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偏执

第二天一早,沈虔开车把佟柔送回了小区。

SUV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靳绯匆忙赶来,正大口喘着气。

她从沈虔手里接过佟柔,让她双手搭在自己肩上。

她含糊不清地问:“你干嘛不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回来,非要多此一举让我来接她?”

沈虔没有立即说话,他周遭气温都很低,全身上下是浑然天成的冷冽气质。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叮嘱她:“以后别让她大半夜往画廊跑,出事了没人负责。”

说罢,男人上了驾驶座,驱车离去。

靳绯一脸嫌弃地看了看飞驰离去的车子又看了看身边的女人,不禁吐槽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德行,不凑成一对还真是祸害。”

八点,窗外的阳光射了个满室。

窗台上放置的几盆小花小草才被方俊仁浇灌过,水还没干。这会儿阳光投过来,折射出五光十色无形的线条。

佟柔衣装整洁地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吊灯旁不远处的黑色贴纸还一如既往地贴在那儿。

女人微微皱眉,心中一团疑惑。

昨天晚上她不是还在那狗男人的车上吗,怎么这会儿就在家里了呢,难道全是她的一场梦?

适时,靳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走了进来,铺在最上面的那一层白砂糖还没完全融化,香味完完全全地溢了出来。

她无意扫了眼床上的人,发现佟柔已经醒了。

“醒了啊,醒了就赶紧起来。”靳绯心满意足地舀了一勺红豆粥往嘴巴里送,“嗯!可太满足了!方叔叔的手艺还真是名不虚传!”

佟柔没磨蹭,掀开被子就穿好拖鞋下了床。走到镜子面前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又回头望了眼靳绯。

“那谁让你把我送回来的?”

靳绯提高音量“嗯”了一声,“差不多,他把你送到小区门口,然后我把你扛回来的。”

闻言,佟柔扭回了脑袋,漫不经心地说了声“哦。”

见佟柔要离开房间,靳绯端上碗就追在她屁股后边,穷追不舍,势必要问出点昨天晚上的情况。

佟柔站在洗手池前,挤了牙膏准备刷牙,没理会靳绯的问题。

等到她彻底洗漱完毕,靳绯也没能从她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我准备去一趟我妈以前的画室拿点东西,你是跟我一块去还是留在我家看门?”佟柔换好鞋站在玄关处,望了眼正在看电视的靳绯。

靳绯没回头,伸手向她说拜拜。

佟雅在怀孕之后就再也没有碰任何关于绘画的事儿,她的名声也就渐渐地隐匿了。

不过好歹是付出过那么多的心血,她总归是不甘心就这么抛下一切,她还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念想。

那间画室,就是她最后的念想。

说起来,那也算不上是一间真正意义上的画室,装修十分简陋,像是个大型仓库,只不过里面摆放的不是杂物,而是用白布套上的一幅幅的画作。

是佟雅毕生的心血,也不乏一些佟柔初学绘画时的作品,稚嫩又充满童真。

佟柔花了点功夫才抵达画室,她多年没有回国,对矜城的路线感到些许的陌生,七拐八拐才找到这里。

画室还和上一次她来的时候一样。

每一幅作品都用白布套着,一幅一幅整整齐齐地按照日期罗列成行和列,稍微特殊一点的会在木架上做点标记。

佟柔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画廊墙上空缺的那两幅作品。

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周若》贡献出来。尽管她心里清楚,很多人都是因为这幅作品才认识她认可她喜欢她的。

但是不知为何,在回国前几天,她向老师要求把这幅作品留在意大利。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才没让它被毁坏,如了别人的愿。

佟柔往里走,看到了某个木架上的标记,异常显眼,是一朵红色线条的花,简笔画的那种。

她弯了弯唇,坚定地朝前走去,一把掀开了白色的布套。

那是一幅色彩相对单调却又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作品,白色蓝色红色黄色的渐变色层次分明地堆叠在粗糙的画纸上,抽象得让人无法发觉出其中任何一重含义,更看不到其中深意。但是在看过之后又不难感叹一句,“天呐,太好看了吧。”

佟柔承认,很多出名的画作都会给观众一种“匪夷所思”“看不懂”的感觉。而她要做的,是在能表达出自己的思想以外给人以最直观最美的感受。

那幅作品的名字,叫《灼灼》。

那是佟柔第一次接触抽象派绘画时画下的作品。

母亲佟雅没带她去上兴趣班,而是让她先看的概念书,从最基础去了解,抽象派是什么。一切都不是她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而是从书里汲取的。

母亲说:“如果你觉得你看懂了些什么,不想只停留于理论层面,那你就开始动笔吧。”

“如果你不知道要画什么,那就画你喜欢的,或者让你印象深刻的。不用只是一个事物,都放在画纸上也未尝不可。”

……

站在这个地方,佟柔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她的信仰与热爱,全都放在了这里。

佟柔的心脏顿时像是被针刺入了一样,喉咙也跟着疼了起来。

她突然很委屈很委屈。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场悲剧,她的母亲现在还在这世上。而她,也不用承担那么多在那个年纪不该承担的东西。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佟柔已经很习惯了。

她挑选好两幅能够替代的画作之后又重新将白布套上,等画展开始那天再提早过来拿。

画室附近是矜城最富有文化气息的文化园区,科技馆艺术馆博物馆图书馆等等著名馆所都建在园区内,包括远近闻名的矜城电视台就在里边。

佟柔从画室出来之后没有直接打车回家,她打算顺路去图书馆内查阅两本资料再说。

过了马路之后,她走在一片阴凉之下。

路边的梧桐树开得很盛,粗枝大叶,年龄估计也很大了。一长排梧桐树整齐地排列着,阳光透过叶与叶的缝隙洒落下来,投影在石板路上别有趣味。

“哎呀——”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喊。

佟柔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探过去,似乎明白了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连忙迈开步子,一路小跑过去,蹲下身子把摔倒的中年女人扶了起来。

刚才有个骑共享单车的小孩儿擦着那女人飞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那女人根本就来不及躲,再想着要后退闪开的时候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阿姨您怎么样,有摔到哪里吗?”佟柔扶起那人,询问说。

岳兰冲佟柔安慰地笑了笑,“没事儿,应该不会太严重。”

佟柔不放心,她顺着男孩逃跑的方向看了两眼,发现刚才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她无奈地收回视线,提醒:“再活动活动看看哪疼,最好是能去趟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岳兰听小姑娘这么着急的语气她反倒觉得有趣,她们二人素昧平生的,能这般“皇帝不急太监急”也实属难得了。

岳兰抓着佟柔的手,还使上了几分力。她半开玩笑半正经地逗这姑娘:“小姑娘,你就不怕我是碰瓷的吗?”

被岳兰这么一打趣儿,佟柔倒是放轻松了不少,也跟着笑了起来。

“您不担心我碰瓷您就很好了。”

虽然岳兰一直坚持说只是手掌心有一点的磕碰,但是佟柔还是不放心,坚持要带岳兰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最后,岳兰拗不过佟柔,在她的坚持下去了最近的三院。

几个检查过后,医生表明岳兰只是右脚脚踝有轻度的扭伤、手掌边缘擦破皮的现象之后,佟柔才彻底放心。

她去药房拿好医生开的药之后便扶着岳兰往楼下走,从医院离开。

“我就说吧,根本没什么事的,小柔你非要大惊小怪来医院,做检查花了不少钱,你还不要我还给你,你这把阿姨当成什么人了,是不是觉得我碰瓷啊?”岳兰不满地皱起眉头,还加大力度在佟柔的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岳阿姨,我觉得图个安心是好事。再说,我真的没把您当做碰瓷,要是真觉得您是碰瓷啊,当时我就不会赶去扶您了。”佟柔语重心长地解释道,生怕岳兰觉得她不真诚,就差伸手发誓了。

岳兰看佟柔,越看越欢喜。她感叹道:“真是个好孩子。”

佟柔突然想到了什么,松开岳兰的手,拉开包的拉链,在里边翻找了一会儿,最后翻出了一张有些发皱的长方形的纸条。

她递到岳兰手上,甜丝丝地说:“您要是真心喜欢我呢,那就捧捧我的场,过两天我有个画展,等阿姨来看咯。”

岳兰接过佟柔递过来的票券,对折两次之后妥帖地放到了手提包里,好好地存放着。

“好,我们下次再见。”

说罢,岳兰坐上了出租车。

不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那张票券,翻过来翻过去,越来越觉得熟悉。

她总觉得,好像在家里的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票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