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溪总算不满地出门去了,秦扇扶着门框张望许久,就像是顾祁溪丢了她跑似的。
转身时见疏月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看得她没来由地羞了。
疏月今岁二十又一,比小夫妻二人年岁都要大,人生得清冷好看,就跟她的名字一样,知冬见着她都听话几分。如今这个年纪,原本是能出府去的,她却决计留在府上继续当她的丫鬟,只因为外头没了她记挂的人,唯一的一个在送镖时候死了。
在顾府,虽是做丫头,却吃得饱用得好,更让人艳羡不来的是每个主子都和颜悦色的,从不打骂下人。她虽不欢喜被夫人撵来伺候这个不好伺候的二少爷,不过来了这位院里后每日清闲的时候多得不得了——这位爷总是往外头去,只带天奇的那种。
是以这些日子这位爷日日与二少奶奶腻在这观月阁,她头一个不习惯起来,当真是闲惯了,使不得,使不得的……
秦扇也察觉自己羞得没来由了,揪揪袖摆问起疏月话来,虽非开门见山地问,可也三两句地问去了顾祁溪稀罕些什么。
疏月直白道:“我只晓得,二少爷现下最稀罕的就是二少奶奶您了。”
秦扇:“……”这话可真受用,可她总不能把自己捆起来送给他呀,还是要教知冬将她捆起来?
一向善解人意的疏月这次却解错了意来——见她不说话,以为这位初嫁来的二少奶奶是害羞了,却不晓得这人思路清奇歪了些……她想了想,还是将这位爷之前做过的丢脸事一股脑儿地说给她听了——
从那盆珍珠兰开始絮叨。
“……二少爷便拿那千寻寺索来的水浇那盆珍珠兰,愈浇愈败,脸色也不好了。我当他被这花气得肝火旺了些,便取珍珠兰窨的茶给他,哪晓得从那以后总要有这味道才行……后来才晓得这珍珠兰是二少奶奶送的……”
长长的一番话,秦扇听得怔然,再想到晨间那壶茶,心念一动,怪倒早间他偷偷咬牙切齿的。
可是依疏月的话,那时候还早的呀,他何故对这珍珠兰这般上心?
她转了转眸子,想不出个究竟只好将疑窦先存着,去想送个甚么给他的好,成亲时候送了个荷包给他的,她绣功又不好……
不会儿知冬便寻来了观月阁。
最近她少来观月阁,只窝在院里磨她的一袋儿菩提根,却非不想秦扇,而是每回想她了过来姑爷都缠着小姐的,说不上几句话便撵她下去。
秦扇前些时候还怕她没人说话会闷闷不乐,不过后来晓得天奇、天隅和一个叫苗苗的丫头常找她玩,便也不如何担心了。
前两回与顾祁溪埋怨几句他却不乐意咬她鼻子来。笑话,知冬可是他最大的情敌。他比起知冬来只有一处好的了,便是他生得好看,听着总觉得有些可悲。
知冬今儿来也带着菩提根的,拿着一颗已经磨得光滑圆润的白菩提珠给秦扇显摆,秦扇便趴在小几上看她细致戳孔。
“这是磨的第几颗了?”
“不算前几日废的两颗,这是第五颗了。”
“你是要串手链?”
知冬点点头。
“送给天奇?”
知冬:“嗯,这袋儿菩提根全是师兄给我的。”所以磨好了穿一串儿菩提手链给他,戴在腕上肯定很威风。
她没抬头,没见着她家小姐喔圆唇了然的模样。
日午用过饭菜小睡了会儿,才想着出观月阁去瞧瞧。自然先去的文言院里,去时文言正在绣一幅画,花幅上牡丹大朵垂枝,隆重而雅致的“花王”气派毕露。
文言看她脑袋凑得近,也不与她客气,说了这是皇后娘娘诞辰上要送的贺礼,眼下她手上动作是断不得的,秦扇不敢搅扰忙兔子似的溜了。
见了文言绣功后她更觉得绣荷包甚么的不可取了……
***
听琴将她领来蔺姝屋里时蔺姝正与顾祁曼下棋等着她。
想来那些人是将顾家兄弟俩一并邀了去。
蔺姝见人来便急着打趣:“可算见着我们二少奶奶了,可还记得我?”
人嘛,当然是记不得的,不过这儿坐着两人单从发髻就能辨出来的。
她笑眼盈盈,乖觉不已:“想吃嫂嫂的葫芦条儿了。”
蔺姝还以为打趣她总要羞红脸的,却没料到人来了这么一句,这回真的笑开来了:“我还当是关心我来的,没想到我还比不上一包葫芦条儿,改日教人做苦的来给你。”
虽这么说,还是叫听琴拿了葫芦条儿来,摆在盘里三人一并用着。
说了好些话听棋从外间钻进屋来,笑嘻嘻道:“大少奶奶,外头来人把红豆木给您送了来。”
顾祁曼先问了话:“大嫂要红豆木做什么?”
蔺姝说起来气得发笑:“前两日闲得无趣,教祁钰把琵琶取给我,他却不留神给我摔了来。好歹只坏了琵琶槽,他便说自己做给我赔罪。”
出去看时却不止几块红豆木料,还有一棵红豆树,小厮们将将抬进院里。
原是那位赔罪的从岭南要红豆木时顺带把红豆木的娘亲红豆树也请了来,正值近秋时节,临近发花,倒是来得妙。
秦扇暗暗琢磨这是小红豆还是相思子,脑里忽然灵光一闪,菩提子与相思子……
忽地有了打算。
正这时候顾祁钰也回了院里来,顾祁曼与秦扇自然是问好告了辞,留人赔罪呐……
秦扇想着顾祁钰都回来了,他自然也回来了才是,便往回去。
还没走几步便教人迎面来的人拦了路,来人正怏怏不乐地看着她。
被他看得愧疚直升,软声问他:“外头好玩么?”
“嗯。”口里应着,脸上却不是这个意思。
“你特地来接我的么?”
“嗯。”
她弯弯眉眼,圈住他胳膊:“既外头好玩儿,往后便多出去玩。”
被她圈住的人脚步一僵,猛地箍紧她挽着他胳膊的手。
“扇儿,你实话说与我,可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嗯?”她仰头,见他还在计较着这事儿,忙伸手抚抚他,“我哪儿会不高兴?你在想什么?”
“最近你总蹙眉。”
“再不蹙眉了,你别与我生气。”
语气缓和些,却也免不得生硬:“没气你。”
她假意叹息声,握了他手指悠悠儿道:“哎,你今儿怪怪的。”
“怎么怪了?”
“怪……怪好看的!”约莫是甜葫芦条儿吃多了,她嘴巴倒是很甜。
有人从早间起就绷着的脸可算笑了起来,扣了她手往水阁方向去。
一直到快拢小竹林时候才遇见几人,在几棵桂树底下指说着。
顾祁溪象征一问:“出了什么事?”
几人见了他二人,先行了礼才答话:“之前将木樨接在石榴树上,想着今岁长几棵丹桂出来,之前看长得倒挺好,没成想这时候生了蛀虫。就怕今秋这院里木樨都没。”
秦扇听着这病状挺耳熟的,一时却又没想起来。只问他:“树底下没埋过蒜?”
“埋过……还是没埋过,小的也不省得了。”
她在脑里细细搜罗会儿,将荒废了许久的“学业”回忆了遍才道:“是了,你只管在树间悬些芝麻梗杀虫用,若不出意外今秋还是能开花的。”
两个小园丁忙应了下来,乐颠颠去找芝麻梗去。
顾祁溪赞叹:“我们二少奶奶真是种树能手。”
“不许打趣我,险些记不起来的,改日得再温一遍书呢。”
至于什么书,曾挑灯苦读过的顾祁溪自然晓得的,没再说这事,搂着人回观月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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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微凉,二人并坐水窗,香兽袅袅,寒蝉鸣叫。
“想什么时候搬回院里?”
“等七夕过了罢……”
“好。”
“顾祁溪,你喜欢小红豆多一些还是相思子多一些呀?”
“有什么区别么?”
“……”她戳戳他胸口,“小红豆是鲜红的小豆豆,相思子是半红半黑的豆豆。”
他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问这个来,只是伸长胳膊忽然将窗放了下来。
“我应该……喜欢小红豆一些。”
“好,那就小红豆。”
他不管什么小红豆什么相思子的,只托起她到架子床上去。
谁教她说的小红豆挺惹人遐想的。
烛未烬、月未沉,室内一灯如豆,罗帐低垂……
那日后她果真说到做到,再没蹙过眉头了,反而还欢欣不已。
只是……她日日都要回院里去,说什么知冬病了得要她陪的话。
可知冬病了,她怎会欢喜成这模样?只是如何盘问她她都耍赖不说,只好由着她去。
一直到七夕前一日知冬才“病愈”,她也没去院里,留在观月阁里陪他。
被冷落多日的人干脆得很,继续装作心无杂念的模样刻他的玉印,任凭秦扇在他身前晃晃又身后晃晃的,他自风雨不动安如山。
秦扇暗自叹息,哼,她这些日子可不就是瞒着他偷偷做个小物件儿么,还是做来给他的,他竟和自己摆起少爷脾气来……
想着从他与椅背的缝隙中攀去他背上,搂着他脖颈,像女土匪似的亲亲他耳尖,指头还不怀好意的撩着他好看的喉结。
总算听见刻刀与玉印落在桌面的声音,小土匪敏捷地跑开……中看不中用的小书房里一阵乒乒乓乓,再就是一阵嬉笑怒骂。
这般,什么别扭的事都给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能猜到wuli扇儿送什么东西咩~(我很怕被猜到的,所以只是随意一问(`?)
这章我我我在很吵闹的环境下码的(勤且艰),可能有些浮躁或者病句什么的,见谅见谅!
祝大噶新年大吉啊,今明两日留评掉红包的呀~比心小可爱“嘻嘻嘻”灌溉营养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