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清说完这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涂好药,他松开手的那一刻,床上的女孩像是破开了牢门,猛地一下收回脚,整个人顶着被子,后退到床的边缘,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看着女孩的反应,陆砚清呼吸一顿,喉咙里像是卡了根鱼刺,连吞咽的动作都痛。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后才沉声开口:“明天一早会有车来接你们,回去以后先好好休息。”
婉烟顿了顿,默默抓紧被子的一角,五指不断收紧,有些讽刺的轻呵一声:“姓陆的,你搁这给我表演什么情深意切?”
眼眶又开始酸酸胀胀,似是被窗外的风迷了眼,婉烟漫不经心地歪着脑袋,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张脸,当年得知他的死讯后,多少个午夜梦回里,她的脑子里全是他血肉模糊的脸。
所有人告诉她,陆砚清真的死了,可她不相信,于是疯了似的到处找他,走投无路之后她进了娱乐圈,她想,如果她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他是不是就会看到她。
她没办法找到他,但可以等他主动,结果三年过去,她成了全网黑的对象,也慢慢接受了他死了的事实。
孟婉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得云淡风轻:“当初是你先抛弃的我,如果不是今天机缘巧合碰到,这辈子,我都是被你甩掉的那个。”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心脏敲击着胸腔,砰砰作响,喉咙干涩,无法呼吸。
好半晌,他才低低开口,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又干又哑。
他说:“烟儿,对不起。”
听着这声突如其来的对不起,孟婉烟的眼神放空了两秒,她看着陆砚清,眼眶发酸发红,把所有情绪压在了心底,笑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对不起刚才出言不逊。
对不起一声不吭走了五年。
还是对不起骗她说自己已经死了。
陆砚清抿唇,眉宇间是常有的冷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灰败,低声道:“这些药你记得每天涂一次。”
男人答非所问,将两盒药放在她手边。
她给他机会了,可他什么也不愿说。
孟婉烟攥着被子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被心底蹿出来的那股火燃烧,她的手都在颤抖,抓起手边的药直接砸在他脸上。
陆砚清闭上眼,没躲,药盒尖角的边缘堪堪擦过他的眼尾,划出一道细微的红痕。
孟婉烟偏过头不再看他,伸手指着门口的位置,神色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平静,冷漠,声线紧绷。
确定她的伤口已经处理好,陆砚清才收好医药箱起身,沉沉的眸光落在女孩瓷白干净的侧脸,低声应了句:“好。”
刚走到门口,门外有人率先敲了门,陆砚清的手就放在银色的门把手上。
“咚咚咚”三声,瞬间打破屋内的沉寂,也扰乱了孟婉烟的呼吸。
她迅速回头,冰凉凉的眼神警告陆砚清别开门,男人抬眸看她一眼,薄薄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紧跟着“咔嚓”一声,打开了房间的门。
“婉烟姐......”
“老...老大?!”
门应声而开,外面站着的少男少女突然蹦出来,两人咧着唇角笑,却在看到陆砚清平静冷峻的那张脸时,都像被贴了定身符一般。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健硕,起码快一米九,体型娇小的小萱只能仰着脑袋看他,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瞪得老大,嘴巴惊讶地张成“O”型。
她偷偷往房间瞄了眼,刚好看到裹着被子,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眶还红通通的孟婉烟,小萱忽然意识到刚才婉烟为什么给她发那条微信了:“别打扰我。”
看着忽然出现在孟婉烟房间里的陆队,张启航呆呆傻傻的神情,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老、老大,你怎么在这啊?”
陆砚清垂眸看他一眼,俊脸轮廓深邃,面不改色道:“送药。”
张启航眨巴着眼,视线落在队长眼角的红痕处,小声讷讷:“队长,我们没打扰到你俩吧?”
里面的情形难免让人浮想联翩,这战况看着有点激烈啊......
张启航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床上的人听见,孟婉烟面红耳热,直接拽过被子,整个人埋进被窝里,气得直蹬腿。
陆砚清目光凉凉地扫他一眼,转而将手里两支药递给一旁呆若木鸡的小萱,语气虽冷淡,却也温和:“这个给你,别忘了。”
小萱愣愣地回过神,随即点点头。
队长一走,张启航朝小萱递了个眼神,又连忙跟上去。
“老大,你怎么在女神屋里头啊?!”
“老大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女神近距离接触了?”
“刚才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对女神那么冷淡。”
“诶诶诶,你别打我呀!”
......
小萱拿着药进屋,便看到床上拱起一团,裹得跟条毛毛虫似的。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拽了拽被子的一角,“婉烟姐,你没事吧?”
确定是小萱的声音,孟婉烟才扒拉开被子,露出憋得通红的一张脸,她深吸一口气,胸膛一起一伏,小萱看着她,有点猜不透,婉烟现在这个表情是太生气,还是太开心......
临走前,小萱把药放在桌子上,试探般问:“婉烟姐,这是陆大哥给的药,你还用吗?”
很快,在被窝里挺尸的女孩蹭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快步走过来将桌上的那些药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小萱抿唇,心底悄悄叹了口气,孟婉烟灌了一大口白开水,冰凉的液体滑进喉咙,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小萱,我跟陆砚清已经分手了。”
“你以后别叫他陆大哥。”
小萱“啊”了声,乖乖问:“那叫什么呀?”
一提这个人,孟婉烟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她哼了声,粉唇轻掀:“渣男。”
-
早上六点,婉烟从梦中醒来,她睁着眼,定定望着天花板,周围还是暗沉沉的,整个人像是处在一张撒开的大网中。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有时经常被噩梦吓醒,梦里总是出现同一个人,梦的尽头里,陆砚清总会血肉模糊,要么被人乱枪打死,要么身上被恶徒插满了尖锐的利器。
每一个梦里,他都不曾活下来。
这一晚却是她五年来,第一次睡得安稳又踏实。
卧室的那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上,孟婉烟定定地看着那,有些失神。
以前上学的时候,陆砚清就喜欢爬阳台,神不知鬼不觉,两人第一次接吻就是他爬墙讨来的。
当时婉烟高一,陆砚清高三。
周五那天的课外活动,婉烟被同学拉着去操场看高年级的篮球赛,孟婉烟就站在人群里,看着球场上的陆砚清挥汗如雨,乖戾又张扬,听着身旁女孩子激动的尖叫,说他长得帅,还想要他联系方式。
那是婉烟最骄傲的时候,因为那个万众瞩目的男生是她的男朋友,陆砚清。
赛后有女生给他送水送毛巾,陆砚清一一避开,面容清隽的少年撩起球服擦汗,线条匀称的腹肌若隐若现,长腿迈开朝她走来。
“连瓶水都不给喝?”
少年歪着脑袋看她,乌黑的短发有些潮,冷感白皙的脸颊泛红,额间凝结着汗珠,一步步靠近她,身上翻腾着的热气也喷洒到她身上。
明明还是少年模样,但浑身上下荷尔蒙爆棚,竟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性感。
孟婉烟不受控制地红了脸,粉唇撅着,哼了声:“不是有很多人给你送水吗?”
陆砚清笑了笑,瞥了眼她泛着粉晕的脸颊,黑眸沉沉,低低道:“我只喝媳妇的水。”
也不知这话有没有被人听到,孟婉烟瞬间脸颊爆红,将背在身后的水丢给他,哼哼道:“骚话连篇。”
自习课快开始,孟婉烟和同学要走,少年却扣住她手腕,动作迅速地给她手心里塞了张纸条。
随后丢下人,一只手随意的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比了个手势,只留给她一道肆意张扬的背影。
回到教室,孟婉烟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媳妇,今晚放学,带你去约会。】
陆砚清的字一直都很丑,就跟狗爬的似的。
孟婉烟抿着唇笑,将那张纸条摊平,夹在了书里。
那年正是电影《泰坦尼克号》的重映,两人最后一节自习课都没有上完,便翻墙溜出学校,去了电影院。
背上还背着书包,但脱了校服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哪所学校的,于是两人肆无忌惮地牵手,拥吻,像普通情侣一样,同吃一个冰淇淋。
电影中有一个片段,rose坐上救援船,但在船下降一半的时候,奋不顾身地跳回了轮船,选择与Jake共同面对生死,婉烟感慨女主角的勇敢,陆砚清当时握着她的手没说话,俊逸深邃的脸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下愈发清晰。
结尾处,Jake将rose推上仅有的一块浮木,自己却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不顾身体的颤抖和喘/息,一遍一遍地安慰着爱人,获救后她会有很多孩子,儿孙满堂,会长寿,死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今晚这片死寂的海域。
电影到这里,影院里已经断断续续传来观众的啜泣声,感慨这段生离死别又伟大的爱情。
婉烟也红了眼眶,吸着鼻子看身边的少年。
陆砚清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薄唇抿着,眉眼沉静,反应格外淡定。
孟婉烟反手握着他,纤细软白的手指挤进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说话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听着软软的,“如果你是男主,你会为了我去死吗?”
就像电影里的Jake一样。
陆砚清垂眸,眸光淡淡:“让你一个人活着?”
婉烟点点头,很贴心地补充:“然后儿女成群,很幸福地活到老,就像rose一样。”
陆砚清沉默了会,舌尖抵了抵唇角,忽的一笑:“我不会为了你去死。”
一个送分题,被他生生答成了送命题。
孟婉烟冷哼一声,“啪”地一下打掉他的手,生闷气,不想跟他说话。
陆砚清瞥她一眼,将女孩挣扎出的手重新捞回来。
少年的声音不是很响,但沉稳有力,字字清晰:“我跟你,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你要是敢趁老子死了,跟别人儿女成群,白头到老。
我可能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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