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来发来第二条微信:「二楼,工艺品商店。」
所以……他在维尔酒店。
莫非他看到了高心心将一杯香槟泼在她身上,也看到了尹果儿以她这个姐姐为耻?他要让她做逃兵?
甄海星端坐,默念了一句多管闲事,谁要你多管闲事?她分明还在雄赳赳,气昂昂,香槟浸在她廉价的黑色西装套裙里,看不大出来,只要她不往心里去,她的一对三分明就没输。
台上,设计师最后一次致谢,掌声雷动。
再不走,也许就走不了了。
到底,甄海星还是前往了二楼。
开在酒店里的工艺品商店,大多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面积有多大,客人就有多寥寥无几。甄海星进门的时候,被店员侧目。她们不认识她是销售部的员工,只看得出她买不买得起这里的一针一线。
甄海星绕了半圈,在角落里找到沅来。
他在看茶具。
虽然她都没看过他喝茶。
显眼处摆着“不买勿动”的牌子,但沅来还是将一只茶杯拿在了手里。甄海星的目光下意识地去找看人下菜碟的店员,没有人跟来。她再看向沅来的手……那晚,他的手覆盖在她胸前时,她在喘息中看了他的手好一会儿。他有察觉,便将手举给她看:“怎么?”
“好看。”
他的手再落回她胸前:“这样更好看。”
眼下,他修长的手指捻着这一只影青花口茶盏,让甄海星不由得想到了那晚。她不知道的是,沅来和她想到的是同一件事。影青的质地,白中透着淡淡的青色,青中更映白,让沅来想到当他对甄海星轻拿轻放时,她也是这样白到极致,但只要他稍稍用力……
“别,”甄海星阻止了他,“你别捏碎了。”
这一只茶盏和茶托,价值六位数。
赔不起。
沅来将它放回了原处。
甄海星双臂抱在胸前,挡一挡酒渍:“你在这里做什么?”
“逛逛。”
“这里有什么好逛的?”
沅来没说话。
店内播放着钢琴曲,即便如此,甄海星也只能用气音:“你都看到了?”
沅来闲适地边走边看茶具,但没再碰。
甄海星跟着他:“你看到什么了?”
沅来看向甄海星胸前,也就是她被高心心泼了香槟的位置。
甄海星刷地将手臂放下来:“你千里眼吗?”
“我说了,来逛逛。”
甄海星后知后觉——他说的逛,并非这一家二流的工艺品商店,而是匠人珠宝的新品发布会。高心心泼她香槟的时候,不仅冯劲看见了,尹果儿看见了,他也在场,他也看见了。甄海星后退了一小步,看沅来还是穿着他的灰色帽衫,看他的一张脸还是隐藏在帽衫的帽子之下,却也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始终,尹果儿身边空着一个VVIP席位。
属于他。
“你和尹果儿……是什么关系?”
“认识。”
“认识?”甄海星不追究沅来的回答有多没诚意,她有更重要的问题,“你早就知道我和尹果儿的关系?”
如果是,他对他们这一段婚姻便是全无诚意可言。
“一刻钟前,算早吗?”沅来不跟甄海星兜圈子,“她请我来看秀,我看是在维尔酒店,也知道匠人珠宝的董事长和董事长太太是谁,知道高心心会因为冯劲对你不利。但我是一刻钟前才知道你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
终于,店员似有意,似无意地从二人面前经过。
沅来无动于衷,但甄海星不自在:“我们出去说。”
沅来无所谓,跟着甄海星离开。
后来有一天,甄海星在塞满了“破烂”的衣帽柜里,看到了有这一家工艺品商店字样的购物袋,打开,看到了被沅来轻拿轻放过的影青花口茶盏。那一刻,甄海星才知道沅来的“破烂”是什么概念。
来到二楼的环形走廊,甄海星问了沅来最后一个问题:“今晚可以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意思和第一次一样。
意思是今晚可以做吗?
沅来的回答也和第一次一样:“可以。”
就这样,沅来离开了。
沅来说他此行是为高心心而来,无非是说高心心对甄海星不利的话,他可以帮她。但甄海星跳脱地问了他今晚可不可以,便是说不用,这一次,她不用他帮她。昔日,她对害死姥姥的老赖束手无策,他说他帮她。三天后,他带她来到姥姥的墓前,老赖已经跪在那里了。
那天下着毛毛雨,老赖不知道已经在那里跪了多久了,全身都湿透了。
然后,沅来对他说了一声:“开始吧。”
他便开始给姥姥磕头,磕一下,说一句对不起。
沅来在一旁帮他数着:“一,二,三……”
甄海星面对这一幕,从哽咽,到痛哭,到默不作声地流泪,再到痛哭,最后平静了下来。沅来还是撑着那一把黑伞,和她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以至于二人都濡湿了外侧的肩膀。但她却是靠他一侧的半边身子冷到刺骨。
尽管他只是在轻声地数数,声音却冷到刺骨。
他数了一百下,老赖便是磕了一百个头,对姥姥说了一百遍对不起。
那天,她有问过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只道:“没做什么。”
在今天之前,甄海星以为沅来对老赖做的是无非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以为她是软的,被逼急了,顶多算硬的,老赖是横的,沅来是不要命的。直到今天,她铺天盖地的直觉都在说如果她请他帮她,他让高心心吃苦头怕是像捏死一只蚂蚁……
沅来离开后,甄海星没有再回会场。
她站在二楼的环形走廊,居高临下,看冯劲带着人离开,几秒钟后,高心心追出来,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气哼哼地直跺脚,看尹果儿离开的时候,在拨电话,对方大概是不接,她拨了又拨,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是沅来,看何荚和老公最后离开。
回到销售部,段娅向甄海星报喜,说旅行社的续约签下来了。
“你怎么一身酒味?”段娅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这是甄海星第一次不遮遮掩掩:“我那两个朋友,高小姐你还记得吧?她泼了我一杯香槟。”
段娅一愣。
这是甄海星第一次把话拿到明面上说。换了过去,就算谁都知道她被泼了酒,她也会说是自己打翻了酒。
甄海星这一不按常理出牌,段娅不知道怎么接了:“那……那没什么事,你先撤吧。”
“部长要问起来?”
“他要问起来,我就说你去谈客户了。走走走,熏得我都上头了。”
五点,甄海星早退。她知道段娅是什么人,或者说,她知道段娅曾和她是同道中人,如果她甄海星这辈子还有机会交到真心的朋友,段娅是她的不二之选。
六点。
沅来不知道甄海星早退,以至于甄海星回到家时,他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他的头发还在淌水,向后背着。
怪只怪甄海星的目光在第一时间落在沅来的浴巾上,错过了他的脸。
沅来背过身去,喝了一杯水,再面向回来,头发又遮住了眉眼,看甄海星在埋头摆弄手机。
“又要拍照?”沅来不认为甄海星在面对这样一个他的时候,还会做其他的事。
甄海星头都没抬,自顾自地操作后,将手机朝向沅来。
沅来有散光,这样的距离,只能大致看到在微信的页面上,似乎有一笔转账。他走向甄海星,渐渐看清是她给他转账了两百块。
两百块,这是包夜的价格。
他令人难以察觉地,甚至连自己都不知不觉地笑了一下:“先吃饭?”
甄海星没说话,将手机和帆布包往鞋柜上一撂,两只小手攀上沅来腰间的浴巾:“你饿吗?”
沅来从不管公不公平,不准甄海星看他眼睛的同时,却每每从甄海星的眼睛看穿她。如果说上一次的她有探索、直进和攀升的过程,今天的她从这一秒内心便在咆哮和尖叫,尽管她面不改色。沅来不知道她在咆哮什么、尖叫什么,暂时也漠不关心,只管脱下她的黑色西装外套,再解开她白色衬衫的纽扣,露出她的白色内衣。
是他没见过的一件白色内衣。
她喝多的那晚,他见过一件。她花八十块钱买他一次的那晚,他也见过一件。今天这是他见过的她的第三件白色内衣。
他用手指缓缓绕她的肩带,敢说她的衬衫、西装套裙和皮鞋都算上,未必贵过这一根肩带。
不得不说,她是懂如何把钱花在刀刃上的。
“饿。”他回答了甄海星的问题。
但这一个饿字是要吃饭,还是要吃别的什么,不言而喻。
甄海星的手停在沅来的浴巾的固定处:“我一身酒味。”
沅来将手指撤出来,肩带只是闷闷地弹回甄海星的肩头,却足以让她蔓出红色。沅来俯身下去:“先做一次,再去洗。”
包夜不是吗?包夜总不能只做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神出鬼没的作者:你们一定没想到我在这个时间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