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分钟,新娘那边发来消息,下来为她引路的伴郎迷路了。
戚染方才知道,酒店的大门有四个,几个区域的电梯都分单双层。
今天可能是个良辰吉日,结婚的人比宾客多,服务生忙不过来,戚染只能自力更生。
所幸,婚礼的露天场地需要进行微调方便直播,时间还够。
她回到大门口,用手机拍下了路线图。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目标电梯。
电梯从负一楼上来,门打开的一瞬,猝不及防,她跟里面的人视线撞个正着。
不知道自己找路耽搁了多久,她基本上是在原地踏步,岑川已经从大门出去再行至地下停车场,走了个圈。
岑川换了件中长款灰白色羽绒服,衬得他白皙的面庞温和了许多,见她要进来,他礼貌往侧边挪了一步。
戚染想乘坐下一趟的想法顷刻破灭。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她迈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戚染看向数字按键处。
岑川正立在按键面板前,纤长骨感的手指握着手机,在数字“12”上点了一下。
戚染条件反射说了声:“谢谢。”
说完,她反应过来,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要去的楼层?
现在的情况,只可能是,两个人的目标楼层一样。
戚染:“.......”
是她“自作多情”了。
电梯内,狭窄的空间突然显得更为拥挤,戚染感觉自己的脸在烧,她忙摸出手机,随意点开一个对话框,假装发语音:“下次请你吃饭。”
岑川按完楼层,退了几步,给她腾出了按键空间。
戚染这才发现,他剪了头发,精致的五官更为立体,两只耳朵露在外面,塞着两粒迷你隐形蓝牙耳机。
他单肩挎着背包,要掉不掉,靠在电梯内壁上,垂眸盯着手机。
神情闲散,疏离淡漠。
方才她自导自演的那一出,简直像个跳梁小丑。
或许,对方压根什么都没听到!
尴尬值没顶,戚染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她紧了紧手上的纸袋,侧头看向旁边的镜子。
镜子里面的女人穿搭随意、不修边幅,这两天忙着赶稿和准备设计师大赛,她身上还穿着几天前那件黑色棉服。
戚染迅速冷静下来,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强装出镇定,不断暗示自己“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甚至还充分发挥了“淑女”风度,让对方先出去。
然后,她迅速按下负层按钮,走出电梯,目送满室尴尬原路返回。
辨别好方向,戚染跑了几步,正到拐角,那道身影阴魂不散似的,停在前方靠右侧最近的一个房间门口。
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岑川不紧不慢摘下一侧的耳机,转过身,似是有什么困扰。
他微微挑眉,惜字如金开口:“有事?”
戚染:“......”
她神色复杂,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送上门的愉悦让电梯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戚染故作姿态清了下嗓,随后,指了指房间号:“我也是这儿。”
岑川脸上的表情有片刻凝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浑不在意般按下门铃。
尴尬可以共享吗?
大抵是可以的。
大一上学期,戚染被分到的那个思修老师很变态。
或许也不能说变态,只是当别的大学老师都在“水水更健康”的时候,他老人家我行我素,在收获了同学们一致差评之后,变本加厉,坚持把高中的学习模式贯彻到大学。
同学们怨声载道,基于这位老教授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除了期末打个无关痛痒的评分,也拿他没办法。
戚染被高中老师“大学更轻松”的鬼话忽悠瘸了,上了两周课之后就开始放飞自我。
那个时候她追星,熬夜看了爱豆的国外时装周直播,第二天早上就悲催了。
舍友们跟她恰好分开了,不是一个思修老师,另外几人美美睡了个好觉,只有她美美的迟了到。
跑到教室,老教授正好在点名,举目望去,除了第一排,座无虚席。
比迟到更可怕的是缺课。
戚染只能顶着全班人的目光,踏着阶梯,走到第一排。
老教授胡子花白,垂着眼睛看点名册,锃亮的头顶对着她,戚染刚坐下,她的名字就被点了。
屁股还没坐热,戚染站起应声:“到。”
这下,全班同学都认识她了。
老教授斜了她一眼,晾了一会儿,才大发慈悲点头。
戚染坐下后,手收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身侧男生的衣袖,低声含着撒娇意味:“你怎么没打电话叫我?”
岑川眼下有些微的泛青,唇色很淡,见她两颊微微鼓出来、举止偷摸,他眼里含着细碎的笑意,捏了下她柔软的手,暗声解释:“昨晚欧冠决赛。”
戚染略略无语:“.......你也睡过头了?”
“我没睡。”岑川说。
厉害!
戚染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两个人本来就在老教授眼皮子底下,这些小动作全然被他看在眼里。
正式上课,老教授把书本一摊,目光四下逡巡:“找个人回顾一下上节课的内容。”
戚染眉心一跳,更糟糕的在后面,她书都拿错了——
包里是舍友宋芹昨天让她带回去的小说,封面还格外辣眼睛,她差点就给拿出来了,幸亏多看了眼。
万众期待下,老教授缓缓张口:“岑川。”
戚染:“.......”
虚惊一场,她总算松了口气。
岑川的成绩,在大学都是凤毛麟角,根本不用替他担心。
然后,她就听见头顶传来懒声:“我忘了。”
“.......”
课后,戚染抱着他的手臂,思来想去,还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我记得你上节课听得很认真啊!你昨天球赛输了人傻了啊?”
“没输,赢了。”
岑川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由于力道很轻,其实只能说是“点”了一下。
他唇角的笑意绽开,慢慢吐息:“我总不至于,放着女朋友一个人社死吧?”
......
其实那场恋爱真的挺短的,开始于炎热的军训时期,没挨过寒冬。
但是不经意回想的时候,随处都能揪出点美好的曾经。
一不小心又走了神,耳畔的争吵声拉着戚染回魂。
酒店婚房布置得很有格调,正红色大床上摆着爱心花瓣和一对天鹅,纱缎垂帘,锦绸绣球,一派喜气。
落地窗外,居高临下,一片翠色的人工湖景。
一个瘦高的男人单手叉腰,向后梳着大背头,吊梢眼眯缝,兰花指对着岑川,声音尖细:“怎么这么慢才来?新娘都补了好几次妆了,你们工作室这是什么服务质量?”
岑川不慌不忙拉开包里的拉链,拿出相机:“抱歉,第一次来,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新娘在里面的隔间补妆,瘦高个应该是她的助理,叫傅坤。
之前这人加过戚染的微信,发完地址又立马把她删了,生怕晚了蹭到他们家网红热度似的。
主要是声音太有辨识度,一开口,戚染就听出来了。
尤其是这颐指气使的模样,没见面的时候,戚染就脑补出画面了。
岑川的语气和态度都很淡,傅坤气得差点跳脚,揪了下脖子上的领结,提醒自己要有绅士风度:“你们就不会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吗?踩点不会?这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也不看看你们拍的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
这话说得可真是过于难听了,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戚染都有些听不下去。
岑川戴了双半指手套,修长的五指半露,比某宝卖家秀多了几分性感。
他顾自整理好相机带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是啊,我们拍的,都是破烂玩意儿。”
傅坤一噎,说不上这话哪里不对劲,最后只跟了句:“你知道就好。”
戚染在一旁却差点笑出声,忍住了。
傅坤后知后觉,大概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于是转移了攻击对象。
“还有你,之前的几次设计是什么玩意儿?这么不走心,故意消耗我们的精力是吧?”
戚染遇见过更难缠的客人,这种时候,跟人讲道理是不行的,得给他解决方案和态度。
她溜了溜眼珠,欠身,语气诚恳:“对不起,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之前那位设计师家里有急事.......”
“染染,真的是你们啊!”
话编到一半,新娘化完妆出来了:“我说呢,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女人上了妆,眉心凸出来的圆疤痕点缀了一抹红,她穿着婚纱,披了件外套。戚染职业习惯朝她胸部看去,松松垮垮,需要手扶着才能稳。
“宋芹。”
戚染也没想到,在公司被大家吐槽的事逼儿网红,居然就是她的大学舍友。
宋芹在她们宿舍并没有待多久,住了半个学期就因为家里有事搬出去了,听说后来还退学了。
戚染能记住对方,还真是因为她眉间标志性的“朱砂痣”。
甲乙双方认识,事情似乎会稍微好办一点。
戚染赶紧提着袋子进屋帮她换衣服,比想象中的要合身。
“真没想到,你现在做了内衣设计师,以前觉得,你还挺腼腆的。”宋芹感叹。
戚染笑笑:“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确实,两个人算不上深交,最多在宿舍点个头,她帮宋芹背过几本小说。
物是人非,她都快忘记,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了。
出来的时候,岑川已经做好了室内拍摄的布景。
戚染扶着宋芹去拍摄区。
岑川对了下焦,找角度看完画面,他走上前,理了理婚纱裙摆。
宋芹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看了看,突然问:“你们两个,结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