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平家奔抵筑紫后,即有建造皇宫之议,不过都城要设在何处,却尚在考虑中。皇上暂以岩户少卿大藏种直的官邸为行宫。其他的人都分散在野中或田间,虽然不闻捣衣之声,却也觉得很像在远地十市之宿。行宫位于山上。遥想昔日以原木所造的木丸殿,大概也与此相似吧。如此一想,反而多了一丝思古之幽情。
首先,天皇行幸宇佐宫。大宫司公通的宿坊成为行宫。公卿殿上人睡在社殿中。五位、六位官员占据了回廊。四国、镇西的军兵露宿庭院中,人人身穿甲胄,手持弓箭,队伍整齐,一片云屯雾集。神宫陈旧的朱垣仿佛也有了光彩。
斋戒第七日清晨,有神灵来向大臣殿托梦。梦中看见宝殿大门打开了,传来高雅的咏唱声:
人间不如意,神明管不了。烦恼由心生,何事徒祈祷。
大臣殿猛然醒来,只觉得忐忑难安。乃小声咏了一首古歌:
今逢此逆境,盼有转圜时。可怜虫声藐,齐唱暮秋词。
……于是一行回幸大宰府。
不知不觉间,九月份已过十日。黄昏时分,在荻叶摇曳的瑟瑟秋风中,人人各自和衣躺下。抑不住的眼泪,竟沾湿了权当垫被的衣袖。虽说秋夜迟迟,触景生悲,处处皆然,但在离乡背井的天空下,尤显凄迷惨淡,情更何以堪。
九月十三的夜月,虽有名月之称,但人人都怀念着京城而潸然。泪眼望明月,只是一片朦胧。回忆在宫中赏月咏歌,犹历历在目。萨摩守忠度咏道:
去年今夜月,宫中不独看。京城诸亲友,可念我孤寒?
修理大夫经盛继咏一首:
去年今夜月,终宵笑语欢。念此平生契,遥隔几重山?
皇后宫亮经正也咏一首:
拨丛向前走,野露竟未干。行行到山里,仰首月将圆。
丰后国是刑部卿三位藤原赖辅卿的领地,以其子赖经朝臣为代官。京都有信致赖经云:“平家已为神明所弃,亦为法皇所抛。逃出京城,漂浮海上,已成亡命之徒。而镇西之人竟有迎接之且厚待之者,岂有此理。贵国万万不可追随平家。务须一心一德,追而讨之。”赖经便将此事告知本国住民绪方三郎维义。
绪方维义是怪物的子孙。详言之:古代丰后国乡下有一个姑娘,是某家的独生女。尚未婚配,但有一男人却瞒其母,夜夜前来私通。年深月久,女儿终于有了身孕。其母怪之,问道:“常来汝处者何许人也?”答曰:“来时见之,归时不知。”母亲道:“既然如此,可在男人离去时,作一记号,跟随其后,至其住处。”女儿便依母亲所教,早晨男人要离开时,在其所穿淡蓝色狩衣领子上插了一针,穿针的麻线缠在倭文麻线圈上。当日沿着麻线寻去,在丰后国与日向国界的优婆岳山麓,发现一个大岩窟,麻线便被拉入其中。姑娘伫立洞窟外头,听到里面有粗重的呻吟。姑娘道:“我已寻到此处,请见一面。”里面道:“我非人形。汝若见我形体,一定会吓破胆子。快快回去。汝所怀者是男子。其弓矢刀剑在九州二岛将无敌手。”姑娘一再哀求道:“无论形体外貌如何,过去的情分岂能一笔勾销?请出来互见一面。”听到有声音道:“既然如此。”只见一条蜷曲五六尺宽、身长可十四五丈的大蟒蛇,从岩窟中摇摇摆摆地滑了出来。原以为插在狩衣领上的针,却恰恰刺在大蛇的喉管上。姑娘一看,吓得胆破心惊、魂飞天外。随从的十余人,或腰瘫腿软,或狂呼大嚷,连滚带爬,都争先恐后地逃之夭夭了。
姑娘回家后不久,果然生了一个男孩。外祖父太大夫自愿承担抚养之责。不到十岁,便显得身高脸长,魁梧力壮。七岁元服。因外祖父名太大夫,故名之曰大太。每逢夏暖冬寒,手足便会满满长出鳞状皲痕来,因而又名皲大太。原来此条大蛇是日向国所祀高知尾明神的神体。绪方三郎则是皲大太的五世孙,可说是可怕怪物的后代。绪方将国司的命令以院宣名义,传檄九州与壹岐、对马二岛后,居然云奔雨骤,皆来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