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人

司槿和陆放峥并肩靠坐在一起,她的烟抽到一半,眼前一片驱不散的烟雾。

陆放峥揽着她的肩膀,他们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

“去庐山看云雾吧。”

司槿忍不住笑起来,嗔怪道:“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她伸出手去,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

他低着头,把玩起她的头发,“心情好一些了?”

“没什么不好的。早都已经知道了的事,算计得他留了案底,我也拿到了我应得的。”

陆放峥的手顿了顿,在她耳畔轻声道:“那你刚才……”

热气呼地她痒,她脸红起来,恼羞成怒,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一口。

陆放峥偏过头去,望了一眼他肩上的齿痕,而后去蹭她的脸颊。

“你现在很缺钱么?”

司槿的身体从他胸膛上滑下去,躺在他腿上,仰着头同他四目相对。

“我看起来像不缺钱么?”

这从来也不是钱的事。只关于邵川应该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陆放峥望她片刻,缓缓地弯下腰,去捉她的唇。

司槿闭上眼睛之前,只望见一片由他浓密睫毛所投下来的阴影。

这一个吻结束之后,司槿嘲笑他,“柔韧度不错。”

陆放峥轻哼了一声,唇角含笑,抚摸着她面上肌肤,犹如撒娇一般地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司槿闭上眼,笑得狡黠而满足,抱住了他紧实的腰,理直气壮地吩咐起他来。

“你不要说话,我想睡一会儿。”

陆放峥轻轻地推了推她,语气之中添上了丝丝缕缕的暧昧。

“别在这里睡,动来动去的。”

司槿仍旧闭着眼,又笑起来,伸出手在虚空之中抓了一把。

而后又刻意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不是专门从英国回来陪我睡觉的么,不在这里睡,在哪里睡?”

她听见陆放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他抱起来,重新靠在了他肩膀上。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靠在我肩膀上睡么?天亮也睡,天黑也睡。”

司槿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是她刚刚在英国生活一年,家里忽而断了她的生活费,她最窘迫无助的时候。

陆放峥望着她写满疲惫的脸,温柔地笑了笑。他知道她不愿回忆,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司槿自己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今日看来是没有办法睡着的,或许也不该在这里扰了陆放峥的清梦。

她睁开眼,昏黄的灯光之下男人的一双眼睛犹如琥珀,光芒温润而恒久。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千万年前凝在他眼中的一只小虫,是他令她身上那些难看的触角,鳞片,都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她环着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了一吻。

“为什么没有睡着?”

这一吻显然并没有令他满足,他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唇瓣。

她随口撒了个不算是谎的。

,“还有工作没有做完,组里的人在熬着大夜。有些细节在等着我确认,我就这样沉溺在温柔乡中,不太好。”

他微微偏了头,将她紧紧抱住,不允许她逃。

“不打算和我说一说邵川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叔叔。”

“Uncle.”

她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隔了多少代,多少人的亲戚,也不知道算是叔叔还是舅舅,你们外国人可真不讲究。”

陆放峥是英籍华裔。

“对了,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在英国刚刚开始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带我去那时候已经不对外开放的希尔斯堡。他跟我吹了一路,说那是他们祖上的人留下来的产业。”

陆放峥适时地给她递了梯子,“然后呢?”

司槿大笑起来,“然后他就被城堡管理员拦在了门外,无论他怎么交涉,文弗里德都没有放我们进去。”

“文弗里德不认识你了吗?”陆放峥问她。

司槿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忠实老管家的形象。文弗里德的头发都花白了,他已经在希尔斯堡很久很久了,也像她一样,陪伴着陆放峥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很难想象在如今这个年代,还有人守护着一座房子,像守护着一位家人。

“东方面孔,对文弗里德来说应该就是很难记住,他毕竟年纪大了。况且那天我戴着墨镜,用丝巾遮住了脸。”

她不想被文弗里德认出来。其实也不想进去。

司槿突然想起来,“我和你说过这个故事了。”

邵川这个人,实在乏善可陈。和他有关的,回想起来也全都是这样可笑的事。

他把他自己包装成一个没落的英国贵族,只能骗一骗像海颜那样的女人。

“第二遍。”

陆放峥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所以想回希尔斯堡看看么?曾经的女主人?”

司槿仍然在笑,笑意的末尾却只余苦涩,“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女主人。”

她觉得她像是花园里面随处可见的熊蜂,连蝴蝶都不是。

“但你要说想念的话,是的。”

她脑海里浮现起大片大片碧绿的草原,城堡花园里从三月一直开到九月五颜六色的花朵,爬满窗户的紫藤花,还有花海之中藏着的,青色的苹果与啤梨。

陆放峥没有反驳她,“作为Hillsborough集团的管理者,我已经知道邵川被行政拘留的事,并且已经邮件通知董事会。”

“他的级别还没有到需要董事会商量决定去留,我认为他不再适合为Hillsborough工作,他的职位很快便会被撤去。”

他一直都是邵川触手不可及的上司。甚至她从希尔斯堡离开之后,彼此再重逢,也是在Hillsborough的中国区年会上。

她作为家属,穿着一条鱼尾裙出席,与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波光粼粼的是她的眼睛。

可惜这眼睛在望见他的那一瞬间里顿失光彩,将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在侍从的托盘里。

提起裙摆,他的美人鱼又想要逃。

陆放峥看着司槿从他怀里站起来,跨过他的身体,最终还是习惯赤着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那位海女士呢?成为邵川正式的女友了么?”

司槿找到了丢在角落里万分可怜的丝袜,将它捡了起来。早知道还要用,刚才就不对它那么粗暴了。

她在镜子前坐下来,开始往自己纤细的小腿上套丝袜。

“应该是吧。她费劲心机终于盼到我和邵川取消婚约这一天,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

哪怕是同样知道了邵川被行政拘留的事,她也是进去陪着他办手续,陪着他一起出来的那一个。

蠢得不可思议。

“他们应该永远在一起。若他不是遇见了我,他们以为我有那样的家庭,性格就一定是软弱的。”

这不是陆放峥真正想要探究的事,因为他知道她从来不是。

“那么我呢?”

司槿怔愣了片刻,抬起头来望着他笑了笑,“从我发现他召/妓开始,我和他就已经分手了。你和海颜不一样,不要自轻自贱。”

陆放峥重新在床上躺下来,经历过十二小时的飞行,他还没有能够把时差调整过来。

“我是什么?”

司槿回过头去,取出口红,对着镜子描绘着自己刚刚被他深吻过的唇。

“Lover.”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情人,爱好者,婚外的情侣。”

他一一细数着,“你是在欺负我中文不好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给你机会自己去理解。”

司槿在在镜中和他对视着,用这支口红在光洁的镜面上写下了这个单词。

“这样就不会有别的女人来这里了。”

她是在故意气他,陆放峥懒得和她计较。

“还准备继续和海颜争《TREADs》主编的位置么?”

司槿耸了耸肩,“是她要和我争,我志在必得。”

《TREADs》主编即将高升到总部,给了她和海颜这两个资历差不多的副主编一人一个机会,在下一期杂志二十周年特刊上各自带领团队完成一个项目,择优录取。

她的项目已经做了一半,她相信能比预期的效果更好。这个位置……她也已经仰望了许久了,现在在她触手可得的地方。

桌上杯子里的红酒剩了一半,司槿将它举起来,同陆放峥遥遥致意,而后一饮而尽了。

酒瓶之中还剩下小半瓶,她想了想,将剩余的红酒都倒进了一旁盛放着玫瑰的花瓶里。

玻璃花瓶之中,呈现出同玫瑰一般娇艳欲滴的红色,“那么你呢,什么时候回英国工作?”

陆放峥的神色重新慵懒起来,“从你的床上起来以后。”

司槿又笑起来,比玫瑰更添颜色。留给他一个遥远的吻,吹熄了手边的蜡烛,看着整个房间昏暗下来,快步离开了。

好梦。她在心里祝愿他。

司槿行走在酒店的长廊之上,手机亮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的归属地来自那个她陌生又熟悉的南方小城。

她进了电梯,在这个电话将要结束的时候按下了接听键。

“思槿……思槿……“背景音断断续续,嘈杂无比,她听见了救护车尖锐的声音,压过了女人的哭泣。

那些潮湿的记忆,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