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假转瞬即逝,六月五号傍晚。
大家拖着行李箱走进了机场,一溜儿的俊男靓女,赚足了回头率。
崔莺莺要回渝州,同沈妥他们不是同一航班,她的起飞时间要早半小时,走得时候细心地和每一个人道别。
“莺莺,这么多行李你一个人拿会不会不方便?”
“放心,没有多远,如果有事,我可以联系室友,”崔莺莺顿了顿,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不必担心,她人很好,一向照顾我。”
沈妥仍然不放心,眼神担忧:“好,有事先联系我......真想送你到楼下,可惜现在没法改签了。”
有时候崔莺莺觉得沈妥真的是一个有点神奇的人,他情深意切的演技精湛到有时候她都要看不出来。
是真的没办法改签吗?还是心疼20%的退票费。哦,差点忘了,往返机票赵松云大少爷全包,头等舱,他要是退票改签,岂不是得自费?
果然昨天雪山海拔3000米上的两束玫瑰只是高原反应,回到平原,病症就痊愈了。
崔莺莺心里千回百转,末了还不忘回他安慰一笑。
姜堰已经要一整天没理过她,见她的鞋尖已经转到自己面前,仍是忙着低头看手机,听完她讲过道别的漂亮话才终于闷闷地嗯了一声。
崔莺莺见状,笑笑,接着同小刘寒暄,自然也没看到姜堰握着手机暗暗用力,指节都泛出一点白。似乎再用力一点就会碎掉,连着他一起碎。
只可惜她一眼也没有再回头看。
最后对上赵松云,他支着一条腿倚靠在圆形大理石柱上,她如蜻蜓点水而过。
他也不在乎,脸上老神在在地挂起一个笑容,有点莫测的味道。
却猜不到她想的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腿竟然有这么长。
崔莺莺是在端午节正式过去第三天才吃到粽子。
在云南三天,当地美食尚未尝遍,当然没人惦记小小一个粽子。
她回渝第二天就去了商店,端午节刚过,粽子价格低了一半,索性所有口味都买了一遍,吃不完的统统拿去投江。
她每年投江纪念屈原,不是纪念这份风骨节气、隐忍大爱,是为了让自己记住恨。
因为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1]
不得志就退隐山林,失意时就排队投河自尽,这个世界好像故意在模糊另一种可能的选项。
忠孝节义简直不像是滴灌的土壤,是倾盆大雨兜头而下。
她可能从小就没有那种忠诚感,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很简单呀,你不理我有的人是关心我,你不爱我我就爱别人。
如果她要是专心专一地为一个人呕心沥血披星戴月,不要说他不仅不理解还反踩你一脚让你沦落街头,光是他不领情完全不把她的付出这种程度放在眼里她都要记恨死了。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往河里狠狠丢了一个粽子,水花四溅。
“我才不会自寻短见呢。我还要在他的坟头拍手称快!”
但其实她没有什么恨的人,自我意识太盛,警惕之心太强,想受伤都难。
剥开一个,咬了一口就吐出来:“呸,这个味道真难吃……”
她难得有这样的孩子气,小孩子摔倒了是地坏坏,打地、撞到门框了是门坏坏,怪门,吃到自己买的粽子觉得难吃,怪粽子,所以把粽子进河里的动作都像在撒气。
身后传出枯枝被碾碎的声音,一双腿出现在视野里,瘦而不柴。
“你怎么不替他想想?”
崔莺莺转头看到来人,汗衫短裤运动鞋,牵了条看不出品种的狗,状态很是松弛,再往上看去,剑眉星目,乍一看很有几分威严凌厉之气。
她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替谁?”
他低低笑了一声,她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是的,一个,在右边。
她有点走神地想:这位先生上下颌咬合发力可能有点问题。
然后目光一飘就不小心看到他手上的腕表。
“你不喜欢吃这个粽子,那要是屈原也不喜欢吃呢?”他看着她慢慢睁大的眼睛,右边脸颊又浮现出浅浅的酒窝:“他连拒绝都不能拒绝,岂不是很痛苦?”
崔莺莺若有所思,一双眼睛眨呀眨:“先生说得对......只是你怎么又知道他不喜欢呢?”
“何况——”
她的声音透出一点小狐狸似的狡黠:“我准备了这么多口味,应有尽有,他只管挑就是。”
他这才看到她脚边被长椅挡住的一筐粽子。
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想得这样周到。”
崔莺莺被他夸得简直要不好意思。
扔完了粽子,崔莺莺在公园里又发了一会儿呆才回去,她沿着桥走,一排柳树早已枝繁叶茂,墨绿压新绿。
太阳还很辣,她撑着伞去踩自己的影子。
背后传来引擎声,车子的热浪轻轻拍在她小腿上,她往旁边靠了一点,没有鸣笛,大概是要停车。
那辆车子却还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开着,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不能停车。
她站定了,侧身看,黑色轿车停在她眼前,车窗缓缓摇下来,一直摇尾巴的小狗先伸出爪子搭在窗子上吐舌头。
这是劳力士先生的狗。
车窗降到底,冷气扑面而来,劳力士先生摘下墨镜放到一边:“粽子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送你一程。”
粽子小姐。
崔莺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个称呼。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推脱道:“谢谢您,我就住在这附近。”这公园确实离她住的地方谈不上远。
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转了转:“别担心,我看太阳这么大,正好我也住在这附近,你住在哪里,说不定我们顺路。”
虽然崔莺莺不确定他到底打什么主意,但有一点她是毋庸置疑的,他们一定会顺路。
只要她开口。
“只是不太想麻烦您。”崔莺莺低头系紧安全带,乌发滑落,露出一段粉颈。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是怕我把你打晕卖掉。”
她听了,露出一个毫无防备地笑来:“我不怕,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这个笑明显取悦到他了。
“我姓章,立早章。”
“我姓崔,叫我莺莺就好。”
“崔家有女名莺莺。”章先生显然是看过牡丹亭的,念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后半句在两个人心里同时滚了一遍——未识春光先有情。
“没关系。”她立刻说道。
章先生语含歉意:“我想我应当请你用晚饭当赔礼。”
她说:“那我可能会怀疑你刚刚是存心。”
听起来有点像抱怨,说完才发觉不妥,她心里先吃了一惊,再惊诧于他的人格魅力,相处起来实在是放松。
他多大了?28?有没有30?崔莺莺看不出。
章先生忽然侧目,她发现他瞳色很浅,轮廓分明,明明第一眼看过去也不觉得有多帅,可再一眼就能被他骨子里的玉树临风打动到。
最后章先生带她去吃了附近的一家私房菜。
看得出他同老板熟识,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一桌菜都是最寻常不过的菜式,她吃得意犹未尽。
用晚餐天已经快擦黑,崔莺莺只让他送到小区门口。
不是担心他被廉租房的贫穷吓到,只是绕来绕去,车子容易被擦花。她不太懂车,还是第一次见底盘这么低的奥迪。
章先生表示理解。
“不用抱歉,今天认识你我很高兴,真的。”
崔莺莺当然知道他最爱看哪一套,扯出一个亮晶晶的笑,眼睛里提前闪烁着今晚的星光。
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他们还没交换联系方式。
崔莺莺回到家,不过片刻,郭曳玲也回来了。
一个端午过去,她已经和王者荣耀认识的小何在一起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方式就是换了情侣id一起每天打游戏。
偶尔小何也给她点奶茶外卖,她本来吃得挺开心的。
只是——她悄悄抬眉,看了一眼专心回信息的崔莺莺,心里有点发酸。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已经有一个长得又帅对她又好的男朋友了,怎么还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刚刚在小区门口都看到了,奥迪r8。
浴室里传来水声,崔莺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郭曳玲鬼使神差,翻开一看,她手机没锁,收到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发信人是姜堰。
她无声冷笑,编辑:你还是先想想今天只是豪车把她送到小区,明天要是直接送到豪门你怎么办吧。
浴室水声停了,郭曳玲把记录删掉,飞快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