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局中局脱手贫金矿(2)

眼下矿山条件恶劣,难以居住。吴老板建议三位大股东,暂时住在京城,有事,吴老板会来找他们商量,这样也挺方便。闲着没事,大股东们一年去矿上看个一两回就成。甄永信三人也觉得吴老板说得在理,听从了吴老板的建议。三人在京城住下,只等着年终分金子。

过了一个多月,还不见吴老板到京城召开股东大会,汇报金矿的经营情况。甄永信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三人合计了一下,打算去一趟金平寨,看看选矿机运营得怎么样啦。

一行人轻年熟路,到了金矿,远远看去,矿山依旧,还是那三间小茅草房,没有一丁点儿变化。走近了再看,上回来时,河滩上的矿工,已不在河里淘金了,反倒坐在岸上晒太阳。三个大股东同时感到了情况的不妙,却谁也不愿先把它说破。车到河滩,三人下了车,甄永信走到正在河滩上晒太阳的淘金汉子跟前,问,“吴老板呢?”

“早就不来啦。”一个汉子说,“听说他把金矿卖给了北京三个老板了。我们正在这儿等着新东家呢。”

三人闻言,惊出了一身冷汗,感觉河上凉风侵骨。

“你们现在怎么不去淘金了?”甄永信听了,浑身一阵发冷,稳了稳神儿,问道。

“还淘啥呀?”那汉子说,“当初撒下了一斤沙金,差不多全在这儿了。”说完,托起那袋沙金给甄永信看。

“什么?”甄永信头皮又是一阵发床,“你说什么?撒下一斤沙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见问,说道,“两个月前,吴老板说要到京城里去招商,特地从家里拿来一斤沙金,撒到河里,让我们几个,成天装模作样地在这里淘金。一个月前,吴老板突然托人捎信来说,他把金矿给卖了,让我们等新东家来了,再找新东家算帐。”

“算什么帐?”甄永信问。

“我们都在矿上干两年了,到现在他还没给我们结算工钱呢。这包沙金,哪里抵得上我们的工钱?”汉子们起身嚷嚷着。

那宗和、琪友听了,刚要上前和一群汉子们理论,说他们也是上了吴老板的圈套。甄永信见势不妙,赶快安抚道,“兄弟们别急,我就是买下金矿的新东家,在下姓甄,吴老板欠下大家的工钱,我一定足额偿还,只是我临来时伧促,没多带钱,今天只能经大家一点吃饭钱。请大家放心,下次来时,一定足额带来。”说完,让琪友掏出十块大洋,每人发了一块。汉子们接过大洋,嘟囔道,“这个好干什么?就是这包沙金,都不够我们的工钱呢。”

甄永信只得再说上一堆好话,把汉子们安抚下来,又打听了一些这金矿里的事情。原来,这金矿确是吴衷生开办的,只因矿脉不旺,产金太少,早已入不敷出,几次要出兑,都因无人敢接手,最终不了了之,最后到底想出了一个金蝉蜕壳的损局。

安抚下几个淘金的汉子,甄永信三人当天返回京城。一路上,那宗和怒气冲冲,说一定要找那个吴衷生算帐。

“他好容易游鱼出网,岂有回头之理?”甄永信安慰他说。

“可您老怎么还答应,替那个混蛋偿还那帮淘金汉子的工钱?”那宗和气哼哼地说。

“要是淘金汉子一走,或者不走,而是天天守着河滩堵着咱们讨工钱,那咱们的投入,可真是肉包子打狗啦。”甄永信说。

“怎么?您老还想把这钱捞回来?”那宗和问。

“事在人为。既然他姓吴的能吃咱们,咱们为什么不可再吃别人呢?要是能找一个下家来吃局,咱们的钱,不就回来了吗?”

“这一单该怎么做?”那宗和心情好了起来,兴冲冲问道。

“第一,是要留住那些淘金的汉子,离了他们,咱就难以成局。回去之后,珙友带上两千大洋回到矿上,先支付淘金汉子们两个月的工钱,余下的钱,雇人把那间茅草房扒掉,盖起一栋二层小楼,质量不求好,装潢却要漂亮,把矿山的牌子也要挂上,让人觉得,咱们这回要大干了。回到京城后,宗和明天到几家大报馆去,把金平寨金矿招商扩股的广告打出去,而且要连打三天。我到六国饭店租一间套房,做为金平寨金矿招商扩股办公室。宗和平日就住在招商办,帮我忙活。”

三人一路合计,回到京城,分头忙碌去了。

那宗和瞅空儿,去了趟亚东银行,打算找屠友虚讨个说法。银行里的人说,屠友虚半个月前就辞职了,那宗和这才信服了甄永信的推断,死了心,按甄永信的吩咐去做事。

广告登出,招商办里每天都有人来谘询。经过多天的侧敲旁击,甄永信老也选不出个中意的客商。直到一天下午,两个白俄罗斯客商到来,甄永信才觉得有了些眉目。两个白俄儿黄发灰眼,一高一矮。高个子四十上下,叫陈霍大杰夫;矮个儿的年轻,给高个儿的当翻译。

陈霍大杰夫显然是采矿专家。简单的寒暄过后,坐下身来,开始用行业术语提问。幸亏甄永信有所提防,近些日子,翻看了几本采矿方面的书籍,今天听那陈霍大杰夫提问,心里才不发毛。谈了一会儿,陈霍大杰夫来了兴致,提出要到矿上去实地考察考察。因为担心琪友那边还没完工,甄永信推说,近期日程排得太满,每日都有客商邀约洽谈,脱不开身,如果陈霍大杰夫先生要去矿上考察,可以另约时间。陈霍大杰夫答应了。

甄永信估计琪友那边完工的时间,应在这个月底,就和陈霍大杰夫约定了一个留有余地的日子,订在下个月初。临行的前两天,甄永信还不放心,特地派那宗和到金平寨矿上去了一趟,嘱咐了一些事项,直等听那宗和回来做了汇报,才安稳下来。

到了约定的日子,甄永信从租车行租了辆奔驰车,带上那宗和,陪同陈霍大杰夫出了京城,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到了金平寨。汽车开到河滩上,一眼望去,一栋别墅座落河滩,白墙红瓦,依山傍水,饶有风味。河滩里,十来个淘金汉子,挥汗如雨,手臂机械地摇晃着,在河中淘金。陈霍大杰夫显然对这里的景色感到满意,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到了河边,甄永信朝河里喊了一声,淘金的汉子们闻声围拢过来,端着淘金的簸箕,走到客人面前。甄永信指着簸箕底闪亮的小颗粒,让客人看得仔细。

“一天一个人能淘多少?”陈霍大杰夫问。

翻译刚把最后一个字译出,甄永信立马接过话来,“不好,太少,一人一天只能淘一钱多,这么多人,一个月统共淘不出四斤沙金,所以我们才决定招商扩股,融资以后,采购选矿机。选矿机上来后,一台选矿机,每天就能出二斤沙金,一年下来,抛除冬天封河的季节和雨季发洪水的日子,至少可出四百斤沙金。这里还只能算是尾矿,重要的是,我打算在那座山里挖掘开采。”甄永信朝河岔北岸那座山上指了一下,“主矿脉在那座山里。”

“去那里看看吧。”陈霍大杰夫说着,朝那座山里指了指。

几个人重新上了汽车,开过河滩,到了山脚,下了车,那宗和赶在前面,领着一行人钻进了山里,走了半个时辰,在一片断层旁边,拣起一块矿苗。这块矿石,是那宗和事先在河滩让淘金汉子们帮着选的,前天甄永信派他到矿上时,事先放在了这里。那宗和把矿石递给陈霍大杰夫,陈霍大杰夫接到手里,向翻译咕噜了一句,小个儿翻译就打开皮包,取出一把一头尖一头圆的小锤,朝矿苗上敲击了一会儿,又从兜里掏出放大镜,仔细察看起来。甄永信心里有些紧张,眼看着陈霍大杰夫,把那块矿苗装进包里,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几个人又在山里转了一会,出了山谷,回到河滩。

中午,甄永信在别墅里宴客。冀北山区,难找厨师,乡间雇来的大师傅,也只能做个八大碗。好在陈霍大杰夫已在中国生活日久,筷子用得挺顺溜,饭也吃得不别扭。吃饭间,陈霍大杰夫问道,“甄先生打算融资多少?”

“从探矿,到申办开矿手续,再加上置办一些简单的基础设备,前期投入,大约六万多,眼下实在缺乏流动资金,不过,这次融资额,最多不能超过六万,我不想失去矿山第一大股东的地位,至少也要占公司股权的百分之五十一。”

“那可不行,”陈霍大杰夫一口回绝了甄永信的融资条件,“要合作,我至少出十万,得占公司股权的百分之六十五。”

琪友和那宗和在一旁听了,乐得差点肚脐眼儿笑出声来,只是甄永信沉着脸,面露难色,两个年轻人才强忍下来,

“这恐怕不合适吧。”甄永信犹豫起来,说道,“一旦那样,公司董事局主席就将易人,到时候,我怎么向

“这有何难?”陈霍大杰夫不以为然,“到时候,我还会聘你出任公司的总经理,矿山的经营,还交给你管理。”

“这样吧,公司现在已是股份制运行,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了主的,等我们回去,开过董事局会议,研究后,再给你个明确的答复,先生意下如何?”

“很好,很好,”陈霍大杰夫极为满面意,站起身来,把手伸向甄永信,说道,“甄先生办事老成,实际,我就是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说罢,一行人起身下楼。琪友留下照应矿场,甄永信带着那宗和,陪同陈霍大杰夫回城去了。

按照约定,第二天中午,甄永信到了六国饭店,把公司董事局达成的最终决议,通知了陈霍大杰夫。陈霍大杰夫坐在茶几边儿,拿过银制汤勺,缓慢搅动着咖啡,听完甄永信的介绍,点头说,“很好,很好。甄先生,明天我们就去把股权变更手续办好。我要先把第一笔启动资金,在股权变更手续办好后的第一周里,打到公司的帐上。”

“你不一次性把全部资金打到帐上?”甄永认愣了一下,盯着陈霍大杰夫问。

“是的,”陈霍大杰夫颇为得意地点了点头,“我们要按国际融资惯例行事,第一笔启动资金三万五,要在股权变更手续办好后的第一天,打到公司的帐上,余下的款项,再分两次,保证在半年之内,全部打到公司帐上。”

听说第一笔启动资金有三万五,马上就能打到公司的帐上,甄永信心里感到踏实了一些,心想能把前些日子吃局失去的钱弄回来,也算没白忙活。想到这里,也不提出什么异议,起身和陈霍大杰夫一道,去办理股权变更手续。

又过了三天,知道陈霍大杰夫兑现了承诺,把三万五打到了公司的帐上,甄永信带着那宗和,第一时间提了现,重新存入了汇丰银行,当晚,又让那宗和租了辆车,到金平寨矿上,把琪友接了回来,

陈霍大杰夫第二次到金平寨矿场时,遇到的情况,和甄永信第二次来时的情况相同。老练的白俄儿,在片刻惊讶之后,马上恢复了平静。接着投入了第二笔资金,拉来几卡车铁蒺藜,把整个矿区围了个森严。矿区还开辟了职工生活区,聘用了固定的工人,每天把那一斤少金撒到河里,淘出后,第二天再撒进河里,循环往复,从不间断。

年底,那宗和带来一张《京城晚报》,上面有金平寨矿业有限公司在六国饭店举行融资招股说明会。报纸上还登有,用玻璃瓶盛装的,从金平寨金矿产出的沙金样品。一周后,报纸上又登出消息,说金平寨矿业有限公司,在这次融资招股中,共幕集资金三十余万。

甄永信三人看罢,惊得说不出话,这才信服了那长相看似愚蠢的白俄儿,手段实在老到,真应了那句老话,强中自有强中手。

年根儿靠近,京城里人都开始办置年货。虽说民国了,取消阴历年的庆典,不再倡导过农历春节,可城里的老年人,还是别不开这根筋,总觉得,春节才是自己的节日,每到正月临近,少不了还要忙年:扯花布,做新衣,买鞭炮,撒年糕,样样是不可省却的。整日的在居所呆着无事,甄永信不免生了思乡的情绪,想起世义、世德还小时,过年时带着孩子们闹年夜的趣事。而今孩子们都大了,世义已成了家,世德已长成了莽汉,不知现在家里怎么样了;想那世仁独闯江南,现在音信全无,而自己呆在北京等他的消息,也快一年了,不知世仁在那里过得如何?甄永信嘴上不说,可一脸的乡愁,让人一望可知。没几天的功夫,这种乡愁,就传染给了琪友,二人愁居他乡,守着一处空荡荡的大院儿,乡思情绪,把这座大院搞得像灵堂,以至于那宗和每回来时,都要故意大声喧哗,才能驱赶走这院子里可怕的岑寂。

那宗和对做局着了迷,根本不了解这院中两个男人此时的心情,甚至把这种情绪误解为,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做局,才把二人给搞蔫儿了。便一心探寻时机,想找个好局,再做一单,让二人振作起来。直到一天,当他兴冲冲来告诉二人,说机会来,又可做一单了,可是再看看二人,脸上一点兴奋的表情都没有,才隐隐感到,这二人现在,已经陷入可怕的寂寞。

“您老哪儿不舒服?”一天,那宗和来时,见甄永信的脸上死板板的,没有一点活气儿,问道。

“哪儿都挺舒服的。”甄永信一脸死气地应道。

“可看您老的脸色,”那宗和说,“像似不太舒服。”

“世仁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甄永信问。

那宗和这一时刻,才醒悟到,这两个男人,现在的心情为什么会这样低落,便开导说,“您老别急,前些日子,一个朋友去上海了,临行时,我嘱咐他,到了上海,帮我打听打听怀宁的消息。从前我们和怀宁都是好朋友,估计过些天,就能有信儿。”

甄永信听了,从床爬起来,问,“你没嘱咐你那朋友?让他见到世仁时,千万别提我正在找他。世仁脾气倔,一旦知道我在找他,说不定还不愿见我呢。”

“您老放心,这话您老吩咐过我了,我没提。”

跟那宗和说了一会儿话,甄永信心里松快些。看看天色不早,吩咐琪友上街,叫了些酒菜,留那宗和在这里吃饭。喝酒时,甄永信问,“下午你来时,说有一个好局,是什么局?”

“噢,”那宗和说,“我有一个朋友,在人事部一个司长家里当差,也是经朋友介绍,结识了蚌埠来的一个候补知事。那候补知事年轻气盛,得缺心切,整天把我那朋友缠得不行,不是吃花酒,就是逛窑子。我那朋友都快支撑不住了,求着我,帮他拿个主意。”

甄永信听了,木着脸说,“一个候补知事,总也得不到实缺,情急之下,做些奉承巴结的勾当,也是情有可原。谅他这么急于得缺,也是囊中羞涩,急着得了缺,好弄点外快养家糊口。”

那宗和听了,笑了笑说,“您老今天怎么啦?一副菩萨心肠,对这路人也生起了同情。连这种人也值得同情,您老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不值得同情?您想那些一心想当官的,有几个把心放正了?再看看当今的官场,又有几个心眼好使的人在里面?对这种人,弄他个倾家荡产,我都不解气呢。”

眼看说服不了那宗和,甄永信只好虚应道,“你先和他交结交结,摸一下他的底细,看看彩头大不大,要是彩头大些,做了还有些意思;要是彩头太小,费事巴力的做一局,还不够熬心血的。”

以后的几天,那宗和没再来甄永信这里。甄永信猜测,那宗和必是正和那个候补知事交结,心里也不太在意。果然,又过了四五天,一天傍晚,那宗和来了,一进门,就喜滋滋地告诉甄永信,“摸准了。”

“是那个年轻补员?”甄永信问。

“是他。”那宗和说,“那小子今天才二十三岁,蚌埠东南驻马店人,姓魏,父亲是前清遗老。满清时,曾主政过江南贡院,科举废止后,辞官回家。家道还算殷实。”

“殷实啥?”甄永信不以为然,摇摇头说,“江南贡院,一个清水衙门,蚊子肚里的油脂,能多到哪儿去?”

“您老可别这么说,”那宗和辩解道,“他亲口对我说,家中现在还有一千多亩地呢;他还说,只要能补得实缺,花多少钱,他都不在乎。”

“年轻气浮,大言不惭罢了。我不信他的。你还是好好地再摸摸他。”甄永信这么说,实际上是他真的无心再做这一局了,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那江南贡院,表面上是一个清水衙门,暗地里却机关玄妙。每到开科时节,权势人家暗中运作,贡院里的官员,也是肥得流油。只是眼下衣食无虑,世仁又消息全无,闹腾得他心神不宁,懒得去想做局的事。那宗和见劝他不动,只好收起话头,又去和那姓魏的年轻补员周旋。

大约雨水刚过,一天晌午,那宗和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院中,手里举着一封信,嘴里呼嗤呼嗤地喊道,“信!信!”

甄永信听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迎了出去,问,“世仁的?”

“是他的,”那宗和说,“刚刚托人从上海捎给我的。”

甄永信一把接过信,打开后,看见那勾勾巴巴的几行字迹,泪水便从眼里夺眶而出。甄永信把信反复看过几遍,转身对琪友说,“收一下东西,明天就走!”

“明天就走?”那宗和问,“您老也太急了点儿吧。要从塘沽上船,还不一定能赶得上航班呢。”

“不!走陆路。”甄永信说得果断,“先乘火车到徐州,再从徐州到上海,那路程就近多了,要比走水路快好几天呢。”说完,又看了看那宗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道,“噢,对了,宗和啊,你上街叫几菜来,今晚,咱们爷儿几个,喝个饯行酒。”

那宗和得话,转身出去了。甄永信帮着琪友,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到皮箱里。好在他们的行装不多,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停当。那宗和把酒菜也叫来了。那宗和进门时,甄永信见他眼睛有些红,知道他一个人上街时,一定是哭了一场。相处一年多,甄永信心里,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有些滑头、又有些义气的年轻人,现在见他眼睛哭得泛红,心里也是酸酸的,想劝慰他一番,却又怕话说不到好处,,反倒弄得彼此凄凄艾艾,儿女情长的,便装着什么也没看见,高声大气地招呼琪友过来帮忙,把桌子摆好。

这顿饯行酒喝得憋闷。酒桌上话语不多,谁都觉得嘴里找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喝了一会儿,那宗和到底憋闷不住,咧着大嘴,哭出声来。

“别这样,宗和啊,你看,老叔明天要走了,你来给老叔送行,本来该高兴才是,你这么哭哭啼啼的,闹得老叔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甄永信劝说那宗和,自己心里也有些发哽。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宗和咧着大嘴说,“可不知怎么的,就是管不住自个儿。”

“既然这样,干脆,咱们一块走,得了。”琪友在旁边劝说那宗和。

“我不是不想,”那宗和擦了下眼泪,说,“就是心里搁不下我妈。”

“怎么,你继父现在还欺负你妈?”甄永信问。

“现在,有我在身边,他倒是不敢;我担心一旦我不在家,保不准,他不会犯那八旗子弟的脾气。”

“嗯,宗和啊,老叔倒是有个主意,能保你不在家时,别人也不敢欺负你妈。”甄永信说。

“什么办法?”

“你现在手头上不是有钱吗?我听说,我现在租的这院子,主人家正急着要卖房子呢。要是以你的名头,买下这院子,让你妈搬过来住,你继父跟过来,就属寄人篱下了,到那时,他就是有再坏的脾气,也不敢在你家里欺负你妈吧?这样你要是再不放心,还可买个小斯侍候着你妈,到那时,自然就煞了你继父的威风,哪里还需担心你妈受人欺负?”

那宗和听过,停了哭泣,想一想,觉得这主意挺好,便问,“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可您老明天就起身。”

“咳,你要是觉得能行,这事一两天就能办成,我就再等你一两天,把事办利索了,咱们一道去上海,咋样?”

“敢情!”那宗和听了,破涕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