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成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他族叔的。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不行, 我将来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我们教派可以成婚啊。”六台山上现在主流的是藏传佛教, 藏传佛教有四大教派,除了黄教不能成婚以外,其他都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慧根大师当年出家时, 特意选择了藏传佛教,就是因为这样一来他便可以不负如来不负卿了。他在出家之前就已成婚多年, 妻子贤惠守礼,跟着他吃过很多苦, 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下他的发妻的。选择藏传佛教,正好两全其美。
慧根大师的妻子就常年居住在六台山行宫外围的某处宫殿里,这回因为武帝和诸皇子来了, 她才暂时避退到了别处。
太子可疑地沉默片刻:“我这个喜欢, 可能和常人不太一样。”
其实太子也不能确定自己心里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喜欢,他才十四,懂什么情爱与未来?但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 他就更不敢草率做下糊涂事了, 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他都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衡量,才能做出不让以后的自己后悔的决定。
慧根大师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口念了一句法号,自此罢了, 没有对任何人谈过太子这一日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彼时王识文已经一挥拂尘, 带着干儿子疯狂跑回去给武帝报信了,并没有听到太子后面的拒绝。
武帝在得知自家族弟不厚道的挖墙脚行为后, 在当天二次约谈了慧根大师,他觉得他很是有些话要和他的几个脑回路不正常的族弟谈一谈。一线道长当年就说过太子适合当道士,要不是太子上面的嫡亲兄弟在同年就去了,说不得太子会有怎么样的一番境遇。如今慧根大师又来舞锄头了,武帝是真的不能忍!
“我是真的觉得太子与我佛有缘。”
“滚蛋吧,你看谁都和佛有缘!”慧根大师不知道用这一句“与我佛有缘”和武帝要去过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兄弟俩不欢而散。
慧根大师是觉得跟武帝讲不通道理,他已经说了,他就是问问太子,太子已经拒绝了,这事就了了。但武帝却在随后的日子里,对慧根大师严防死守,隔绝了他和龙子凤女一切有可能的接触。
慧根大师出家一辈子,有个十分宝贵的经验就是,别和傻逼说话。
否则他很怕他让武帝当下就见识一下什么叫佛也有金刚怒目,他们六台山大和尚也不比少林寺的差!
武帝却坚持觉得自己的行为才是对的。
武帝并不会阻止别人信仰什么,如今满京城的人喜欢请高僧去讲经,他说过什么了?他只是不太看好自己的孩子出家,就没有父母会希望看到这一幕的。喜欢佛法,可以,直接抛去凡尘俗事,那就有点挑战家长的神经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慧根大师还是和七皇子“暗通款曲”地搭上了线。
两人就和地下党接头似的,每天神神秘秘地接触,神神秘秘地论道,还整出了只有他们能看得懂的暗号密码。知道的明白他们这是在躲避发疯的封建家长武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准备搞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教活动呢。
在围猎的时候从不忍杀生的七皇子,是真的很喜欢佛法,年纪不大,却颇有想法。
急得他亲哥三皇子来回地在屋子里乱转,不断地说:“可不能让小七去当什么劳什子的和尚。”七皇子本身就已经够佛的了,真的没必要再去深入了解。
但三皇子从小长在太后身边,七皇子长在母妃身边,两人虽然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三皇子总还是难免会觉得在教育弟弟的时候有些施展不开,重话不能说,语气轻了又明显起不到效果,说多了又怕七皇子觉得烦了,但要是真这么任由七皇子发展下去,出京的时候还是个正常的皇子,回去了就是个有戒疤的小光头了,他母妃还不得疯。
长乐王把三皇子的焦躁看在眼里,也很想帮忙,但是,连三皇子都没有立场劝说的事情,他又有什么立场呢?
最近武帝的大部队都暂时停下了,在行宫休整,皇子们隐约知道是为了准备什么祈福仪式后,就谁也没敢去催促武帝的行程。但是大家待在行宫也确实挺闲的,要不然七皇子能和慧根大师搅在一起嘛。
也因此,长乐王很轻易地就巧遇了同样很闲的顾乔。
彼时顾乔正在周叔辩的帮助下,学习骑射和武艺。太子之前在穿到顾乔的身体里时,给顾乔的底子打得很好,也让顾乔文武双全的形象深入人心,要是顾乔不努力,那就太丢脸了。哪怕顾乔很想偷懒,还是不得不坚持练了起来。
顾乔为此主动和周叔辩搭成了互助小组,周叔辩教他骑射,他教周叔辩做学问。
在他们都觉得很简单的领域里,他们看到了彼此奋力挣扎的苦逼背影,并对此同时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反复学?”
人类真的很难达成互相理解。
他们一边觉得震惊,一边又不得不这么互相折磨下去,顾乔是为了面子,周叔辩是为了假期结束后的考试结果不会太差,他真的不想再被全家教训了。一群学渣,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大的脸来和他说,他们曾经多么勤勉好学。
顾乔严重怀疑,哪怕他再会说话,就这么和周叔辩死磕下去,这段友谊迟早药丸。
他们都已经处在了危险的崩溃边缘,不是他先忍不了周叔辩的魔鬼训练,就是周叔辩想先搞死一遍遍让周叔辩背书的他。就在这个时候,长乐王到了,如雨后甘露,缓解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挽救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友谊。
两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好大的一口气,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只不过顾乔是松在了心里,周叔辩则直接地表现了出来,就差唇角上扬,欢呼出声音了。他的脸上明确写着一行字——老子终于从这些可怕的文字里解脱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有事忙着,我先走了!”
说完,周叔辩生怕顾乔反悔似的就跑了,窜得比兔子都快。
转眼间,顾乔和长乐王就只能一起目送周叔辩伟岸的身影消失在行宫的朱墙碧瓦之下了。
“见笑了。”顾乔对长乐王笑了笑。
顾乔害怕未来的姐夫温篆出事,就在这段日子里努力和长乐王打好了关系。刚巧长乐王也有意与顾乔多些牵扯,在双方不断释放善意地共同努力下,长乐王如今已经超过六皇子,成为了和顾乔关系最好的王爷。
不过,在长乐王面前,顾乔还是要维护一下他的伴读小伙伴的:“我大概不是一个好老师,对叔辩太严格了。”
“周三公子还是活得这么真实啊。”长乐王表示,不用解释了,我都懂。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周叔辩,只能这么道,因为他万分能够理解周叔辩不想背书的心情,他当年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但他肯定不会像周叔辩这样表现出来。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周叔辩的肆意,他可以称得上是宫中第一自在人了。
然后,长乐王就正好顺着这个话题,和顾乔讨论起了三皇子的烦恼,纵使是三皇子,也并不可以心想事成。长乐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事情,虽然他也不觉得同为臣子的顾乔能有什么办法对付皇子,但好歹能多一个出主意的人。
顾乔还真的有办法。
“对啊,你怎么会有办法呢……嗯?”长乐王顺着自己的传统思路感慨了一句后才发现,顾乔说的不是他没有办法,而是他有办法!
长乐王赶忙追问:“你怎么会有办法?”
前后两句是一模一样的句子,却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前者感慨,后者惊愕。
“也是碰巧了,可以试一试。”顾乔没把话说满,只是想尽量帮一帮朋友。
长乐王和三皇子有一样的习惯,当下就拱手道:“若真的成了,我和三皇子欠你一个人情。”现在这个社会,其实大家最怕的就是欠人情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绝不会轻易许诺人情,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完这一笔人情债,又搭钱又浪费时间。
换言之,一旦长乐王和三皇子这么说了,就足够展现他们的认真与重视。
顾乔也没拒绝,他现在大部分时间的外交,都是建立在为太子铺路的基础上。说实话,这样的交际少了不少与太子伴读们相处时的真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就是长大后的世界。
哪怕顾乔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长大。
顾乔的主意其实挺简单的,就是借着太子的名义,去找四皇子谈了谈。
四皇子如今已经算是半个太子党了,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他很想归于太子门下,但太子却很冷酷地拒绝承认他。但四皇子也是个神奇的人,完全没有因为太子的冷淡拒绝而气馁,反而更加上赶着了。
他还特别会自我安慰——过去给十皇子当出头鸟,那么针对太子,太子能很容易看他气顺了才奇怪呢,他会继续努力的!
大有一副为了得到太子的认可而奋斗终生的架势。
顾乔也没有给四皇子什么承诺,只是给了四皇子一个可能:“如果您能帮忙解决七皇子的问题,那就等于三皇子殿下欠了太子殿下一个人情,想必太子殿下会很高兴的。”
“我也很乐意去做一件大家都会快乐的事情,”四皇子也很会说话,他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才继续问顾乔,他该怎么做,他是真的不懂,“只是我怎么能说服老七?你不会不知道我和七皇子的关系不好吧?”
“我知道。”全皇宫都知道,“所以才说此事非您不可。”
顾乔胸有成竹。
四皇子和七皇子的孽缘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反正如今的情况就是,墙头草的四皇子宁可拼着被三皇子收拾的可能,也要坚持讨厌七皇子,而那么佛系几乎从不与人发生争执的七皇子,也是一看见四皇子就会爆炸。
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兄弟关系。
顾乔希望四皇子去做的,就是不断地刺激七皇子,恭喜七皇子喜提慧根法师这么一个好老师啊什么的。
这事对于四皇子来说一点都不难办,他堪称业务熟练,也很享受这个刺激七皇子的过程。七皇子果然不能忍:“你才老师呢,我只是和族叔进行合理的论道,你这样的俗人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没啊,七弟,四哥这回是真心祝福你能够超脱物外的,你怎么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你才是狗!”七皇子骂人的词汇掌握得实在是有限,和顾乔一样,他在与人骂架的时候,脸憋得通红了,也只能蹦出来几个简单的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你全家都是狗!”
“你就是我全家的一部分啊。”四皇子搞不定其他皇子,但对付一个七皇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乔和九公主一起扒在一边的墙头围观。
顾乔还是没有办法克服不能与女性接触的毛病,哪怕是九公主这样的小可爱,他也用“男女授受不亲”的言辞给拒绝了。九公主被人抱着才能双手扒在墙头,她想要与顾乔挨得近一点,顾乔却反而会离她更远,导致她不敢再乱动了。
“臣不是不喜欢您,只是为了您将来的名声着想……”顾乔不想伤了小姑娘的心,小心翼翼地解释。
“我知道啦。”反倒是九公主小大人一样,一点都不介意顾乔与她隔得远远的,“我阿娘都和我说过啦。”
九公主的生母生怕九公主被居心叵测之人骗了去,早早地教会了她要戒备外男,毕竟宫里都是太监,可一旦九公主到了读书的年纪,她就见的不只是太监了。而那个时候九公主还是太小了,并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小姑娘很懂地晃了晃自己头上的小花:“你这样才是对我好。”只是偶尔还是会失落而已,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要和他亲近是一种本能。
顾乔只能用哄着小姑娘来一起看四皇子与七皇子的巅峰对决来转移注意力。
“七哥好生气哦。”九公主实时播报。
“对啊。”顾乔已经差不多把老闻家这些个皇子公主的性格大致摸清楚了,也很明白七皇子为了反对四皇子而反对的单纯想法,“要的就是他生气。”
“为什么啊?”九公主歪头,不解。
不等顾乔为公主解惑,七皇子已经一拍凉亭里的石桌而起,对四皇子怒吼道:“你做梦去吧,我永远不可能出家的!”
再直白点的意思就是,我才不会让你如愿呢!
“看,圆满解决了吧。”顾乔对九公主笑眯眯道,他此时……也在被人举着,才能扒在墙头上。老闻家这莫名其妙的争斗心啊,真的很容易被利用。
九公主也学着顾乔的样子,对下面的长乐王道:“看,解决了吧?”
长乐王心服口服。
哪怕知道了办法,让他去做,他也是做不到的。因为四皇子对七皇子身边的所有人都有着很深的敌意,是那种哪怕不当墙头草也要坚决抵制到底的敌意。如果真的是由长乐王出手,四皇子不仅不会帮忙,甚至有可能会故意对着干。
但由顾乔出面就不一样了。
事情虽然简单,但长乐王还是深深地记下了这个人情,因为事情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全部仰仗的是顾乔的能力与面子。
七皇子坚决不出家了,慧根大师也没有再勉强,毕竟他一向主张的是缘来缘去,自有定数。
慧根大师转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武帝交代他的事情里。
准确地说,武帝交代了自己这个族弟好几件事,如今正在准备的这个只是其中之一——给太后祈福。
武帝一开始的打算是从六台山脚,一路三跪九拜,一步一个台阶地跪到真佛面前那样地去祈祷。虔诚是肯定足够虔诚了,但问题是……
“除了虔诚以外,就只剩下傻气了。”慧根大师对武帝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时,那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他还在和他哥生气呢。
因为六台山上庙宇众多,这里是佛教圣地,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处寺庙,历朝历代都在这里建造了很多这样那样的寺庙,没有人统计过这里到底有多少,但前前后后加起来几十处总是有的。每一间都香火旺盛,十分出名。哪怕是从出名的里面找出来最出名、最灵验的,也有八间之多。
更不用说这些寺庙还有台内台外之分,六台山的山顶也足足有六个,每一个山顶上面都建有寺庙,武帝到底要拜进哪一间?
只拜了这个,会不会被另外一间觉得不够尊重?
要是都拜下来……
“那我觉得比起婶娘的健康,你更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武帝已经不年轻了,哪怕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疏于练习武艺,但身体这个玩意不是这么算的,想不服老都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武帝也是一时头脑过热,并没有想太多就来了,如今自己觉得绝妙的主意被这么否定,武帝还是有点感觉到挫败的,深受打击。
“跳布扎。”慧根大师也不是那种只会提出问题而无法解决的人。一般当他挑出什么毛病的时候,往往也就代表着他已经有了更好的替代办法,所以他才会站出来说。不会一味地只是当个讨人厌的挑错的角色。
“那是……什么?”武帝真的不太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跳布扎是由草原民族的藏传佛教,辗转传入中原的一种法会活动,前后倒手改革数次,但本质的目的并没有改变,那就是驱魔散祟。
大一点的藏传佛教寺庙一般都会选在一年之初或者一年之中来举行这样盛大的法会。
六台山今年正月的时候刚刚举行过。
但也不是说这一年间的其他时候就不可以举行了,特别是为太后祈福,各间寺庙都会很乐意地积极响应的。
“所有高僧一起为太后祈福,效果肯定好。”慧根大师奋力游说。
武帝就这么被族弟说服了。当然,慧根大师要搞这么一个活动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目的,他的目的很尊重自己的心,那就是继续挣钱。
他挣钱的手段之一就是在举行仪式的时候顺便开庙会。庙会庙会,最一开始的诞生,就是依托于人来车往的寺庙。过来人的慧根大师可以明确地说,庙会真的是一个很赚钱的活动,甚至可以说是承包寺庙每年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慧根大师就很热衷于搞这些。
他忍不住开始畅想,这么多寺庙参与进来,会办成怎么样一个盛大的庙会。哪怕举行得有些仓促,通知得不够及时广泛,也已经会起到很可怕的效果了。说不定搞好了,来年他还可以借着这个名头继续赚钱。
慧根大师也是希望太后能够醒来,能够好转的,不过这也并不耽误他顺便赚钱。很多事情是可以同时进行的,若太后在,也会很愿意看到这样的热闹的。
广善寺每年都会搞跳布扎,业务熟练,操作简单,分分钟就已经在联络了其他寺庙后,有声有色地搞了起来。
太子伴读之一的谢涟,在得知此事后,激情请旨,参与到了整个活动里。
对于知道谢涟爱跳舞的人来说,得知谢涟会有这么一个表现都不会太过惊讶。因为跳布扎,跳布扎,重点就是要突出一个“跳”字,“跳舞”的“跳”,苏肃如实说,谢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合理合法地在公开场合跳舞的机会的。
虽然跳布扎跳的是傩舞,又称金刚舞,而谢涟最擅长的是天魔舞,但舞出同源,都是出口转内销从草原民族又倒腾回来的舞蹈,谢涟几乎只是看了一遍僧人的动作,就已经能够复刻了。
再练个几天,保证会十分完美。
“肯定不会给殿下丢人的。”谢涟整个人都开心得仿佛要发光了。
太子看了看谢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看在顾乔的分上,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那一句“你去跳舞本身就已经够孤丢人的了”恶语。算了,算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法会当天,僧民众多,年轻健硕、头戴恶鬼假面的僧人,就从山顶上各自的寺庙带队出发,在和雅远闻的梵音经呗声中,跳着驱鬼求吉傩舞一路向山下而去,各寺僧人会在路上不断合流,直至形成一支五彩斑斓的盛大队伍。
僧人的舞蹈也不是随便跳一跳,是具有一定内容的,类似于恶鬼作恶被擒拿、焚烧、彻底驱散等。
谢涟演得尤为投入。
狭窄的山路两旁早已经站满了等待看傩舞的普通百姓,所过之处,佛法无边,因为傩舞一直都有“见即解脱”的功德说法。
这一支盛大的祈福的队伍,最终的归宿就是山下的六台山行宫。
队伍最前方被恭敬抬着的便是弥勒佛菩萨像,有僧人诵经,有僧人吹奏寺庙之音,在绕着行宫一圈之后,才会正式进入行宫之前最大的祭祀广场之上。斩病鬼,驱邪崇,头戴二十八星宿面具的高僧出列,就地按圆行步,辅以各种身形功法以及奇异的手势,宛若开辟了一片真正的琉璃净土。
武帝带领龙子凤女站在丹陛之上,见证了佛法普度众生之舞,看到了天下太平之世的结尾。
因缘果报,真实不虚。
上一回在京中皇宫里由一线大师牵头的“以贵借命”盛会,顾乔没能看上,这一回他看到了由慧根大师牵头的更加盛大的祈福法会。
太子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顾乔,他看上去神色如常,但顾乔却还是莫名感觉到了太子殿下的紧张。
顾乔都已经不需要再问太子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因为这已经毫无疑问了。
行宫外就是热闹的与民同乐的庙会,武帝特意开恩,允百姓靠近六台山行宫咫尺,近距离地感受这场法会。
要是没有人搞事,那才是奇了怪了。
这便是武帝的鬼才主意了,他觉得犼旗钓不出幕后之人,是因为鱼饵还是不够大,毕竟对方看样子想要对付的可能并不是太子,而是他这个皇帝。
那他就以自己为诱饵,这般亲身涉险,就是希望能够抓住对方,让自己的孩子从此远离危险。
谁也不知道武帝会玩得这么大。
连当日参与了讨论的太子与慧根大师都被武帝给死死地瞒住了。
他不觉得自己这是牺牲,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甚至如果是听说别人这么做了,他还要嗤笑一句“真是愚不可及”。
但这事摊到自己身上,他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只是出自一种对孩子本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