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顾羡礼这样说, 池岁瞬间安静了下来,沉默着反省自己。
刚刚。
她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儿太凶了啊。
哎。
好像是有点凶。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会过来呀。
冷静过后,池岁掀开身上盖着的毛毯, 踩在地板上, 下了床,原先是打算随便披件衣服就下楼的。
转而想到楼下的是顾羡礼。
顿了片刻, 看着半昏半暗的卧室, 池岁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把电话开了免提。
“那个,”她嗓音轻软, “羡礼哥哥。”
随着话音落下,不等对面有所回应,她又继续开口:“我想问你个事。”
闻言,顾羡礼抬了下眉。
“说。”
犹豫了两三秒。
池岁没什么底气,语气扭捏,“就, 你可以等等我吗,我想洗漱打扮一下再下楼。”
池岁自己也知道这样无理取闹。
下楼拿个东西而已, 大晚上的,灯光那么暗,能不能看清都不一定。
但一想到等会要见到顾羡礼,她就莫名想打扮一下。
想以最漂亮的姿态去找他。
虽然吧, 以她这张脸, 穿什么都好看,都是人间绝色, 但毕竟性质还是不一样的, 仙女想时刻保持精致。
顾羡礼:“……”
似是觉得她这话好笑, 男人嗓音溢了点笑意,反问,“你觉得呢。”
听懂顾羡礼的言下之意,池岁不开心了。
少女声音闷然,“喔。”
不行就不行。
拉倒。
顺手拿了件长衫披在肩上,池岁拿着手机,动作很轻地开门下楼。
电话没挂,她闲着没事干,一边走一边扯废话。
过了几秒。
想起自己电话打给的是王柏,然而最后来的却不是他,池岁才注意到这事儿,有点奇怪。
“我不是让王柏送的吗?”
池岁又随口一问,“你怎么来了呀。”
她这话说的有种歧义。
就像是那种,为什么是你来了,而不是他的失落感。
池岁没那个意思。
但很明显,某人觉得她有那个意思。
对面静默了两三秒,再然后,池岁听到他语意未明,反问,“我不能来?”
在他寡淡的嗓音中,夹杂着夜晚的凉风。
以及一丝不爽,但不明显,“有事知道找他,不知道找我?”
“怎么,”
顿了片刻,顾羡礼又说,“我是摆设?”
池岁:“……”
这话怎么有种酸不拉几的感觉。
低垂着眼,池岁动作慢吞吞地下着楼梯,声音很小,“我没那个意思。”
说完,池岁又感觉自己太好说话了。
没什么气势。
拉开别墅的大门出去,绕着前花园的小路往外走,池岁态度强硬了点,“但是呢,你要是非得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顾羡礼嗤了声,被她这番言论气笑。
这小姑娘是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也是真的很会气人。
默了半晌。
瞥了眼远处亮着灯,窗户半开着的别墅二楼。
哦。
行。
反正他是摆设。
顾羡礼淡声开口,“可以。”
“不用下楼了,”男人语调漫不经心,似是在通知她,“我回去了。”
池岁:“……?”
池岁:“??!!!!”
花园的小路两侧装着地灯,四周低矮的花花草草被灯光倒映在地上,被风吹的晃动个不停,声响哗哗。
同时,路灯照着少女轻蹙的眉眼。
“不行,”她嗓音细细软软的,语调却格外强硬,“你不许回去。”
她睡的迷迷糊糊,现在走路腿都是软的。
就这样还能下楼走过去。
多不容易。
那么艰苦的走了一半了,结果这狗男人不做人,突然来了这一句,池岁气死了。
气死了气死了,气得不行。
“你要是真的敢回去的话,那我就哭。”
过了一会儿。
大概是觉得这话威慑力不够,池岁又详细地补充了自己的意思,“连夜跑去你家门口哭。”
见顾羡礼不说话。
池岁语气娇纵,又问,“不许走,听见没?”
顾羡礼低声应下,“嗯。”
“听见了。”
话说完,转而,他音调平而淡,“那麻烦仙女动作快点,废话少点。”
也乖一点。
少说气人的话,少气他:)
池岁:“……”
可恶。
狗男人狗男人,气死仙女了。
她那么善解人意,发自内心的关怀问候,这狗男人居然嫌她说的多问的多,还拿着要回去了这话去吓她。
把电话挂了,池岁速度加快,到了院落的大门口。
金色的宫廷风镂空雕花大门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光,门锁了,池岁开了旁边的小门。
刚推开,她手一顿。
夜里淅淅沥沥起了风,有点冷。
在冷白色的路灯之下,男人身上穿着裁剪得当的黑色大衣,整个人懒散倚靠在车门边,低垂着眉,修长的指骨节中抵了根烟。
火星明灭之间,烟雾徐徐袅袅。
他身高腿长,被西裤包裹之下的长腿曲着,这身穿搭模样更甚。
太黑,池岁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顾羡礼的手随意搭在那,池岁能很清楚的看见他骨节清晰,骨骼突出,阴影隐隐笼罩在其上。
跟以往的观感不同。
在寂静的夜色里,像是艺术品被拿出,只属于她一个人观赏,也只有她能看。
似是察觉这视线,顾羡礼抬起眼。
两人视线对上。
池岁有点不自在,像是偷看被正主发现的感觉。
把那扇小门处于虚掩状态,池岁朝着车边走过去,与此同时,也看见他掐灭了烟,丢进了随身携带的烟盒里。
池岁走近,眨了眨眼,“你一直没睡吗?”
“还是说,”她尾音轻轻拖长,像是想引清冷谪仙坠入凡尘的小狐狸,憋着坏,“睡了?”
池岁弯了弯眼睛,笑眯眯的,“然后因为我又起来了?”
顾羡礼:“?”
“让你失望了,”他无声扯唇,嗓音淡然,“不是。”
池岁:“?”
对于这种回答,池岁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满意,接过顾羡礼递过来的袋子,她没有要走的打算。
她声线上挑,带着娇娇软软的语调,开口问。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给我听听吗?”
话音落下没多久。
“快回答我,”少女一本正经,暗戳戳威胁,“你是不是睡了,然后因为我又起来了呀。”
顾羡礼扫她一眼:“……”
倒是挺能撒娇。
顾羡礼垂眸,“是。”
池岁开心了,“真的假的呀?”
对于这种问题,顾羡礼并未回复,只是看了眼她内里那件真丝睡裙,以及外面披着的薄衫。
而后,顾羡礼似是随口一问,“不冷?”
又似是刻意扯开话题。
听到顾羡礼这样问,池岁下意识扯了下身上的外衫。
冷吗。
那倒是不冷。
但是。既然他都那么问了。
少女指尖扯着外衫拉紧,模样一秒变得弱不禁风,“冷。”
抬起脸,池岁看了眼顾羡礼穿着的黑色大衣。
两人站得近。
池岁能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夹杂着刚刚还未完全散去的烟草味。
很淡。
淡到近乎察觉不到。
池岁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随后眨巴了两下眼睛,无辜道:“羡礼哥哥是打算把外套给我吗?”
顾羡礼眉梢轻抬了下。
垂下眸子,顾羡礼看了眼扯着自己大衣的那只手,白皙纤细,柔软到像是没有骨头。
他语气淡然,反问,“凭什么?”
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因为我冷。”池岁理直气壮。
“不是有衣服吗,”顾羡礼不为所动,散漫倚靠在车门边,略微抬起下巴,瞥她,“要我的干嘛。”
池岁:“?”
池岁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
也没真想问他要。
但狗男人这种态度让她很不舒服哎,池岁的胜负欲顿时上来了,拿不到手不罢休。
指尖微勾,池岁把肩上披着的外衫脱下来。
她的睡裙是泡泡短袖。
此时白皙的肤色露出,池岁一副不在意的姿态,“现在没了。”
“你给不给?”
顾羡礼 :“……”
真能作。
怕她着凉,顾羡礼语气不怎么好,“穿上。”
池岁偏要跟他反着来,“就不穿。”
两人僵持了三秒。
见顾羡礼还是没有要把衣服给自己的意思。
池岁低垂着眼,故作可怜姿态。
她字里行间中,都透着“我很懂事,不要管我”的乖顺感,“不给算了,大不了我回去吃点感冒药,然后再睡一觉。”
少女嗓音微弱,“那我回去啦。”
话说完,池岁转身就走。
她原先是打算等走到顾羡礼看不见的地方,再偷偷摸摸把外衫穿上的。
然而刚走出两步。
下一刻,池岁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不耐的男声。
“过来。”他说。
顾羡礼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件大衣脱了,等着池岁乖乖走近后,朝后,帮她披在肩上。
池岁刚想开口,话却被打断。
灯光之下,男人硬挺的眉骨被勾出,“少废话。”
他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帮她理了理那件不符合她身形,宽大的黑色风衣,随后怕掉,根根修长分明的指骨又抵在扣子上,随意扣上了两颗。
完完全全是帮她穿上。
期间,池岁呼吸都不自觉放小。
随手揉了两把她的发旋,像是哄闹脾气小朋友一样,顾羡礼淡声,“好了,回去吧。”
所幸灯光太暗。
池岁脸上发烫,庆幸他看不见自己脸红了。
嘤。
她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事情呀。
没事乱要什么衣服,直接回去不好吗。
见小姑娘低垂着眼,站在原地不动。
顾羡礼抬了下眉,“不想走?”
被这声惊动,池岁立刻回过神,磕磕绊绊,“……羡,羡礼哥哥晚安。”
她腿都是软的,慢吞吞往回走。
低头瞥了眼自己手里的那份夜宵,池岁忽而脚步一顿,开始在意,顾羡礼会不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也给别人送过。
自从听到了池年砚那句,像是撩开云雾的话以后。
然后到现在。
她好像。
在面对顾羡礼的时候,所作所为,所说所示,都变得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池岁转身,语气已经平静了些许,叫他,“顾羡礼。”
这次不是羡礼哥哥。
而是全名。
她好像很贪心,贪心到不想再跟他以哥哥妹妹的关系去相处。
池岁不想憋着,但也不想就那么随便的明说出来。
她想慢慢来。
而且,没有十成十确定的事情,又怎么能那么草率就认定,她是真的喜欢顾羡礼,对他思想不单纯。
悄悄呼了一口气,池岁问,“你也会在凌晨给别人送夜宵吗。”
顿了顿。
她补充,划重点,“给别的女孩子。”
“或者说,”两人视线对上,池岁告诉自己不要退缩,“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我对你来说,是——”
我对你来说,是你最特殊,最喜欢的那一个吗?
池岁把后半截话收了回去。
她话音一转,问的笼统,“——我是跟你关系最好的那一个吗?”
池岁原先是很平静的。
还能保持思路去思考,自己是不是一时兴起。
但是直到刚刚那一番话问出来,她居然给自己说的委屈,说的心情不怎么好了。
她就是不行。
就是娇气就是爱哭,就是要听好听的话,就是要被哄。
就是想要永远在他所选的第一位。
如果说,顾羡礼的回答是否认,或者跟她所想的意思不一样,那她就哭。
当场哭,打电话哭,哭到把大家都吵醒,然后跟他们说,顾羡礼大半夜的过来欺负她,要被他好好哄一下才行。
闻言,顾羡礼略微撩起眼皮。
他的大衣外套给了池岁,现在身着白衬衫,在雾蓝色领带映衬之下,周身都透着矜贵。
不懂这小姑娘又想搞些什么。
但听她光是说着说着,就有点给自己说委屈了的意思。
顾羡礼难得正经,没说反话。
池岁问了两个问题。
按着顺序,顾羡礼神色不变,平淡开口,“不会。”
夜里有冷风拂过。
池岁身上披着快要到脚踝处的深色大衣,衣摆零零星星被吹动,带着点痒意的拍在她腿上。
外衣上的气息像是要将她笼罩。
再然后,池岁提着装着夜宵帆布袋的手,下意识收紧了紧。
夜色浓重,因为他说。
“你一直都是,感觉不到吗。”
作者有话说:
“你一直都是,感觉不到吗。”
对啊!我也想问!!为什么!感觉!不到!(掐着岁岁的肩膀疯狂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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