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剔除某些陋习不谈，章越来倒是一个极为诙谐的人，他原本是想要套崔莺莺的话，但交谈之中，对方的信息没得到多少，自己倒是吐出了大半。
老实说，这其实是让人羡慕的底气，因为他确信自己开出来里面会是珍珠。
崔莺莺下了车，一路杀到屈世和的班上，她看过考试安排，他们早上有一门专业课考试。
考试时间定在九点半，但大家为了提前占据有利地形往往会提前一小时，甚至更早。只有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人才会姗姗来迟，这在考场中早已成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
没有人会例外。
她没有去管那些同学偷偷打量的视线，托人把他叫了出来，屈世和看到她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躲不掉。
一路默不作声上了天台，崔莺莺从他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烟，差强人意的牌子，然后她对着屈世和摊开手。
“打火机。”
屈世和被她刚刚娴熟的动作惊得回不过神来，但在她理直气壮的眼神下他还是把打火机放在她手上。
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他舔了舔嘴唇说：“总算是不装了？”
崔莺莺深深吸了一口气，烟火在她指尖有点像一只被捕获的萤火虫，发着忽明忽暗地光，她一抬眉，正对他的眼睛，起初是有点冷意的，渐渐就像是春雪融化一样。
“这里又没有监控。”她笑了，一阵风吹过。
“所以，我们现在来谈谈吧。唔，就说说——你是怎么把事情办砸的吧。”崔莺莺轻轻弹开一截烟灰，像他的心一样沉入谷底。
时间要回到崔莺莺同章俭吃完日料的那一晚。
她到最后也没有提出什么需要回馈的要求，对她来说无疑是一场豪赌，和章先生之间无疑是越级打怪，当然，装纯有用，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没有男的不懂得以小博大的道理。
但她还是选择赌一把。
快下车的时候她说：“真的，章先生，你已经吃过饭了，谢礼就不用了。安安那么可爱，它只要一直快快乐乐地我就很高兴了。”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可是在车内饰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有一层晶莹的光彩，那么愉快，那么自然，不是仿佛没有丝毫芥蒂，章俭是真的找不出丝毫芥蒂。
砰地一声，崔莺莺关上车门，章俭看到车窗外她在对他挥手。
却不知道她此刻手心里全是汗，直到目光跟着黑色轿车消失在街尾，崔莺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伸手拦了一辆车。
她翻出手机发消息【你到了吗？】
手机响了一下。
【嗯哼】
无聊，她面无表情地把消息划掉，什么微信广告霸道文学，他不会以为这么说话很帅吧？
话说回来，原先还以为屈世和只是个普通的油腻富二代，也不知道苏黛儿是怎么看上他的。
难道是章先生有那方面的隐疾？
不过无论如何，屈世和无疑是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她必须要见一下的。
会面的地点并不远，崔莺莺很快就到了清吧，华灯正盛的时候，门一推开，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坐在吧台边的屈世和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十分显眼，倒不是因为他本人长得有多挺拔，也不是因为他的侧颜如刀削，而是......嘶，等等，他的下巴以前长这样吗？好像真的动过刀了，哪家医院做的，是不是削的太过了一点啊，她心中默默避雷。
现在这个时代，不要说女人追求脸上这一亩三分地了，她哪次去美容院的时候前台没几个男的在咨询动刀子，男的做得更狠。各种手术她听过都觉得汗颜。
人人都想钓大金龟，外面充大头鬼，随便编个理由就有富婆为他们还债，从此不愁吃不愁穿。
可路上的人多了，路就窄了。
她不由得有些悲戚：真是可怜，为了这一点点蛋糕。
“崔莺莺！”
屈世和看到门口的她，眼睛跟着亮了一下，酒吧灯光很暗，远远看着她更像一朵花的剪影，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指节分明的。
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姑娘一看心里很不是滋味，抱着他的手臂问：“哥哥~她是谁啊？”
“我等的人来了，你们先玩哈。”屈世和把身上缠着的手拉开，转身做了一个飞吻。
生生把清吧玩出了夜场的气氛。
崔莺莺坐在卡座的角落里，侍应生的酒单摆上来。
“一杯日出龙舌兰就好。”她点了点桌子，指甲的亮胶在大理石桌面上呈现一点潋滟的错觉，“你要喝什么。”
她真是和平时很不一样，屈世和甚至分不出来哪个才是她的伪装。
目光落在她手上，他犹疑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毒蘑菇？”
“哦，刚刚在路边看到的，漂亮吗。”崔莺莺摊开手，她手里的蘑菇很小，但哪怕是在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下都显得过于鲜艳了，“这两天雨水比较多，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毒蘑菇？”
她思考了一秒，可能一秒也不到，她说：“好像也没听说你有学生物的女友，这样说会不会太武断了？”
可是过于鲜亮的颜色本身就是一种蕴含危险的警告，这一点小学生都知道吧。
“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是有毒，大自然里都是这样，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有毒。”屈世和不想再跟她讨论蘑菇到底有没有毒了，他问：“你最近交际繁忙啊，怎么抽得出空来见我？”
交际繁忙......这四个字在崔莺莺舌尖过了一圈，同鸡尾酒一起吞下去，她轻轻一笑：“我以为你会知道章俭呢。”
“章俭......是吗？”屈世和酸溜溜地说：“我又不是傻子，要是我早知道你背后有人的话，我还会那么用力地追你吗？”
“呵，是。”不是她未卜先知，屈世和也算是一个声名在外的富二代。
她承认她不是没有想过的，好在她没有吃窝边草的习惯，她歉意地说到：“不过很可惜，被他养的人可不是我，唔，我想想，哦对，他应该算是你——上级的上级吧。”
崔莺莺敲了敲脑袋，终于找出这个合适的形容，不过这不算什么重磅炸弹，她想，屈世和就算是再蠢也该有了猜测。
毕竟山外青山楼外楼，金主被包也不算羞。
但猜想被证实，他的脸色已经有几分难看，崔莺莺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她说：“可是呢，你知道吧，章先生今天看到你之后可真是大发雷霆。”
“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这么大的气呢。”她犹有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换成是我被绿了也不好受。”屈世和说了个和他脸色一样苍白到可怕的玩笑。
“但是，”崔莺莺喝了一口酒，她的动作很慢，人又他心里的恐惧四处蔓延，她说：“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我的机会，你的救命稻草。”
屈世和一点都不觉得她的话重，换成是他包的女明星带着小白脸在他面前晃，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他都不姓屈。
毕竟不管有钱没钱，男的都怕被绿。
而且他看得出来崔莺莺打着什么心思，无非就是想要上位，他不怕她有所图，就怕她无所图，他立刻同意：“你说吧。”
只是听完了她的计划，他迟疑道：“这样子不会太冒险了吗？万一你——”
“富贵险中求。”
“你可以再考虑一支烟的时间，不过呢有一点我觉得你有必要清楚，我大可以找别人合作。”崔莺莺点了一支烟，盈盈一点火光掠过她的眉眼。
无疑是十分动人的。
屈世和缓缓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是被蛊惑了，或许是有一点酒精作祟，但完全可以忽略，因为他很清楚，这样一张脸，还有这样的心智和魄力。
她怎么会失败呢？
可是现在，天台上一阵风刮过，崔莺莺的烟已经烧了一半，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就如同毒蛇盯着猎物，缓缓吐出了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