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桑德斯医生在旅馆内安顿了下来。他和船长还有弗瑞德坐在旅馆的游廊里,一边品着荷兰杜松子酒,一边静候吃午餐。
“东方和原来不一样啦!”船长摇着头说,“当我还是小伙子的时候,在荷兰旅馆里,不管是午饭还是晚餐,桌上都放着好几瓶杜松子酒,客人可以随便喝,完全免费,而且喝完后只要叫一声伙计,就能立马再给你拿来一瓶。”
“那店家可得赔本儿了。”
“怪就怪在一点儿也不会。几乎没有人故意多喝几瓶占小便宜。这就是人性。你要是对一个人好些,那他肯定也会善待你。我是相信人性的,一直如此。”
这时,埃里克·克里斯汀森走上了台阶,看到他们坐在那里,便脱帽行了个礼,然后便朝旅馆里面走去。
“来一起喝一杯吧。”弗瑞德提议道。
“乐意之至,不过我得先进去冲个澡。”
然后他便进了旅馆。
“啊哟,你是怎么了?”船长一边说一边淘气地冲弗瑞德挤眉弄眼,“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陌生人呢。”
“要看情况,他看上去是个十足的好人,现在的人大多喜欢多管闲事,可他从来都不问我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天生就懂礼貌。”医生说。
这时那个丹麦人回来了,加入了他们。“喝点儿什么?”弗瑞德问道。
“和你一样。”
他把自己那笨拙又肥大的身躯勉强塞进了椅子里,然后便聊起天来。他说的话,既不动听,也不引人发笑,但言谈举止中流露出一股诚恳,非常讨人喜欢。看着他,内心就会充满自信。桑德斯医生从不轻率地做出任何判断,他不相信自己的直觉,然而这一次,他却无法忽视埃里克那因健康快乐而容光焕发的脸庞,那是一种惊人又让人愉悦的诚恳。很显然,弗瑞德·布莱克很喜欢这个大个子丹麦人。在这之前,桑德斯医生从未见过弗瑞德如此轻松地与人交谈。
“我说,咱们得互相认识一下。”过了一会儿后,他说,“我叫布莱克,弗瑞德·布莱克,这位医生叫桑德斯,这位是尼克尔斯船长。”
埃里克·克里斯汀森站了起来,逐一与他们握了手,这看上去难免有些怪诞。
“我很高兴能认识大家。”他说,“真希望你们能多住几天。”
“你们还是明天就起航吗?”医生问。
“事情都办完了。今天早上已经找到救生筏了。”
他们一起走进了饭厅。饭厅里很凉爽,灯光也很昏暗。一个小男孩摇着一把薄葵扇,在空气中断断续续地扇起一阵阵微风。饭厅里摆着一张长桌,桌子对面坐着一个荷兰人,旁边是他那混血的太太。她非常胖,穿着一件用垂褶布做的宽松的浅色衣服。旁边还坐着另一个荷兰人,皮肤黝黑,体内应该也流淌着当地的血液。埃里克·克里斯汀森礼貌地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也相应地问候了埃里克,然后冷淡地看着那三个陌生人。这时下人们端来了reistafel。他们的盘子里堆满了米饭、咖喱粉、煎鸡蛋、香蕉,以及一种源源不断送上桌的奇怪的混合物。当一切都就绪时,他们每个人面前都堆了一座小山。尼克尔斯船长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大堆食物,胃口全无,而且内心还生出了深深的厌恶来。
“吃完这个我就得死了。”他严肃地说。
“那你别吃。”弗瑞德说。
“不吃哪来的力气?那天遇到暴风雨的时候,要不是靠我硬挺了过来,你们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呢。我不是为了自己吃饭,是为了你们。我从不接完不成的活儿,哪怕是我的头号敌人也不能说我没有尽心尽力。”
船长面前的那堆小山一点点矮了下去,最终,尼克尔斯顽强地吃光了盘子里的食物。
“上帝啊,我们已经好几周没有吃过这样像样的一顿饭了。”弗瑞德说。
食物很对他胃口,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胃口好极了,就像是发育期的男孩子一样。他们还喝了点儿啤酒。
“如果吃完这顿我不难受,那太阳可从西边出来了。”船长说。
用完餐后,他们一起坐在游廊了喝了杯咖啡。
“你们最好睡一觉,”埃里克说,“等天凉快些时我再过来,带你们四处看看风景。真可惜你们没法再住几天,火山顶上的风景可是漂亮极了,几英里内的海域和岛屿都可以一览无遗。”
“我们干吗不住几天,等大夫走了之后再出发?”弗瑞德说。
“正合我意。”船长说,“在海上和暴风雨搏斗,辛苦地漂了那么久后,能在这儿休息一阵那可真是运气太好了。我想起来了,不知道喝点儿白兰地能不能解决刚刚吃下去的reistafel。”
“你们是做买卖的?”丹麦人问道。
“我们是来勘察珍珠贝的,”船长说,“得找块新的养殖区,这种生意,就是看运气。”
“你们这儿有报纸吗?”布莱克问,“我指英文报。”
“没有伦敦的报纸,不过弗里斯那儿有澳大利亚的报纸。”
“弗里斯?那是谁?”
“是个英国人,每次邮差都给他带来一捆《悉尼简报》。”
弗瑞德的脸色苍白得很诡异,但是谁又能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惊慌呢。
“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明天带过来,或者现在就带你去。”
“最早的是什么时候的报纸?”
“很早之前的了,邮差是四天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