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缆车下山过后,又是一段车途。
到达丽江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
一推开民宿的门,里面一片沸反盈天,几个人人手一个抱枕围在沙发上看无厘头港剧,以前的港剧似乎就是有这种魅力,无论翻来覆去看多少遍都还是叫人真心实意发笑。
“哗,你们怎么买这么多花?真是有闲情逸致。”
也不怪陈轻讶异,她离门最近,听见开锁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沈妥一束红玫瑰先挤进来,门一打开才发现,崔莺莺手里还抱了两束。
一束蓝色的,一束卡布奇诺。
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好在山上看到了......”
“真没看出来啊弟弟......1,2……统共3束,送女朋友的时候怎么没有不好意思呢?”小刘二人说完,心照不宣地哦了老长一声。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崔莺莺也只是腼腆地笑笑,把花在橱柜上放好,有些害羞似的逃回了房间。
要说逃这个字确实没有哪里不对,舟车劳顿一天,她也是风尘仆仆,姜堰和赵松云又在一边,她是基本上连妆都没怎么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崔莺莺的美人包袱实在是重,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与其说她热爱这份美丽的事业,不如说她始终觉得美貌是一张大牌。
一出手就是王炸的那种大牌。
说来也好笑,沈妥只送了她两束玫瑰,红色的那束要稍稍小一些,都不重,索性她就一路抱着了,结果下缆车没走几步就被人追上来。
一个殷殷切切的少年手里变魔术一样地拿出一束花递到她面前,少年是真的少年,崔莺莺怎么看他都不会超过17岁。
“姐姐,你还能拿得下吗?”
他年纪尚青,眉宇还带着生涩,有点像他手里这捧桔梗,开场白也讲不好。
崔莺莺扑哧一笑,逗他:“如果我说拿不下了呢?”
他脸红了一阵,但这回脑子转得倒是很快:“那我就一直帮你拿......直到姐姐住的地方。”
这话有点挑人,但他说出来倒是不讨厌。
“那为什么送给我呢?”崔莺莺最喜欢明知故问。
而姜堰就站在他们不远处,脸色发白。
一直到回来姜堰都没说过几句话。
沙发一边的人邀他一起,他也是神色冷淡地拒绝:“不了,你们看吧,我选选今天拍的照片。”
且不说他们都算熟识,姜堰甚至对自己的反常根本没有丝毫隐藏。
他自幼家教严格,养出温润的性子,做事向来四平八稳,情绪也鲜少外露。
只是现在——
小刘同沈妥挤了挤眼睛: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沈妥是真迷糊,这句话他还想问问别人呢!
看来从沈妥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小刘的目光移向赵松云,后者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然后在他的期待的目光下缓缓摇了摇头。
投屏里的港片情节正发展到一个小高潮,沈鞍靠在沙发上好像完全沉浸其中,随着镜头一转,他跟着笑了一声。
姜堰在一边安静地选照片,今天的风景照只有寥寥几张,根本用不着选,要选的都是崔莺莺的,她拍照基本没什么姿势,或站或坐,怜取一段终年积雪的山,她一身玉白,清冷得好像刚从山上化形而来。
赵松云从一旁过,正好看到他刚刚翻页,照片里崔莺莺正背对着镜头蹲在蓝月谷的岸边,一只手点在湖水面,姜堰再翻一张,照片里的她已经转过头来了,湖水在空气里划出来一段弧度。
他脚步一顿,好像是害怕再往前一步水滴会弄湿他的鞋面。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崔莺莺的呢。
要说最初见到崔莺莺的时候,她美则美矣,只是同沈妥站在一起,再美的颜色也损了五成。
人类挽着的伴侣在大多数时候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他若是其貌不扬,手里牵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旁人当然不自觉高看他一眼的同时也会低看你一眼。
潘驴邓小闲。
貌比潘安是基因彩票,可遇不可求,但倘若余下四样他有还好,未必不算是一段良缘,但若是都没有,他在别人眼里都只是条谄媚的哈巴狗,你呢,自然也讨不到什么好。
从来如此,蠢人的美貌如同小儿怀金于闹市。
何况觥筹交错间对望一眼,正好看到她补了半句。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这才发现她眼睛里生机勃勃的野心。
偏偏是一朵小白花的样子。
他又看了眼捧哏的沈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美貌是有的,野心也不小,只可惜不太聪明,选错了人。
他从小到大名利场欢乐场里辗转,已不知道见了多少,千年的狐狸她才刚入道,还不配被他记在心上。
开始留意是因为沈妥。
沈妥一日上心过一日,整天莺莺来燕燕去的,他不由得思忖: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什么莺莺,燕燕一类,沈妥只怕是养在身边都不放心,上课都要揣在衣服右边的口袋妥帖照顾。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没手段。
毕竟沈妥这种踩高捧低的,毕了业原本打算去念一年英硕,他家里虽然不拮据,但一次拿出那么多钱显然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一度以为沈妥只会做富婆的舔狗呢。
没想到他也会有“真爱”。
但发现不对劲是在姜堰忽然要同沈妥去渝州玩的那天早上。
姜堰,沈妥他们不知道他还不知道,锦城周边哪里没去潇洒过,而且他母亲就是渝州人,小时候假期都在母亲本家。
去渝州玩?有什么好玩的。去就算了,还一个比一个心急。
沈妥急着去见他的亲亲女友,他急什么?
白色的裙角在脑中一晃而过。
当时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结果现在看来岂止是看走眼了……
“……草。”
赵松云低头点烟,凑近了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柑橘香。
他一晃神,看到阳台那边崔莺莺正撑着头对他笑。
“哎呀,是谁惹到哥哥了,让哥哥心情这么糟糕?”
赵松云这才想起早上蒋轻闹着换房间的事。
烟第一下没点燃,他身上立刻凝出一点外露的薄戾。
却没想过崔莺莺其实不怕他生气,倒怕勾不起他的情绪,于是她看他这样反倒笑开了。
一颤一颤地像花枝。
然后就在他的目光中捞起一颗樱桃,咬了一半,唇齿间亮晶晶的。
“这个倒是蛮甜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吃甜的。”
她微微仰头,用舌尖卷起那颗剩下的樱桃,轻轻吮吸,咬碎。
明明隔得也不算近,但赵松云却听到了樱桃被咬碎,软烂的果肉被咽下去的声音。
她好像故意把动作放慢,他心里这么想。
却没想过自己那为什么要一直驻足在这里看呢?
她嘴唇还带着一层浅浅的口脂,汁液一淋,成了糜烂的红艳。
赵松云回过神,发现手里的烟灰不知不觉间已经积了好长一节。
风一吹,就悄无声息地断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