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昭十六年四月十二,六部及中书令,御史台联名上奏,恳请帝广开六宫,遴选妃嫔。
帝允,令礼部及内廷司协办之。
天下皆惊,疑之曰:帝独尊凤栖十六年,六宫虚设非一朝一夕之事,前有中书令,御史台五次联名上奏,帝皆斥之,今何以允之?
有宫中老奴笑曰:帝后于凌王旧府交棋相杀,帝近溃败,遂偷取一子,后察,大怒喝之,帝觉颜面有失,亦怒,摔门而去,独自返宫,恰逢奏报,遂允。
众人大笑荒唐无稽,皆不以为意。
有宫中老嚒反驳曰:非也非也。后乃官家庶女出身,本为朝野不容,多年来干预朝政,恃宠擅杀,中书令御史台对其早有不满,参本成砌,堆之于大正宫内,帝因朝野怨沸,遂允采选。
又有宫中老妇摇头笑曰:非也非也。燕州靖熙世子入凤栖殿朝拜之时因不小心将明黛公主的琉璃灯摔碎,公主暴怒,不由分说下令杖责八十,致靖熙世子重伤昏迷,燕州震怒,朝野轰动,皆追责于后,教养不善之罪,帝为平举国之怒,遂令公主静思己过,允采选,分宠凤栖。
众人若有所思,皆道:原来如此。
四月下旬,大楚二十四州由各州侯及巡抚下达,各州礼司主理,遴选各府各邸适龄贵家秀女。
五月初八,秀女一百一十八人入京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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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宫,香炉微缕,灯火通明。
“启禀皇上,依臣所言,景州乃是我大楚二十四州之首,盐铁重地,若无证据便下令彻查,怕会牵一发动全身。”
“王大人此言差矣,难道岭南死的七百五十六条人命就该命如草芥,就该被置若罔闻吗?”
王宵脸色一暗,“景州侯府,百年门楣,慕家一脉有着大楚皇室及西域王室血统,乃是承元帝亲自下诏封侯的门庭,若无证据,便兴师问罪,下令封州彻查,只会为天下人落下口舌,指责皇上有违先祖圣意,不敬开国元勋,难不成林大人想看到此等局面吗?”
“景州慕家自恃皇家天恩,拥兵自重,贪污受贿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七年前的芒砀山,三年前的奉天城,还有今天的岭南,桩桩件件,他景州侯府难辞其咎!”林逸义愤填膺,双膝猛折,跪于殿前,“皇上此次万不可姑息景州之罪,否则只会伤了其他各州忠君之心,臣恳请皇上,下令封州彻查景州贪污岭南急救粮草物资一事!”
“皇上,眼前之急乃是解岭南城之危,大火连烧五日,百亩良田毁于一旦,村落山林倾坍倒塌,如何将急运物资成功运往岭南才是如今关键啊!”
“王大人错了!景州镇守平乐关多年,无论哪条路都须通过平乐关才可致岭南城,若不从源头根治,再多急运物资都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恳请皇上下令封州彻查景州!”
乌雕玉案旁,气息微重。
烛光之下,隐约可见一袭墨黑玄袍,鎏金带,白玉冠,雍雅绝姿,深沉难测。
龙椅之人垂目凝思,蚕玉扳指微微转动之间,似有万千思虑一闪而过,剑眉微蹙似峰峦,眸光深凛如渊水,虽过而立,却丝毫不损眉宇之间沉稳威仪之气,矜贵高雅之质,洒脱不羁之韵。
“宁暄。”
“臣在。”
“你怎么看?”
“启禀皇上,臣以为,王大人所言甚是,如今还须先解岭南燃眉之急,再做打算。”
宁暄说完,见龙椅之人未明态度,便行礼屏退一侧,不再多言。
“再做打算?”林逸冷笑一声,“臣看首辅大人这是在内阁待久了,不愿做这得罪人的事吧。”
宁暄笑而不语。
“皇上,您若下旨彻查景州侯府及其官僚,臣愿做皇上手中的利剑先锋,绝无犹疑!”
林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还望皇上早做决断!”
白玉扳指微滞,似在思索些什么。
“报!启禀皇上!岭南八百里急报!”
王宵,林逸及殿内其他人均拱手,屏息以待。
但愿能有个好消息。
不出所料。
乌雕玉案传来一声久违的浅笑声。
“皇上,可是岭南”
“自京城运往岭南的粮食衣物及修葺物资皆已运至岭南巡抚府司,岭南巡抚莫亭远来报,已安排各营发放各家各户,想来岭南百姓之危数日内便可解矣。”
众臣皆是一愣,随后皆欣慰叩首,“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啊!”
“看来景州还是顾念天恩,并未涉这第三批急救物资贪污一事。”
“是啊!到底还是州侯之首,百年底蕴还是在那的。”
已至子时,从大正宫出来的众臣才长舒一口气,各自拜别,相继回府。
唯有乌雕玉案下,萧铮双拳紧握,青筋尽暴,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报被死死攥在手心之中。
吾皇万安容禀:岭南城内今突遇暴雨,因火灾之后,土势松软,大雨连绵数日,造成山坡划顶,泥石成流,如今大火虽灭,然洪水泛滥,城中粮草物资并非匮乏,而是已然崩溃,岭南百姓苦不堪言,巡抚府司已无计可施,臣莫亭远身为岭南巡抚,自知罪孽深重,若此次能以一己之力救岭南于水火,臣愿一死以谢皇恩。万望皇上念及岭南百姓无辜,予以粮草物资救急!
臣莫亭远及数万岭南百姓绝笔拜上。
紧握的双手又重了几分,青脉之血像是下一秒就要崩裂而出。
“皇上,下午礼部主司孟大人来报,说是各州秀女们的名册都已送至凤栖殿,只是三日过去了,凤栖殿还未有初选名册出来,孟大人请问皇上,该,该如何是好?”
萧铮手指微松,本是闭目,如今倒是微微睁开了眼,“皇后还未回宫?”
高全摇了摇头,“听蒙乾来报,娘娘还在王府呢。”
“让人把名册送到王府,亲手交到皇后手上。”
“是。”
高全说完本想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是这皇后娘娘的性子怕是”
“这是圣旨。”
“是。老奴告退。”
高全出来的时候大叹一口气,“哎...真是世道艰难呐...”
“哟!公公您这是怎么了?都愁眉苦脸一天了!”小叶子嬉笑个谄媚的脸,赶紧凑了上去替人捏肩捶腰,“公公可是遇到什么难办的差事了?小叶子愿替公公效劳!”
“你?”
“是啊!”小叶子笑得脸上的肉都快挤到一块了,“小叶子是公公带出来了,师恩大过天,如今公公有难处,小叶子自当为师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呀!”
高全尖笑一声,“你这没眼力见的东西哟!还不知道自个巴结的是个什么水深火热的差事!”
“公公,小叶子不明白。”
高全叹了口气,“皇上啊,让杂家把秀女名册亲自送到王府去,还得亲自送到皇后娘娘手上。”
小叶子脸陡变蜡白,哆嗦得连话都讲不清楚,“亲亲亲自送送送到皇皇皇后娘娘手手手手上?”
高全白了个眼,“现在还去吗?”
小叶子猛地回过神,继续挤出一堆肉笑,“这,这,奴才身份卑贱,怕污了皇后娘娘的眼,公公您就不同了,公公乃是大总管,哪是小的们能比的,嘿嘿--”
“瞧你这出息---!”
大楚朝自承元帝开国以来,已逾百年。
立朝以来,承元,承文,承武三朝励精图治,大楚日渐正兴;奈何承齐,承惠两帝昏聩无能,朝中尸位素餐结党营私者不计其数,弊端渐显,贪污渐出;至承汉帝,虽勤勉于政,宽待于民,然张太后弄权,帝与太后党争不容,朝野污浊,天下哀鸣。
至凌王萧铮即位,是为承昭帝。
承昭元年八月,帝册立内阁,与六部,枢密司同议事。
承昭三年八月,中书阁颁布新法科举制,自来年起,定每年的十月初七,初八两日为科举试,由内阁和中书阁根据笔试成绩共同筛选入仕人才,再由皇上亲自进行殿试,钦点三甲及官职设位。
承昭六年四月二十,内阁颁布京城及各州的官制及军方兵制新体系,因此法令的颁布,彻底改变了大楚在承齐,承惠,承汉三朝中官制和兵制中腐败多年的症结,百姓遂称之为“承昭变革”。
承昭二年三月至承昭六年十月间,西疆都统府,北境东域七州以及南境六州悉数上交兵权,大楚于承昭初期,即完成了大楚皇室对于各州兵权的集中与巩固。
承昭七年至十六年,帝行仁政,施德惠,减免赋税徭役,与民休息,整肃朝政污弊,清荡朝局,百官无不臣服;万民无不敬仰,皆言大楚中兴之势,由此而始。
然承昭十数年间,虽四方来朝八方来贺,却仍难抵其唯一为人诟病之处:罢黜六宫,独尊凤栖,致中宫失德,皇嗣凋零。
承昭元年七月初一,凌王萧铮即位,是为承昭帝,立王妃明氏为中宫皇后。
承昭元年九月初六,明皇后诞嫡皇长子萧沣,帝亲赐表字:明曦。
承昭三年十月十五,明皇后诞嫡皇次子萧浴,嫡皇长女萧澄,帝赐表字:明颐,明黛。
承昭八年十月十五,帝加封嫡皇长女明黛公主萧澄为楚和纯惠公主,赐江陵之地,封号江陵王,世袭爵位由公主长子承袭。
承昭十二年四月初一,帝赐封嫡皇长子萧沣为弈王,赐封嫡皇次子萧浴为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