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偏执

夜幕降临,路灯逐一亮起。

沈虔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之后熄了火,跨步下了车,往电梯的方向走。

中午那顿饭吃得仓促,连过场他都没认真走完就回警局处理纠纷了,岳兰心中定是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开心。

沈虔在十三楼停下,插入钥匙,转了半圈后拉开了门。

一进门,便看到岳兰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电视剧。沈煦则坐在沙发另一头,戴着老花镜看书。

沈虔正犹豫不决,岳兰及时叫了他一句,视线仍旧落在电视上,一眼没分给沈虔。

“来,坐。”

沈虔听闻便走到岳兰那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岳兰拿遥控器对着电视机顶盒摁下暂停键,她看向沈虔,“你早认识人姑娘,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交底?”

沈虔抬眉,一时间组织语言的能力像是丧失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本来和人家也不熟,怎么交底?”

岳兰眼睛稍稍一眯,无情戳破道:“我看没你们说的那么简单,你不想说大可不必说。但是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你既不想与我交底,却又让我和人家姑娘打照面,意欲何为?”

沈虔不多做停留,起身准备走,只留下一句“一时脑热”。

岳兰惴惴不安地叹了口气,尔后对上沈煦的双眸,二人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西郊公园附近开了一家茶楼,中国风的装修很是引人注目,不过消费水平实在是过高,人最多的时候也只能做到坐个半满。

陈放挑了个天气好的周末死乞白赖地把沈虔拽了出来,约在茶楼见面。

陈放风尘仆仆到的时候沈虔已经坐在单人沙发里等着他了。

他贱兮兮地笑:“虔哥,抱歉抱歉,我来晚了。要不我,自罚三杯?”

他双手合十,不停给对面的男人鞠躬,脸上一点儿愧疚的意思都没露出来。

沈虔一身便服,白衬衣黑西裤,精气神挺好的样子。

他挑眉,无奈道:“找我来什么事?”

陈放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茶水,“没事儿,这不我回来你也不去机场接我,为了维系一下我们这塑料兄弟情我就只能自个儿屁颠屁颠来找你了呗。”

沈虔笑:“你就贫吧。”

陈放没心没肺地跟着笑,“你们局里都忙不忙,感觉你都没空跟我联系。”

沈虔扬手倒了杯茶,“你都说了我没空跟你联系,你说我忙不忙。”

陈放无奈摇了摇头,又好奇:“那你们危险性应该也挺高的吧,叔叔阿姨都不担心你吗?”

刑警的危险性自然是不低的,这座城市里每天都发生着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从他进警局的那一天起到现在,经历了不少凶险的情况,好在福大命大,也都挺了过来。

“话说,我一直都没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会突然退学重新高考,还一意孤行地要去读警校?”陈放始终不解。

话音一落,沈虔握着茶杯的食指顿了一下,尔后才又轻轻敲打杯沿。

“没什么,当年的执着罢了。”

陈放明摆了不信,他绕着弯逼问他:“火灾?佟柔的妈妈?意外?”

沈虔神色骤然变得凛冽,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山,久久不见消融。

“猜够了没有,真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陈放见状,不敢多话。

他清楚,这会儿确实是踩到了老虎的尾巴,再去触犯对彼此都不利。

他自知理亏,微微瘪了嘴,不再说话。

“诶,那你同学聚会去吗到底?”陈放犹豫了半天才斗胆问他。

一提到同学聚会,沈虔不免又想到了那天车上佟柔随口提到的事情——乐诗。

既然她还肯在他面前提这样的事,至少证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她这样的表现,已经能算得上是上乘。

“去。”

就这么一个字,被他说的无比坚定。

陈放半偏脑袋,悄咪咪地勾了下嘴角,隐隐笑了。

同学聚会在周末,聚会地点选在了橘枫酒店。

八班和九班的包间其实同属于一个包间,只是中间的屏障把一个大房间硬生生分割成了两个小包间。

隔音效果一般,声音略大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八班这边,佟柔推门进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说是就剩她一个人。

靳绯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自己旁边的位子上坐。

怎知,佟柔还未走近,有人像是要挑事儿一般冷不丁地坐到了佟柔的位置上。

一个男人,不太眼熟。

“诶这位置让你坐了吗?”靳绯一团火窜了上来。

那人也不恼,理直气壮地争论:“大家哪儿不是坐,再说了,这位置上是写了佟柔的名字还是怎么的?”说罢,他幽幽地瞟了身后的女人一眼,满不在乎。

突然,乐诗哎哟了一声。

她倏地起身,撵着小碎步就往佟柔那个方向走去,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伸手就去勾佟柔的手臂,看那架势恨不得亲如一家人。

佟柔面无表情道:“可以松开我了吗?”

她低头看了眼勾着她手臂的手,又抬头去看乐诗。

后者反应过来,自如地松了手,又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倒也不尴尬,反笑。

佟柔无奈,她径直走到空出的那个座位上坐下,恰好坐在乐诗旁边。

乐诗随后悠悠地回了座,女主人一般地招呼着大家:“大家吃啊,今天点的菜都是橘枫的招牌菜,我以前来过好几次,味道确实很绝。”

在座的人都是矜城本地人,又有谁不知道橘枫酒店的消费水平。随随便便的一道菜动辄上百上千,像这样的一顿宴会,估计免不了大几万了。

乐诗的小姐妹接下她的话,连忙同大家说:“大家别客气,这顿饭呐是我们诗诗请客,她出钱,咱们尽管吃就好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松了口气,落筷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八卦道:“班花现在混的这么好,这我们大家谁不知道橘枫的消费水平啊,班花出手阔绰啊!”

乐诗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唇齿白,沾上莲子羹的汤水显得那唇瓣更晶莹饱满。

“哪有,就是幸运,找了份好工作罢了,也不见得混的多好。”

说完,她顿了顿,注意力转移到一旁默默吃菜不说话的佟柔身上。

她假惺惺地揽上佟柔的肩头,正红色的指甲油趁得佟柔的肩头更加白皙,肤若凝脂。

“要说混的好呀,咱们在座的,谁还比得上佟柔呐?”她笑,还求证一般地捏了下佟柔的肩,“是吧?”

靳绯气的红了眼,却又不好吭声。

佟柔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眼神扫过靳绯的时候还示意她别太激动,随这些人去便好。

“是啊,佟柔现在可出名了,这不上周才在沉日画廊办了画展吗?”

“对啊对啊,这也算是进入了上流社会吧,和我们这群人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谁能想到啊,高中那会儿佟柔可是默默无闻的角色呢。”

诸如此类的讽刺调侃在这饭桌上变得多了起来,佟柔只当做是左耳进右耳出,今天来这儿就当做自己被消费算了。

这样的声音又洋溢了一阵,而当事人不气也不恼,整得是个没事人一样。乐诗觉得没意思,兴致缺缺地撅了下嘴巴。

佟柔搁下筷子,往椅子靠背上靠了靠,一副要与他们隔绝开来的样子。

过了会儿,屏风后头传来一阵哄闹声。

声音越来越大,还离他们越来越近。

须臾,屏风被推开,一群人簇拥着什么人缓缓往这边走了过来。

那被围在中间的男人,身姿挺拔,一米八几的个子给人压迫感十足。他似乎是剪过头发,剃了个标准的寸头,不难看,反倒更显男子气概。

他眼神淡漠,毫无目标地往四周扫了一眼,最后蜻蜓点水般地将注意力落在了佟柔身上。

这下,又有人懂了,开始起哄。

“我的天哪,乐诗和九班学委难不成是真的啊?你看他那个眼神,虽说很淡,但是他看向的方向不正是乐诗吗?”

“痴情种啊,高中就传闻这两人有点什么,后来乐诗愣是别人追走了,也不知道这九班的学委难过不难过。这回来同学聚会,怕是来追妻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众人的目光犹如扫射枪一般,接二连三地向乐诗投来。

佟柔站在她身边,受不住这样多重的目光。她拉开椅子,向后撤了一步,从外围处逃开了。

靳绯把她扯到一旁,离人群远远的,靠在墙面上看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靳绯用手肘戳了戳佟柔的柳腰,视线还停留在那群人里。

她语气轻快,有意刺激她:“听别人这么说,你不气?”

佟柔听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说我是买现成装修好的房子呢,还是买个毛坯房?”

靳绯一听,一口气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她心说:“嚯,我在这皇帝不急太监急,您倒是一点儿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靳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得,您就气死我算了。”

闻言,佟柔顿时有种幡然悔悟的感觉,靳绯正以为能从她嘴巴里听到什么开窍的发言。

没想到,女人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尾音还拖得老长。

靳绯眉心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冲上脑门。下一秒,她便听到身旁的人悠悠地跟上上一个话题:“那我是买郊区的呢,还是市中心的好呢?”

呵,听起来您还挺苦恼的。

靳绯别开眼,没再看佟柔。

就这么不巧,她要是再观察片刻,她很快就能顿悟过来,刚才那些话意在一心转移她的注意力。

其实她的视线里,只有那么一个男人。

从更准确的意义上来说,是这个男人,轻轻松松地就霸占了她所有的视线。像是被标记过后的猎物,他出现了,她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

靳绯眉头恨不得拧成麻花,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右手拿着手机,一下一下地往左手手臂上敲,以此打发时间。

她正愁着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闹哄哄的那一片突然安静下来了。

像是听到军训时听到教官口令的学生,一声令下便怕得不敢动弹。

隐隐地,靳绯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尽管她和佟柔已经靠得很近,二人手臂处的皮肤已经贴在了一起,但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本能地朝她靠近。

她的脑袋往佟柔那边靠,温和的鼻息一阵强一阵弱地往后者的脖颈处喷,佟柔怕痒,下意识缩了两下脖子。

靳绯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那群人,好像都在看我们。”

“嗯。”佟柔点点头。

她不再回避四周传来的任何讯息,她平视那群人,眼神一如平常坚定,漆黑的眼依旧看不出情绪。

从靳绯这个角度看下去,佟柔的唇瓣异常的红润,正红色的口红持久度很好,也不沾杯,至今都没掉色,看起来攻击性很强。

佟柔突然微微张了张唇。

红艳的唇瓣翕动两下,低沉的嗓音自然地穿了出来,她向靳绯解释道:“他们似乎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具体是什么题目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沈虔刚才突然叫了我的名字。然后……他们全都看了过来。”

佟柔说话的时候有意迁就靳绯的姿势,特地把脑袋往后者的方向偏了一定角度。等这段话画上句号的时候,佟柔也把脑袋扭了回去,再一抬眸,恰恰好对上沈虔的双目。

他离她那样远,她却笃定,他的眸子里全是她一人的倒影。

不知不觉的,佟柔意识到,那男人的嘴角似乎往上牵了牵,勾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有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她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

男人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此刻,就像在对她说——

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是是,上钩了。赶紧追吧别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