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开了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吹在皮肤上直发冷。
赵松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窗子外面飘来火锅的香味,时不时有一阵破碎的讲话的声音或者男男女女的大笑。
他盯着这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房间好半天,最后视线落在发黄的天花板上。
身体很疲倦,后脑勺很痛,唇齿也发干,或许是起皮的缘故,抿一抿嘴唇发疼。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反铐在床头,双脚也被一根麻绳捆住了,他一挣扎,刚刚摔伤的地方钻心的疼。唯一自由的右手最远只能摸到有点掉漆的床头柜上。
那上面正贴心的放着一碟樱桃。
“操。”故意恶心他呢。
整日打雁到头来被雁啄瞎了眼。
他下意识抓过一颗,手背上迸出了一条条青筋,汁液像血花一样滴在白色的床单上。
滴答——
滴答——
他看着,好半天,竟然扯出一个笑。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之前,崔莺莺把赵松云送上了酒店......姑且称作是酒店吧,当然是她提前订好,当然,也可以说今天这一整场都是为了赵松云安排的。
一直温和的,舒适的东西是没用的,政治上有绥靖一说,寓言故事里有温水煮青蛙,但那只是寓言,长久的妥协只是在放纵自己的平庸。
人们总是在寻找一些无痛的事情,有人健身房里挥汗坚持,有人一心一意研究穿什么更显瘦,有人躺上手术台,一将功成脱胎换骨。
换成人际关系是不是也如此呢?
先打一巴掌,给什么枣都是甜的。
她还是觉得痛更让人铭记。
前菜已经备好,她指尖夹着一支烟去擦额头上的薄汗。本来就是夏天正热的时候。
“莺莺。”
有人在身后叫住她。
脚步声渐近:“你刚刚去哪里了。”
她回过头,脚步倒是没停,声音理所当然:“卫生间咯。”
可是卫生间根本没人,他已经绕了一圈。
“你找我做什么?”
姜堰忽然感觉到一道冷冷的视线——像是小时候参观动物园,隔着玻璃窗,一条盘在木桩上的蛇和他对视,色泽艳丽,眼神冰冷。
但一晃神,崔莺莺正背对着他,缓缓吐出一口烟。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她离席开始他心里就升起了几分不安的感觉。
但姜堰语气还是放软了一点:“姐姐喜欢的那个包到货了,我是想问姐姐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她心里一下子闪过了好几个款式:“什么包?”
“上次在商场有人背了,我看到姐姐转头看了好久。”
有印象了。那款老奶奶都不肯背的皮革包。明明就可以直接抢钱还送你一款去菜市场可以用到的环保购物袋,她当时在想不愧是大牌作风。
至于看了很久,请原谅她只是想看看哪个美女这么缺心眼,毕竟这花色交给楼下裁缝铺的老奶奶500块她能给你织两个还心有不安要找零的程度。
不知道之前是从哪里听来的,说女人就应该给男人一个机会,让他去给你选择衣服鞋子帽子去培养感情。
男人的眼光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差,即使他选择的你不满意,那也可以培养,感情非常好的情况下,男人也会学习,会更知道你爱什么风格款式。
但是买回来的二手市场不好转手怎么办,嗯,这就有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哦,谢谢。”
崔莺莺把烟扔在白色的灭烟石里,走远了。
至于他怎么想,她可懒得管,她能走到现在不正是因为她只是发自内心的最爱钱只爱钱,发自内心地轻视,蔑视他吗?
她当然知道有的是人要他的爱要他的目光只属于自己要面子要自我感动的付出要不求回报不计较。
他还不是像犬类守着自己的碗一样守在她的身边。
而她呢,她是不会让他吃饱的。
姜堰拼凑般从地上捡起她最后一句“谢谢”,被剩下的半截香烟倒是很安静,国酒50。
明明已经熄灭了,他却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忽然移开目光。
剩下的人应付起来实在是太容易。
走廊地毯铺的很厚,崔莺莺走路本来就轻,又穿得平底鞋,此刻就像猫一样没有声音。
她刚刚在前台又拿了新的房卡,刷卡进门的时候正对上赵松云的视线。
或许他刚刚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也可能是他就这样一直望着这边。不过都不太重要。
因为从没有一个猎人会太在乎被抓住的猎物细枝末节的想法。
她轻轻把门关上,声音很平静。
“你很讨厌我,对吗?”
赵松云一顿,很难得的,他眼里浮出了几分难以理解的神情,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好意思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到底要做什么?”
拍下他的果照威胁他?还是强行献媚?无论是什么,他的语气都带上了不自觉的嫌恶。
崔莺莺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精巧的银质小刀,剜进樱桃的果肉里宛如一个危险的隐喻。
“我呀——”
小刀忽然贴上他的脸颊,她来回擦了两下,然后把刀对着灯光看了看,对着忽然僵硬的男人笑了笑:“干净了。”
赵松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用他的脸来擦掉樱桃的汁液。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的手指按住了双唇。
她的力道不重,但屈辱感还是从骨头里渗出来。他也不动,单单只掀起眼皮看着她,倦怠的嘲讽,甚至还有点不屑。
是啊,崔莺莺弄得声势如此好大,但是她又能对他做什么呢?
真是好苦恼啊,赵松云看着她的眼神也在说:所以呢,你能怎么办呢?就只有这样吗?
崔莺莺收回手,看了他一秒,一巴掌把他的脸打侧偏了一点。
“赵松云,你跟我是一种人。”
对上他骤然发红的双眼,她轻巧的地收回了小刀,动作美得像艺术。
但其实她今晚的举止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疯了,不正常,失态,无礼,怎么说都可以,她完全不在意自己在赵松云眼里的形象。
反正一开始就把她钉在贱人这个柱子上了不是吗?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呢?”
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生气。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包拉开,一个一个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白色的小瓶子,蓝色的小瓶子,橡胶手套,针管,棉签,酒精,长方形的小木盒,细小的银针以及......一支笔?
不破不立,第一步不正是要先把一切摔得稀烂吗?
崔莺莺动作很慢,好像故意想让他看清楚一样,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缓缓眨了眨那双漂亮到有些绮丽的黑眼睛,道:“嗯?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