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葵扇与蚊虫交战,小丫头们压低了声儿讲故事,湖畔人各有事做。
山间明月朗星,他将友人与他说的些天时星历,天象刻漏、占星之事说与她,她掰着他指头与徘徊帐外的熠耀静静儿听着,不时了然或感叹一声。
那位会占星的友人说,待他致仕——虽钦天监监官乃是子孙世业,不得迁官,亦不得致仕——定要写一本《天文志》出来,也要和先人们一样青史留名一回。
听到这里她夸赞句“真厉害”的话,却听他低低笑一声:“可他从懂事起便与我说不喜这天文历算的。”
依云间国律令,钦天监官永远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不习学者南海充军。
不知怎的,听素不相识的人的故事心头也有所动,她斜撑起身子,另只手臂越过他,将他锁在地上看他。
星月与景天,不愁看不清他模样。许是这时候想起说到儿时的事,又转述了番要青史留名这般意气风发的话,他眉眼飞扬。
嗯,像少年郎……她心底默默算了下,还差半月他才及冠的,那他就是少年郎。
他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被她困在地上,想着忽而伸出一手扣住她腰将人往自己胸前按,而后听得她在耳畔轻唤了声疼。
帐边两寸高的小草闻声,忽变成两丈高似的,围着看进帐里来。这声疼,实在浮想联翩……
“对不起,我忘了……”
胸前软绵仍隐隐疼着,她听这话又气地隔着衣裳咬了一口他肩头。
“很小,所以忘了吗?”
她瘦巴巴儿的,那处他原是戏谑过的,此时却砸了自己脚。
“我只是忽得忘了。”说着手攀缘到胸前,从缝隙中探去摸索。
她被惊得弹坐起来,怕引来丫头小厮们的注意,只得压低声正告他:“顾祁溪!”
“我就想替你揉揉么……”
这语气,活似她欺负了他、冤枉了他,她若再多生一分的气,就是她对不起他了。
一拳打到棉花上,局势逆转得她自己都觉得怪异。
罢了,这星星她不看也罢。气得想下山……
不过也就想想,下一刻他便款语堆了耳边来,搂着她又是认错又是夸她胸大的,听得她更不想看星星了。
他这个人,总招惹人,时而沉着,瞧着分明稳重,时而又像个小孩儿,一句也说不得。
众人不知纱帐里发生着什么,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尔后见二少奶奶钻出帐子,二少爷也紧随着出来。
晓得是要下山了,便都起身去收拾东西去。
小厮们掌灯引路,天奇守在最后,林中漏了月光下来,疏疏有如残雪,不时出来几只萤虫,在人头顶上袅袅逡巡,这绿莹莹的光,若是换做个赶路的书生,恐吓得出冷汗来。
好在夏夜山路走起来不比秋夜里萧瑟,好歹没那踩上去便沙沙作响落叶。行至山脚时候车夫早等得在犯困了,叫了几声才将人叫醒。
山脚下一片池塘,只夜里看不清池塘里都有些甚么,但听得一片蛙声。池塘边上住了几户人家,因是大暑,这时辰了还在屋前树上挂一盏煤灯,树下围坐几人,其间一个打着赤膊的大汉,摇着芭蕉扇,与人讲着狐妖鬼怪的故事,吓得人背脊一凉。
好巧外头几辆马车过去,年岁小的当即吓得哭起来。
马车里的人自不知车外之事,从静谧山麓回去城内。这回她却不困的,想起许久前那辆随自己回府的马车,此时却坐在里头了。
“你笑什么?”他瞥见她抿嘴笑的模样。
“我没笑。”胸前只小二两肉,胸襟自然不宽广。
“我瞧见了,你在笑。”
“我没。”
“你在。”
“我没……”
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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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珍儿便寻来观月阁,进来时候便见着二少爷与二少奶奶二人头抵着头替一盆建兰捋着叶子。
建兰叶细喜人手捋,愈捋它便愈绿,这事原是秦扇拉着知冬做的,今儿却叫顾祁溪抢了去。
珍儿不晓得缘故,只觉得这二人比逾静表小姐还要小了,弱弱地咳了一声儿两人才看将过来。
秦扇不晓得是谁,只听顾祁溪问她是为何来。
原是早间宫里头来人了,说是天方使者送来了一只鸵鸟,养在宫中小花园里,还有安息送来只狮子关在狮园里,陛下与皇后娘娘邀府上人去看。
珍儿传完话便去,秦扇目瞪口呆些,漫不经心的捋着建兰叶问他:“真要去看那什么鸵鸟和狮子?”
“这可是圣谕。”
好厉害的圣谕啊。
有了这圣谕,忙又换了身衣裳,到文言院里去,文言与蔺姝皆已收拾好,这下只等祁曼来,便留着这空隙问他二人昨日去了哪儿,如实说了来。祁曼来时才各自登了马车往宫里去。
车马行至街市,她半撩车帘儿看着外边,像是看见什么怪事似的摇摇他袖摆。
“医馆外头好多大胡子人。”
他晓得她暑月盛夏时甚少出门,便与她解释。
每年暑月时候,京中都会来许多随使臣来的外邦商人,除去倭人、吕宋人等平常能见的,这时候还会有从南洋来的诸如苏门答剌人,今岁又不同些,天方亦有人来。每逢这时候医馆全教他们霸着,大致是水土不服,吃也不好、喝也不好的……
秦扇听后不免心疼他们些,奔波万里来吃这苦。他却说这些人都会带着云间国的好物什回去,之后所牟之利便是她如何也算不出来的。
譬如天方人不仅送了鸵鸟到宫里,还带了他们美索不达米亚鸵鸟蛋壳杯在瓷市上做交易,再还有别的物什,将好茶、好的绫罗锦缎换些回去。
她听得仔细,感叹几句为商不易的话,车便到了皇宫。
所邀只几位亲王重臣,女眷们一到便叫宫女们引去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一处。礼行毕了才往园里去。
秦扇却留意起这殿外,想起他说的螭首一说,然后……也看见了。
她心底默默道,不能对皇家所建螭首有不敬之言,虽然的确不怎么可爱。
鸵鸟养在御花园外的小花园里,诸位娘娘与官家夫人、小姐的拢了便进水阁亭台,小花园以石头做了栏杆,高度是就着鸵鸟腿长建的,任它腿长也是跨出不来。
既是送来宫里观赏的,鸵鸟羽毛被打理的干净至极,此时在众目睽睽底下也不怯场,高傲地嚼着花草吃。
赏鸵鸟也不过是由头,这时候也没几人真看着它,而是在亭台下说起话来。秦扇自嫁去顾家头回露面,叫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好问了一番,索性文言是个护短的,甜言蜜语地那几位也就放过了秦扇。
秦扇见没自己事儿了,这才又转头看眼那鸵鸟,这蠢物竟在嚼花儿,这宫闱中的花草珍稀,吃着也没人管管的啊?
倒是没引她们去看狮子,午时用了御膳才回府来,不过只是女眷们,文言在车上便犯了困,一回府便将人打发回院。
顾祁曼住西苑,与两位嫂嫂方向相背,秦扇便先挽蔺姝回院,才要绕回观月阁。
蔺姝却牵住她:“你等着,我还有东西给你。”说罢便唤听琴取了一油纸包的东西来。
“这是我娘家姥姥自家做的甜葫芦条儿,是我小时候最欢喜吃的,这回晓得我怀了孩儿竟捎了几斤来,你可不准嫌弃。”
“多谢嫂嫂。”
秦扇没带知冬出来,此时一人抱着小包甜葫芦条儿回观月阁,也没去阁楼上,只坐在湘帘底下,问疏月要把剪子来铰了油纸包上捆的绳儿。
荷近午敛香,是以观月阁内的兰草香清暂且压过水榭荷花。室内熏着唵叭香,丝丝缕缕将观月阁化作仙雾,吃着甜葫芦条儿打瞌睡的小仙女等的人却还不见回来。
疏月坐在另一端,已然是呵欠连天了。见这位二少奶奶强打着精神不肯睡更是哭笑不得起来。
这午觉恐是没得睡了,这劳碌丫鬟命呐。如何自己就被叫到这房里做差来,还一做没个头了。
无奈归无奈,还是起身去帘后泡了壶二、三月间采摘晾晒的蜜蒙花花水来,又洗了碟天仙果送去她跟前。
险些睡着的人还当是顾祁溪回来了,结果只是送茶果的疏月,她见她也一副困倦模样,不好意思起来,用了小杯水,又拈了几颗果子便回阁楼睡去。
忍了许久困意才睡,一睡便沉。醒来时候恰巧浮云蔽日,室内黯然,而她也埋在他胸前又少了一半光去,他正低眉看着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时候了,”他戳戳她脸颊,想起窗边葫芦条儿与疏月的话来,补充戏谑句,“教娘子久等了。”
他又叫她娘子,她抬手捏住他面庞,支起身子来。
除了胸膛,脸也硬邦邦的,捏不出与排水螭首酷似的侧颜来,不过两片唇瓣嘟嘟的也挺像。
他初被她捏住时还不明就里,当她没睡醒来。结果她又起身看了好半晌他侧脸,他便憬然。
“你仔细看了那螭首?”被捏着说话不是很利索,嗤笑声却还清楚。
“嗯。”她松开他,“你才像它。”
“嗯,我像。”说着说着便兽性大发,起身将人扑到被衾上,浅吻细咬了一番。
“我还没漱口的呀——”
这话可没人听的,何况分明是蜜蒙花的甜味。他再化作那湖畔微贱蒹葭,随风而荡,嬉闹丁香与蜜蒙花间。好一会儿才肯松开人:“以后再有这事,不用傻等着,只消睡上一觉,醒来我便在你身边了,嗯?”
“嗯。”她眸子莹亮亮,好似琉璃瓶,听了这很受用的话干脆多躺了会儿。
她看着帐顶,忽然有个念头:“顾祁溪,你说将那个夜明珠搁在帐子上头怎样,夜里不用点灯都行的。”
说着想起什么,又否决掉:“不行不行,夜里绿油油的,有时候怪瘆得慌。”
“当然不行。”
头上怎么能有绿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谨以此章纪念已经消亡的阿拉伯鸵鸟(划掉)鸵鸟的戏份被恐鸟症作者删掉了,不敢百度。
*再见螭首,灵感来源于建筑美学课上老师给我们看故宫的排水系统,我一看就被它萌到了(;_;)拿小本本记下来,却用在亲亲上,也是很拼了
*今日bgm依旧是绿光,比心小可爱“宇宙最丧”灌溉营养液×1;“YOYO”灌溉营养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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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巧哥儿与扇儿是高中生#
顾祁溪:(戳一戳前桌&冷漠)今天我们换位置。
不知名前桌:为什么?!
顾祁溪:(冷漠)换不换?
不知名前桌:(舍不得地看一眼前面的女生&不甘)换。
【换座位已get↑】
秦扇:(清点作业&发现顾祁溪没交作业&转身)
顾祁溪:(快问我要作业啊~)
秦扇:帮我叫下顾祁溪。
顾祁溪:……
不知名前桌:哇,你们看地上,是水晶吗?
顾祁溪:不,那是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