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杜研奇经理民声报(2)

杜研奇总觉得欠着世德些人情,隔三差五,提着些小礼品到甄家坐坐,慢慢的,和世德夫妻熟络起来,见了面,兄长嫂短地叫着,说话也随便起来。世德夫妻见他这般殷勤,过意不去,也偶尔请他吃饭、喝茶。酒桌上听他神侃报界奇闻和天下趣事,倒也蛮新鲜,日子一长,过些日子杜研奇不来,二人反倒会有些寂寞。

春天将尽,天气渐渐热起,一连多日不见杜研奇来家里作客,世德心里有些空落。一天晚饭后,世德出门上街纳凉,顺脚到了杜研奇租住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女房东出来开门,见是世德,不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冷落,媚着脸笑道,“是甄先生呀,今儿个怎么得空,过阿拉这里来?”

“出来溜溜街,顺便过来看看杜先生,他在家吗?”世德问。

女房东听了,脸色忽地冷了下来,不阴不阳地说道,“在阁楼上呢,几天没出门啦。”说完乜斜着世德问,“甄先生体体面面的人,找那个穷酸货干嘛?”

世德见这女人说出难听的,觉得不大对味儿,粗着嗓子问了一句,“怎么穷酸啦?”

“他这个月,还欠着阿拉的房钱呢。”

“多少钱?”世德问。

“不多,他租的是阁楼,一个月只两块大洋。”

世德从兜里摸出两块大洋,递给那女人,“喏,这个月的房钱,我替杜先生付了。”

那女人见了钱,脸上又爬出笑来,嗲声嗲气地说道,“哟,甄先生可真是菩萨心肠,只是这房子里,还有要救济的人,不知甄先生可愿意帮忙?”

“哪位?”世德问。

这女人淫dang地朝世德抛来飞眼,涎着脸皮笑道,“阿拉就需要啊。”

眼见这女人说出不上道儿的话,世德冷眼看了一下那张黄皮蜡瘦的老脸,转身上楼去了,身后听见那女人忿忿地“哼”了一声,使劲儿把门摔上。

到了顶楼,是一道狭窄的木板门,门缝里透出灯光,世德估计,这该是杜研奇的住处。敲了几下门,果然听见杜研奇在里面问了声,“谁?”

“我,”世德说,“隔壁的甄世德。”

听是世德的声音,杜研奇忙着过来开门,把世德让进屋里。“甄兄今天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几天没见着你,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一句话,感动得杜研奇胸口发堵,平日里的伶牙利齿,一时不听使唤,说不出动听的话来。随手拿过一只小板凳,让世德坐下。世德向屋里环视一眼,见这屋里甚是简陋,和杜研奇日常的装束,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儿。屋里没有窗户,只放了一张床,两只板凳,一高一矮,高的上面放了一沓稿笺,靠着电灯,平日杜研奇把它当桌子用,坐着矮凳,在上面写东西。世德进来时,杜研奇只穿着短裤和衬衣,平日里穿的西装,此时挂在墙上的衣帽钩上,看来平时在家,他是不舍得穿的。世德刚要到床边看看,一不小心,脑袋撞上了天棚,才想起杜研奇租住的,是人家的阁楼。

“我这儿,什么也没有,甄兄将就着坐吧。”杜研奇见世德碰了头,忙劝他坐下,端起暖水瓶,要给世德倒水,不想暖瓶是空的,干笑一下,又把暖水瓶放下。

“你别忙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几天没见着你,放心不下,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呐?”

“给《大众报》赶一篇稿子,他们要得太紧,一时忙得不行,就没过去看望哥哥嫂子。”杜研奇指着板凳上的稿子说。

世德朝那堆稿子看去,上面满是蝌蚪似的行书,随口问道,“不是说,你们这些卖文为生的人,都很富裕吗?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杜研奇眼见在世德面前露了底,知道平时在世德面前把话吹过了头,脸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喃喃道,“甄兄有所不知,这卖文为生,也跟卖唱为生的戏子行当差不多,讲究的是一个名份,侬看卖唱的那些名角大家,站到台上,随便哼哼几声,就有人叫好,能卖出好价钱;反观那些无名之辈,即便是吼破了嗓子,也无人捧场,到头来,只能落得个替人跑龙套的角色;卖文为生也是这样,名份大的,随便写几句梦话样的文章,就能卖出好价钱来,名份小的,或者没有名份的,即便写秃了笔尖,最终也只能像阿拉现在这样。兄弟和他们比,还算好的,有人愿意和你约稿,多数人现在是文案堆积如山,却没人问津呢。”

世德看杜研奇已落魄到这般地步,还是不肯放下架子,百般替自己遮掩,心里不觉一阵发酸。想想那句古训: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还真有些道理。再想想幼年时,父亲走投无路之际,在外公家遭受的那些冷眼,和眼前的杜研奇何其相似?可后来一当父亲抛开书卷气,走上江湖,又是何等风光无限?置办了若大一个家业不说,在金宁府又是人见人敬无所不能绅士。想到这里,世德开导杜研奇说,“我听你说过,那些办报的报人们,个个都富得流油,你既对报业在行,干嘛不也去办个报纸呢?”

“甄兄是在拿小弟开玩笑吧?”杜研奇苦笑一下,摊开双手,说道,“开办一家报馆,别的不说,光是前期启动资金,就得一两万,侬看兄弟现在住这种地方,如何与兄弟说起办报的事来?”

听说启动次金仅仅一两万,世德心里有点活动,问了一句,“你是说,办一家报纸,最初投入一两万就行?”

“足够了。”杜研奇说。

“问题是,报馆开了,赚钱的把握有多大?”世德问。

“要是开一家小报馆,少聘一些采编人员,平日多是从几家大报上剪辑文章,排版发行,另外再兜揽些广告,一年下来,做好了,成本就可收回。”

杜研奇说话不靠谱,世德盯着问了一句,“你有把握吗?”

“应该没有问题。”杜研奇眨巴着眼睛说。

“‘应该’不成,我要你准确答复。”世德说。

“保证没有问题。”杜研奇听出世德对办报的事来了兴趣,自己也对眼下的生活失了信心,见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和世德交往了一些日子,大致也知道世德出得起这笔钱,壮着胆子,瞪圆两眼,向世德做了保证。世德平日和杜研奇闲谈,也被他讲的报业一些奇闻撩起了火儿,动起心来,很想进去看个究竟,现在又见杜研奇这种窘境,在这种时候帮他一把,让他有事可做,料他心地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哪儿去,何况一旦正式运营起来,帐目他要亲自掌管的。听杜研奇向他做了保证,便板起脸来,对杜研奇说,“这样吧,你先把写文章的事放一放,这阵子,你就帮我把开报馆的事筹划筹划,我是门外汉,将来报馆办起来,就交你一手经办。筹办期间的费用,尽管从我这里拿用,只是每一笔钱的开销,都要名目清楚才行。”

杜研奇听过,真的跟做梦似的,说不清现在该跪下发誓好呢,还是说尽感激的话好,正在犹豫之际,世德起身要走,“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合计着吧。”将要出门,回头又对杜研奇说,“这个月的房钱,我给你付过了。”

杜研奇眼睛有些发涩,望着自己的新主人离去,嘴里说不出话。

到了街上,世德冷静下来,觉得这事做得有些毛草。毕竟一两万,是个不小的数目,这么大的事,事先没跟小柳红商里,头脑一热,自己一个人就擅自在外面做了主,真要运作起来,到了用钱的时候,怎么跟小柳红开口?想要回去告诉杜研奇先缓一缓,待他回去和小柳红商量妥当再办,可是话已出口,一个男人,办事这般不利索,难免叫人笑话。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家里。

小柳红已经乘躺下,世德上了床,想把事情告诉小柳红,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口。

“你去哪儿啦?”见世德躺下,小柳红问。

“到隔壁杜先生那里坐了一会儿。”

“他在家吗?”

“在。”

“怎么这些天没见他来?”

“他正给一家报馆赶稿子。”

“那你还去打挠人家干嘛?”

“咳,你不知道,原先我只以为他过的挺好的,去了一看,差点儿没流出眼泪。”世德说,“那哪儿叫人过的日子?简直跟养鸟似的。”

“怎么,杜先生平日不是跟咱们说,他现在挺好的吗?”

“信他的?那只不过是文人的毛病,死要面子,活受罪。”世德见机,把杜研奇住的地方说了一遍,临了说,“不知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就想起小时候,我爹受的那些罪,都是一肚子墨水给弄的。”

“听你的意思,是想帮帮他喽。”小柳红听出味儿来,问道。

“那可不是,我都答应他了,帮他办一家报馆,交给他打理,我当老板,赚多赚少,我俩平分,也算行了善,帮他谋条生路。”世德借机,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说给了小柳红。

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和自己商量,世德一人在外面就做了主,小柳红满心不乐意,只是见世德把话已说了出去,现在自己横插一腿,在外人面前扫了世德的面子,难免叫世德下不来台,何况这几年,世德一人在外面磨练,已经完全上了道儿,这几次做的局,也都周全仔细,现在家中的积蓄,大半是世德一人赚来的,虽说这件事办得有些欠妥当,现在再计较,也没用处,便忍着气,顺着世德说,“既然你答应的人家,就和他去做做看吧,只是钱要把握好,免得失了手。”

见小柳红说了这话,世德才放下心来,心里好生感激,搂过小柳红,很是亲热了一番,直弄得小柳红通体舒畅,彻底消了气,二人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将放亮,杜研奇敲开了甄公馆大门。那会儿,世德还没起床,丫头让杜研奇到客厅坐等。世德听说杜研奇到了,匆忙穿好衣服,赶来客厅。杜研奇见了世德,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办报的操作流程。世德哪里懂得就里,大略扫了一眼,还给杜研奇,说,“行,你去操办吧,一应费用,过来取用就是了。”

杜研奇得话,把那张纸装进公文包,就要出门。世德忙劝道,“不急,不急,杜先生,一块吃了饭再走。这么早,人家还没上班呢,你去了也没用。”

杜研奇见说,也不客气,坐下和世德一块吃了饭。看看太阳已照上楼头,才告辞去了。

提申请,领执照,招聘员工,在徐家汇复兴路上,租来一间门头房,十几天准备之后,《商务报》在上海滩上开张面世了。世德是报馆的董事长兼主编,杜研奇任副主编,主持报馆的日常事务,编辑排版,跑印刷所,联系报贩,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心里却得意,受人重用,替人出力,自是心甘情愿。

两个月过去,世德让帐房做了结算,帐本交上来,世德看过,心里不免失落。原想这报馆生意,虽不像杜研奇早先吹嘘的那样好,财源滚滚,却至少应当小有收益。可如今看了帐本,才知道抛除所有开销,只免强维持了收支平衡,照此下去,这近两万块的投入,别说一年,恐怕就是十年八年,也收不回来。想想先前自己一人单独做局,只简简单单的动些脑筋,一单下来,就有成千累万的进帐,根本不消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费事巴力的赔钱赚吆喝。再看杜研奇,每日里忙忙碌碌、尽心尽力,世德只好把失望埋在心里,不忍心伤着杜研奇。

转眼又过了两月,帐房把帐本交上来,世德仔细看过,还是没有起色,心里就有些吃不劲了。一天关门下班后,世德带杜研奇到一家饭馆吃饭,酒菜上全,世德打开酒瓶,给二人的酒杯满上。二人喝过几杯,世德放下筷子,满腹心事地问道,“杜先生,你看咱们报馆,是不是办报的思路上出了差错?”

报纸办了将近半年,还不盈利,杜研奇心里也郁闷,他心里明镜似的,报馆采编人员不足,每日里只能靠剪编大报的文稿编辑排版,等印发出去,新闻已成旧闻,哪里还有销路?销路不畅,发行量又少,自然兜揽不着广告,单靠卖报赚钱,能搞个收支平衡,他已是尽了最大的力气,如果要把报纸做大,势必要增加大批采编人员,这又得增加一大笔开销,自己早先曾向东家许过愿,说只投一两万就足够了,东家现在已投了两万,没见到收益,现在又要让东家再追加投入,实在张不开口。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当初阿拉是想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地把报馆由小做大,由大做强,现在看来,采编人员太少,根本无法推出有自己特色的东西,很难打开销路。”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世德问。

“甄兄是说,让报馆早些盈利?”

“正是呀。”世德急着说,“早先听你说过,一些小报馆,都能轻松盈利的,咱们是不是也学着他们,试试看。”

“只是那都是些旁门左道,赚了一笔,让人看破,很快就声誉扫地,忽浴关门。”

“那都不要紧,关键是能赚钱就行,杜先生思量一下,咱们是不是也可照着法去做。”

“思路倒是有,只是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办起的报纸,只为一笔外财,匆匆就忽浴了,真是心有不甘呀。”

“不要紧的,”世德劝说杜研奇,“忽浴了,咱们可以换一个报名,再办一家报馆嘛,多办几次,赚够了钱,再按杜先生的思路,正经八本地办一家大报馆,那也比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强啊。”

经世德一番点拨,杜研奇也开了窍,说道,“阿拉这就回去准备,最近就可做一局。正好眼下各类学校有学生毕业,是找工作的旺季,阿拉就在招聘采编人员上做些文章,没准就会有大利可图。”当下,杜研奇把设局的思路说了一遍,世德觉得可行,点头答应了。吃完酒菜,二人一道回去了。

三天后,《商务报》头版刊登出大幅招聘采编人员的广告,广告上说,本报因应业务发展之需,特向社会公开招聘编辑、记者若干名,凡经考试录取者,第一、二名,保送至日本早稻田大学新闻专科学习,一应费用,均由本报社支付;第三、四、五名,录用为本报监习编辑,月薪三十块大洋;第六名以下,录取为候补编辑。凡有志于新闻事业的适龄青年,均可报名。报名手续如下:报名者需填写个人履历表一份,附免冠照片三张,报名费大洋三块,邮寄至本报人事部。报名者经考试未被录用,本报社将返还报名费。为公正起见,招聘期间,本报馆谢绝应聘者来访。

当下杜研奇将这份报纸加印了一万份,雇人到各大专院校免费发放。第二天下午,报馆开始收到报名者邮寄来的个人履历表和报名费。从第三天开始,报名的信函雪片似的纷纷飞来,世德不得不求小柳小带着家里的两个丫头,来到报馆,帮着处理信函,到邮局领取汇款;杜研奇则带着几个雇员,不分昼夜地加班干活,把事先印好的招聘考试试卷,装到信封里,再按照报名者投寄的信函,把地址填写清楚,再派人到邮局投寄。

大约忙了两个月,招聘工作接近尾声,小柳红核算了一下,报名的人数将近九千,收到的报名费共计二万七千块,抛除成本费一千多块,剩余二万六德多块。世德剔除投资办报的两万块,剩余六千块,他分给杜研奇三千。杜研奇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慌得不敢去碰。想想这次赚钱,全仰仗世德出资提携他,便识趣地千推万辞,最后只拿了两千。

世德见杜研奇晓事,又能干,心里得意,当晚请杜研奇到酒店喝酒。

“杜先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喝酒时,世德问道。

杜研奇眨巴几下眼睛,似乎没听明白,直愣着说,“这一局还没完呢。”

“还要做什么?”世德问。

“你想啊,大凡报名的,都是有文化的人,你收了他的报名费,却不给他们个说法,这些书生岂肯善罢甘休?一旦他们闹将起来,咱们报馆还怎么做事?”

“那杜先生打算怎么收场?”

“好办,过两天,在咱们的《商务报》上刊登一则启事,把这次招聘的结果张榜公布,编造两个地球上没有的人名,当作这次考试的第一、二名;第三、四、五名,就用咱们的雇员顶上;第六名以下的候补编辑,不予公布,另行通知,再印一些候补编辑的录取通知书,把那些报名的人一一填写上,寄给他们,也算对他们有个交待,封住他们的口。”

世德说完自己的想法,世德觉得极为高明,甚是得意,这一天,多喝了几杯。

事情败露得有些偶然,复华大学新闻系的三十名应届毕业生,都报了考,又几乎在同一天,收到了《商务报》的录取通知书,拆开看时,又全都被录取为候补编辑,便知其中有诈。三十人结伴来到报馆,在副主编室堵着了杜研奇。到底是年轻人,做事冲动,直来直去,开口便质问,这次招聘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研奇到底见过世面,一见年轻人来势汹汹,便知大事不妙,片刻慌张后,镇静下来,扶了扶眼镜架,告诉年轻人,“本报直属商务印书馆管辖,本人只是奉命行事,本次招聘的解释权,在商务印书馆,诸位可以到总部去谘询,本主编无可奉告。”

商务印书馆的招牌,别说在上海,即便在中国,哪个不知?这样的大公司,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一群年轻人哪能咽下这口气,转身离去,直奔商务印书馆去了。

眼见年轻人去了,杜研奇两腿开始发软,就势坐了下去,停了一会,恢复了平静,喊来一个雇员,嘱咐道,“侬马上到甄老板家去,让他马上来,越快越好。”

雇员得话,一溜烟去了,过了半个时辰,世德乘车赶来,见面就问,“出了什么事?”

“大乱子!”杜研奇长话短说,把刚才一群青年人找上门的事,说了一遍。

世德听完,也慌了神儿,忙问,“有什么办法吗?”

“眼下没有。”杜研奇说。

“这可怎么办?”

“先忽浴了吧,把一些有用的东西拉回去,等风声过去再说吧。”

世德一时没了主张,只好听杜研奇的吩咐去做。好在东西不多,只装了几车,就所剩无几了。杜研奇摘下报馆的牌匾,放到车上,向屋内望了望,见没落下什么有用的东西,跳上车,和世德一道离去。

第二天一早,上海的各大报纸,纷纷刊登了商务印书馆的郑重声明,声明说,近期在上海发行的《商务报》,与商务印书馆不存在任何一丝的联系,《商务报》所从事的任何不法事件,均与商务印书馆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