫是没有这个福分,让你做儿媳了。”
“想来皇后娘娘的参汤冷了,沅莞先拿去热。”
“站住。”明環忍俊不禁,“自本宫从王府回来,你就避着沣儿不见,他若在,你便一定不出现,说吧,本宫之前同你说的那件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魏沅莞抿了抿嘴,下一秒双膝便跪了下去,磕了头,“沅莞身家不显,才识浅薄,自知配不上弈王殿下,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起来起来。”明環哭笑不得,“情爱一事本就该两情相悦,你若不愿,本宫不提就是了。若你以后遇到了心上人,本宫再为你赐婚。”
“沅莞谢皇后娘娘恩德。”
承昭十六年六月十八,内阁以贪渎之嫌发邸报申斥四十四位秀女所在府邸,令其由各自家主亲自领回,着令三日内各府邸将悔过书上呈御史台,各府在官人员均罚俸半年。
只是到了下午,明環赶到大正宫的时候,正巧碰上萧铮发了好大的脾气。
“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
小叶子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朝她行礼磕头。
“可是朝堂发生什么事了?”
小叶子像四周瞅了瞅,才压低声音道,“听闻是明随大人请旨去岭南,被皇上驳回后,申辩了几句,惹恼了皇上。”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明環说完,边走了进去。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萧铮看了她一眼,又撇向高全,“胆子越来越大了,谁让你们把她请来的?”
高全哭丧着脸,“这,这,”
“高公公,本宫饿了,传膳。”
高全瞬间窃笑,“奴才遵旨嘞!”
明環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摆弄棋盘。
“想问什么就问吧---”萧铮撑了个懒腰,也从书桌旁走了过来,“小心憋坏身子。”
明環笑,“我可什么都没问,这是你让我问的。”
“你呀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随请旨去岭南,你为何不同意?”
萧铮接过她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我为何不同意,你难道不知?”
“随儿在我身边十年,我自然是不舍他现在去岭南的。可我不得不--舍得。”
“何意?”
明環微微靠在他肩头,声音轻浅,“允照,我知你为了我,所以才不愿他去岭南受苦,可如今整个朝野,却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不是吗?”
萧铮叹了口气,“明随十岁之前便是跟在他父亲身边,学的是商农货贸,十岁之后你让他跟着宁暄,学的则是军方兵制,如今岭南的商贸,兵司都处于恢复之期,若他去协助莫亭远重建岭南,确实会事半功倍,只是...”
“只是又考虑到我,所以才会举棋不定,甚至将他的请旨驳回了。”
“十六年前,我便发过誓,要给你让这世人都仰望的幸福,这辈子,下辈子都会护你平安喜乐,让你永不蹙眉。我不想你不开心,也不愿你去承受相思之苦。”
明環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他,“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可是允照,十六年前,你也曾发过誓,要清污浊,明社稷,要还这天下一个圣明坦荡的朗朗乾坤,我不愿成为你和这个天下的负累,我要做的,是成为你的臂膀,你的依靠。”
萧铮揽过她的腰肢,在她额头深情一吻,“我萧允照能得你明環相伴左右,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