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旅途几经辗转。桑德斯医生从福州出发,坐上一艘中国船只,到达菲律宾的马尼拉,在那儿等了几天,又上了一艘货船前往望加锡市。在望加锡市,每隔一个月有一班去新几内亚的马老奇的荷兰船,医生乘上了这班船,沿途又停留了好多站,这才最终到达了塔卡拉岛。医生随身带了一名仆人,是个中国男孩,负责在他需要时帮忙给病人上麻药,并在他抽大烟时准备好烟管。程金的手术很成功。接下来桑德斯医生便只等着荷兰船从马老奇回去了。在等船的这段时间内,他无事可做,只好闲坐着捻弄拇指玩。岛非常大,但却冷冷清清的,荷兰总督也只是时不时地来视察一趟。当地的政府代表是混种爪哇人,他们完全不会说英语,还有一些治安警察。镇上有一条商业街,街上的铺子只有两三家是来自巴格达的阿拉伯人开的,其他都是中国人的产业。离镇步行约十分钟,有一家小的招待所,总督定期访问时总在那里下榻。桑德斯医生就住在这间旅馆里。旅馆门口的小道贯穿了三英里的大农场,然后消失在原始丛林中。
荷兰船只要一入港,这儿就会热闹起来。船长和两三位官员以及总工程师一道上岸,如果船里还有乘客,他们也会一起跟来。大家伙总是来程金的商店,喝上一杯啤酒,但绝不会逗留超过三小时。喝完酒他们就回到船上去,一边驶离小镇,一边继续在船上睡觉。现在医生正坐在程金的店里靠门口的位置。店外面有一个由藤条编成的雨棚,挡住了很多阳光。街面上太阳毒辣辣地烤着,一条脏兮兮的狗正在嗅着一堆垃圾,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垃圾上面盘旋着一群苍蝇,嗡嗡作响。两三只鸡在路面上扒寻着什么,还有一只蹲着,用翅膀在土里迅速翻动着。街对面有一个全身赤裸的中国孩子,肚子鼓得大大的,正在路边玩土,看样子是想用路面的沙土建一座城堡。苍蝇在他身边飞来飞去,停在他身上,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继续全神贯注地玩着土,也没有挥挥手赶走苍蝇。接着来了一个本地人,只穿了一件褪了色的围裙,单肩挑着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只篮子,里面装满了甘蔗。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踢起一些尘土。店里有一个伙计,正伏在案头,不停地拿毛笔蘸着墨汁写中文文件。一名小工坐在地板上,一边卷着香烟,一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着。店里没有生意,医生叫了一瓶啤酒,那伙计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后头,从水桶里拿出一瓶酒,再拿了一只玻璃杯,一齐送到了医生面前。啤酒瓶凉凉的,摸起来舒服极了。
时间过得缓慢沉闷又无聊,不过医生倒也没有不悦,他总能因为一些小事自娱自乐。他缓缓地喝着啤酒,看着外头脏兮兮的狗、瘦弱的鸡以及鼓着大肚子的孩子,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