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付家来的人不少，偌大的客厅被分割成好几个区域，沙发那边放着时下热播的电视剧，长辈们闲坐着叙旧聊天。
羊毛地毯上，还有几个满地乱爬的小孩，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保姆。
付千姿跟纪寒程一出现，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今天穿了条浅银色的连衣裙，下摆有轻微的波浪起伏，露出修长如玉的小腿。纤细手腕上，戴了一条Dior的罗盘玫瑰手链。
巧的是，纪寒程穿的也是灰色系的西装，肩宽腿长，清冷矜贵，一副温文内敛的绅士模样。
两人站在一块，就好像刻意搭配好的一般。
早在见到他的时候，付千姿就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那会儿已经来不及再换一件，她便只好装作毫无察觉，很自然地跟他相偕入内。
表姐的女儿小格歪着脑袋，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哇，四哥和小姨穿情侣装！”
表姐轻拍了下小格的手，嗔怪道：“四哥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我知道，要叫姨夫嘛。”小格人小鬼大，笑得两个眼睛弯起来。
到底是家中最小的稚童，那股子天真调皮的口吻一下子把众人逗乐。
付千姿无意间侧头，发现纪寒程唇角竟然也有一丝上扬，像是浅淡的笑意。
她挽着他手臂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男人若有所觉，侧过头来，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他靠得近了，便有清淡的雪松香气拂过来。
付千姿走了下神，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
小格这会儿已经蹬蹬蹬地跑过来，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和大家说：“姨夫刚才和小姨亲亲。”
付千姿噎了一下，朝她正色道：“我们没有。”
“那刚才你们这样。”小格明显不信，还不嫌事大地把两个拇指怼到一起，难舍难分。
付千姿：“……”
哪有这么夸张，从小格的角度看，最多也像亲脸好吧。
她弯下腰，伸出食指，轻轻在小格的大拇指中间“切”了一刀，把两个手指分开，这才淡然道：“小格看错了。”
纪寒程轻笑出声。
付千姿身上有种略带骄傲的小幼稚，跟小孩儿也较真，大概再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很可爱。
“他们是在说悄悄话呢，”李珺华也不知是戴了滤镜，还是有意在外人面前给他们艹恩爱夫妻人设，笑吟吟地走过来招呼，“你们先坐一会儿。”
又叫旁边的阿姨：“去书房把先生叫来。”
原先大家在沙发上坐得分散，有人起身让位，付千姿跟纪寒程在一侧坐下，开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答亲戚们的“夫妇相性一百问”。
对于付千姿来说，回娘家和回婆家完全是不同的体验。
付家虽然人多，但家族中利益牵扯并不复杂，因而每次聚会都其乐融融，很有家的氛围。
缺点就是女性亲戚多，难免逃不过八卦的本能。
被问到怀孕生子话题的时候，付千姿终于忍不住了。
她甚至觉得，与其在这里被当作恩爱小夫妻围观，还不如在纪家吃一顿心照不宣的塑料晚餐，吃完走人。
“还年轻呢，过两年二人世界再生。”李珺华是长辈中难得的“反催生党”，她自己也就生了付千姿一个，“对了，前几天李妈收拾你房间，找到了这个。”
她把一本厚厚的相簿递过来，付千姿伸手接过，翻了两页。
是她小时候的相片集。
付千姿是属于从小美到大的类型，因此小时候就很爱照相，当然，长大了也依旧有点臭美。
这本相簿记录了她四岁这一年，厚厚一本，足足有两千多张。有专业摄影师照的，也有亲朋用手机照的。
付千姿一页页地翻看下去，她小时候脸要比现在稍圆一些，有种恰到好处的婴儿肥，五官形状也漂亮。几张故意冷着脸的照片，很有小明星的范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纪寒程陪她看起来。
两人靠得近，一个表情柔淡，一个唇角带笑，无意间倒是把恩爱小夫妻的人设艹得更稳了。
小格吵着“我也要看，我也要看”，挤到两人中间。付千姿被她一挤，才惊觉刚才跟纪寒程靠得很近，轻咳了一声，把相簿放低：“嗯，小格看。”
却是纪寒程接了过去，他的手指摩挲过其中一张照片，尾音勾着淡淡的笑意：“这是我。”
付千姿下意识凑过去看了眼。
那应该是个家长开放日，纪寒程穿着幼儿园的制服，站在滑滑梯旁边。白色衬衣，黑色背带，脸上有一种跟年龄不符合的冷淡。
而付千姿压根就没给镜头一个正脸，她正拽着旁边另一个小男孩的背带，大概是想要他一起玩。
付千姿想起来了，这张照片本来是要拍她和纪寒程。但是，因为她本人不配合，半路去找别的小男孩，就把纪寒程一个人孤单单地晾在原地了。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jpg
付千姿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小纪寒程，脑袋里自动播放了这句歌词，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她把脑袋里的想法赶跑，轻咳了一声：“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吧。”
纪寒程不置可否。
李珺华看了眼，笑道：“不是，你们的第一张合照是你生日的时候。在后面的生日特辑里。”
付千姿从后开始翻，没几页就看到了，她是春天出生的，两人这张合照的时间线要比滑滑梯那张早一些。
照片上，她穿着Dior的粉色公主裙，纪寒程则是黑色小西装，她似乎不高兴地翘着嘴巴，纪寒程还是一脸平静。
相机镜头拉得近，乍一眼看去，就像俩小孩被按头结婚了似的。
嗯，看来小时候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很差。
付千姿下完这个结论，把相片集合上。
“小时候你就喜欢寒程，老是追着他跑，”李珺华笑着拍拍她的手，“后来读高中了，还在家夸他学习好，性格也好。现在想来，缘分约莫就是这样。”
付千姿：“……”
这可真是亲妈。
她先前好不容易跟纪寒程达成了“不提以前”的默契，双方都保持得很好，却没想到会被李珺华给冷不丁地打破。
再说了，小时候追着他跑的明明不是她好么。
付千姿的演技还没修炼得炉火纯青，这会儿只能干咳一声，祈祷着纪寒程这男人可千万别借题发挥。
倒是纪寒程应对得从容不迫，他轻轻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笑得很温和：“我那时候对千姿的印象也很好，她……特别可爱。”
付千姿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纪寒程说她高中的时候可爱？
她下意识地认为这男人越来越会演了，但悄悄侧头看过去一眼，却发现他的眸光很柔和，含着浅淡的笑意，悉数落在她的身上。
心忽然漏跳一拍。
李珺华也一脸姨母笑，瞧那意思，似乎在催促她表个态。
不管怎么说，外人面前，恩爱人设总还是要艹稳的。
付千姿轻轻挽起纪寒程的手，将头往他肩上一靠，弯着唇，露出一个害羞又甜蜜的微笑。
——
出门前一切顺利，七点钟，梁蔻的电话如期而至。
虽然李珺华摆出了否定的态度，但最终也没说别的，付千姿顺顺利利地出了门，跟纪寒程在门口分道扬镳。
为了节省时间，也没换妆容和衣服。
她的保镖和司机都是自己雇的，倒是不怕他们泄密。
今天大家是蹦迪来的，便坐在一楼的卡座里。舞池的气氛早就炒热，在放一首Taylor Swift的《 I Know You Were Trouble》，舞台上的歌手撩发扭腰，xing感魅惑。
四台干冰机分居两侧，白气像云柱般喷升弥漫，红色气氛纸漫天撒落的时候，满场都是激动的尖叫和欢呼。
付千姿今天穿得太优雅，就只坐在位子上看，和着电音唱歌，手指在玻璃杯上一下一下敲着节奏。
她喜欢恰到好处的热闹，不一定要参与其中，光是看着就很心情舒畅。
梁子奇摇头晃脑地扭得欢，看见梁蔻一个人朝卡座去了，喊住她：“你干嘛去？”
“姿宝来了，”梁蔻挥挥手，朝他喊，“你玩儿你的！”
“行，那我等会儿过来啊！”
梁蔻走近了，往沙发扶手上一坐，朝她眨了眨眼：“我电话里的演技是不是绝佳？”
付千姿在沙发里放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超级棒。”
“本人承接各种打掩护任务，保质保量，保准满意。”梁蔻清了清嗓子，又道，“不过，万一你以后要私会情人，可千万别拿我当幌子啊——我怕被四哥砍死。”
付千姿斜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像会出轨的人吗？”
“看外貌，不安全指数蹭蹭蹭……”梁蔻边说，手还蹭蹭蹭地往上举，觑见付千姿冷冷的眼神，她迅速改口，“当然了，看人品绝对不像！”
话音没落，她忽然被人扯下扶手，差点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吓的尖叫。
那男人浑身是酒气，拽着梁蔻不放手，发红的眼睛在卡座里四下扫：“前脚和我分手，后脚就跑这儿来了？你和谁来的！”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梁蔻吓傻了，一边骂他，一边用力挣扎。
那男人非但不放手，反而抬起手要扇她巴掌。
情急之下，付千姿一脚踢在了那男人的小腿内侧，万幸穿的是高跟鞋，她那一脚又用了很大的力气，杀伤力非同小可。
男人吃痛，手一落，付千姿见状又拿起包用力地砸他。梁蔻终于挣脱出来，“哇”地一声扑进她怀里。
那男人怒气冲冲地要对她们动手，直接隔空被人一脚踹得飞了出去。闻讯赶来的梁子奇一边撸袖子，一边朝他走过去，两人不由分说地扭打在了一起。
结果就是，八点多钟，蹦迪三人组齐刷刷地坐在警察局里接受教育。
夜空里隐隐响起闷雷，没一会儿，噼里啪啦的雨便砸下来，完美为这场批评教育酝酿了气氛。
虽然是对方认错人在先，但从结果上来说，梁子奇把人家打成了骨折，也得接受警察叔叔的批评。
付千姿踹的一脚以及殴打的若干下也被算了进去，这会儿几人刚结束笔录，准备离开。
“你怎么回去，要不我顺路带一下？”梁子奇看了眼外头瓢泼的大雨。
“不用，我让司机来接。”付千姿顿了下，“你多照顾着点儿蔻蔻。”
遇上这种事也只能按流程处理，对方被打成重伤还道了歉，在警察局也达成了和解。她们几个家里虽然有钱有势，但也不能仗着这个，真把人怎么着了。
只希望梁蔻别吓着。
经历了一晚上的闹剧，付千姿有些累。她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坐下，翻到通话记录的最近一个，看也不看地拨通。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我在永安路警察局，过来接。”
没有意料之中的应声，付千姿这才提起一点儿精神，刚想开口说话，便听到那头传来一个不属于司机的、低沉好听的声音：“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