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休息,也不能毫无计划。”
司槿赤着脚在厨房和客厅之中穿梭,把两份烤好的牛排放在桌上。
“所以这几天我会在向我发出邀约的这几家杂志社里好好选一选,看看哪一家更适合我。”
她望向沙发上的陆放峥,他放下了手里的书。
“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BELLA》,它可是业内顶级杂志。”
司槿开始摆放起刀叉,“如果他是邀请我去做副主编的话,我应该会毫不犹豫。”
但她已经和《BELLA》的高层共进过晚餐,她邀请她去做的是《BELLA》的主编。
陆放峥朝着她走过来,从背后环住了她,他的下巴放在司槿肩上,“也不是每一位顶级杂志的主编,上任的时候都信心满满。”
司槿偏过头去望了他一眼,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别人或许可以,但我不行。”
相比于遥不可及的成功,像她这样的人,更害怕踏错了一步就万劫不复。
被人拉下来一次,再要上去,会比原来更困难的。
陆放峥抬起他的唇,在司槿的唇上落下一吻。
他环绕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司槿笑着躲开了,偏又要凑回他耳边。
“惹起了火来,你自己负责。”
这几天是她并不方便。
陆放峥的耳朵开始有了玫瑰花瓣一半的红色,她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开放式厨房的柜台上,而后自己进了卧室,从里面取出了一双棉质的拖鞋,蹲下身来,套在了司槿脚上。
“不许光着脚走来走去。”
像是司槿责备他不该不把头发擦干的语气。
司槿坐在柜台上,开始摇晃她的腿,棉质的拖鞋就挂在她脚尖,摇摇欲坠。
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小时候就是个野孩子,没有鞋子穿。”
陆放峥将她抱下来,走到餐桌旁才放下。
“那以后就在家里铺满地毯,南方不能装地暖吗?有暖气也会好一些。”
为了快些入住,司槿买的是二手房,当然没有这个机会。
她在餐桌前坐下来,“不用了,空调也是一样的。”
陆放峥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向着她挑了挑眉,“不如英国。”
司槿忍不住笑起来,和他争辩,“只是我们国家太大了,真正冷的地方都是有暖气的好不好。”
她知道陆放峥说这句话,只是想要哄骗她去英国和他一起过圣诞节。
“去希尔斯堡过圣诞节的计划。”
她向他比了个“叉”的手势,“泡汤了。这段时间我大概都会忙碌于我的新工作。”
陆放峥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开始用刀叉切他盘中的牛排。
这是他这一次特意从英国带回来,司槿所怀念的玛莎超市4.5镑的牛排。
他要司槿动手做给他尝一尝,剩下的那些则都堆在了她的冰箱里。
但他下了手,却发现以他平常的力气根本就切不动。
他重又抬起头来,“小槿,这是几分熟?”
司槿举着叉子想了想,“180度烤箱正反两面各烤十分钟,我也不知道几分熟。你不懂,这是我们纯种中国人的口味。”
陆放峥一噎,认命地低头继续去对付他盘中可能有十一分熟的牛排。
饭后由陆放峥去处理那些碗筷,司槿趴在沙发上,随意地翻看着陆放峥带过来的那本《倚天屠龙记》。
司槿随口问他,“陆放峥,你看到哪里了?”这大约是他十二小时漫长航程中的读物。
流水声中,陆放峥也随口答她,“君子可欺之以方。”
她摇头笑笑,想不到他居然能记得这样的一句文言文,干脆也翻到三十九章。
这一章说的是张无忌要周芷若同他一起去救他的义父,二人之间一番对话,一个是道貌岸然问心无愧,另一个开口却是:“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年少时躲在昏暗的被窝之中读过一次这震撼的告白,此刻再读一次,仍然心头一震。
电视剧放到末尾,莫名地跳到了娱乐新闻。
“网传孟禾将成为Hillsborough集团新任代言人的消息已经随着安仪的官宣成为过去式,而近来也有网友在伦敦偶遇Hillsborough集团副总裁陆放峥和安仪同游引发无数猜测……”
陆放峥专注于清理着水槽之中的白瓷盘,流水声太大,没有听见电视的声音。
司槿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了。
他终于将那两个盘子放回沥水架上,仔细地洗干净了手,擦干了手的水渍,朝着司槿走过来,随口问:“怎么把电视关了?”
司槿丛刚才的新闻里回过神来,望着陆放峥笑了笑,她察觉到了自己敷衍的语气,“只是觉得有点吵,想要安静一下。”
当然和环境无关,不静的是她的心。
陆放峥在她身边坐下来,让她短暂起身,而后躺在他怀里。
她把那本书递给他,“已经不剩多少了,你把它看完吧。”
她跟着陆放峥的目光去阅读,发现他阅读的速度早已经不再是希尔斯堡中读一页中文书,需要她在他膝上睡着再醒来这样久的少年。
她想要调侃他一句,却又没有心情。她固执地认为是身体里快速流失的血液导致的。
书翻到最后一页,司槿从他怀里坐起来,“我先去洗头。”
等到她擦着头发回来的时候,那本书已经滑到了沙发面前的地毯上,安静地躺在陆放峥脚边。
他已经睡着了,十二小时的飞行和八个小时的时差总是折磨着他。
司槿想要将那本书捡起来,弯下腰去的时候有水滴落在了他身上,他很快就惊醒了。
“小槿。”
他唤她的名字,向她伸出手。
她没有办法拒绝,终究还是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网,躺在了他身旁。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毛巾,为她擦着头发。
“有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吗?”
司槿觉得自己好像没法说出口,一直都在给予的那个人决定终止他的给予,她只有感恩从前,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不是说到圣诞节之前,你都不会回来了吗?”
她从《TREADs》辞职的时候,他没有回来。
原来不觉得,此刻却觉得有些失望。
陆放峥不理解她莫名的悲伤,“临时有点事,所以还是回了夏城一趟。我以为你会想我。”
那么你就不能单纯因为想我而回来吗?
司槿没有说出口。
离睡觉还早,她不喜欢用吹风机,他开始耐心地将她的长发编成辫子。
在希尔斯堡的时候,她睡前穿着睡袍,总是会拖着一条大辫子和他道晚安,这是她的小把戏,她在模仿英国的那些女性贵族。
她喜欢着英国过往王朝的历史,喜欢玫瑰战争之下的爱与欲。
“Lady Annie,今天晚上要不要早点睡?”
他们一同待在希尔斯堡那段最后的时间里,她对他不再有丝毫的畏惧,教会他如何编这样的辫子,她要他这样称呼她,要那时她枕边的“国王”做她睡前的仆人。
司槿没有回答,门铃的声音骤然响起来。陆放峥让她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自己站起来去开门。
“好像没有人。”
他迟疑着打开了门,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泼到了他身上。
司槿听见动静从客厅跑了出来,陆放峥身上满是红色的油漆,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这是一种恐吓,目标原本应该是她。
司槿迅速地关上了房门,把僵在原地的陆放峥拉到了浴室里。
向他泼油漆的人应当不高,那些痕迹大多都留在了他脖颈以下的衣服上。他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
英国人不知道怕冷,这衣服是短袖的,所以有不少的油漆泼在了他手臂上。
司槿打开了花洒,努力地想要帮他把这些痕迹擦去。
暖黄的灯光之下,细密的水珠重又洒落在她发上,陆放峥低头望着她,显然是心绪不佳。
“去和平路的房子里住吧,我不能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司槿的手微微顿了顿,她终于再抑制不住她想说的那些话,“你和安仪之间……”
陆放峥觉得莫名其妙,“我和安仪怎么了?”
她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上一次我和安仪合作拍摄,她和我提起了你。并且她认得那只Graff的戒指,她知道这是你从伦敦买的。”
也许海颜说的是对的,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的确还配不上那只戒指。
所以她没有再戴。
陆放峥微微弯下腰,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浴室之中的光线令她错觉置身于日光之下,他微微了勾起唇角。
“所以你刚才不高兴,是在想这件事。”
司槿的呼吸因为紧张而越发沉重,她没有同他对视。
“我是不会阻拦你的,你知道的。”
他不再笑了。
水珠不能轻易地将他手臂上的油漆冲洗去,他越过司槿摘下了墙壁上的毛巾,开始粗暴地为自己擦洗。
“安仪有她自己的恋人,考虑到刚刚接了Hillsborough的代言,暂时不会公开。“
原本白皙的肌肤被擦地发红,他沉默着关掉了花洒,背过身去暴力地把毛巾丢到了垃圾桶里。
“你和我说这句话,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陆放峥没有等司槿回答,她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便绕过她,在卧室之中重新穿好了他的西装。
做完这一切,陆放峥朝着站在卧室门前浑身湿淋淋的司槿走来,他看了一眼他的表。
“伦敦堆积了很多文件,我要早些赶回去处理,现在能赶得上最后一班飞机。”
他想要同她就这样擦肩而过,终究又不舍,语气柔软下来,嘱咐她:“赶快把自己弄干,不要感冒了。”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晚安。”
门厅传来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十八楼的高度,夜晚很安静。
她重新走到客厅里,捡起了那本《倚天屠龙记》。
她自己明白的,她和陆放峥说出那句话,同样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