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莺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沈妥走进了,正好听到她说:“我有男朋友了。”
那个要微信的男生愣了一下,也没有纠缠,自己知趣地走开了。
崔莺莺似乎因为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又或许是夏天的清晨也有些温度了,她的脸有些红,又或者是粉,反正在沈妥眼里是一片很好看的云霞。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眼神跟她整个人一样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崔莺莺如果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的。
因为虽然她对沈妥已经不满,但是仍然十分尽职尽责地演习演全套。刚刚那个要微信的男生也是在等朋友,她收到沈妥马上就到的信息,估算了一下时间,便装作不经意间地看他。
人一向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十分敏感,男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上钩了。
毕竟站了这一会儿,也没见她看过谁。
更何况他长得虽然不帅,但身高也有180,总之,男人的自信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男生很快就自我攻略完成,鼓起勇气才上前来要微信。
而这正是崔莺莺想让沈妥看见的。
沈妥是初恋。
他半生不熟地给崔莺莺撑着伞,时不时便会出岔子,不是挡着视线,就是没遮到太阳。
学校很大,她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沈妥没有发现,他仍在怯生生地找话题。
她只是附和,目光盯着来往的路人。
眼睛里全是直白地不能再直白的欲望,只是很好地藏在伞檐的阴影之下。
“沈妥?”
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风一般从他们身后刮过来。
崔莺莺和沈妥一起转身,对上他揶揄的神色,沈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崔莺莺倒是很淡然地看了面前的男生,大约180,反正是要比沈妥高的,长相很英气,穿搭风格自有一套。
于此同时,姜堰也在打量她。
原谅他是工科生,满脑子只有一句清水出芙蓉。
沈妥这小子.......
“怎么,不介绍一下吗?”
沈妥脸有点红:“这是崔莺莺,我女朋友。”又对她说:“这是姜堰,我跟你提过的,我玩的好的舍友。”
这一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不知道怎么这么巧,遇到了。”
沈妥玩的好的,她当然知道,崔莺莺一时间有点想笑,没忍住,真的笑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姜堰:“很高兴见到你。”
心里想得却是,沈妥就像是穷人乍富,或者刘姥姥进大观园,见人就要巴结,谁都是他的朋友。
只是她这句话确实是诚心诚意,姜堰的事她曾经听了一耳朵,是锦城本地非常出名的火锅连锁店老板的独子。
而他平时却是极为低调的,只是不久前他生日,在锦城最火热的商圈包场庆生,身为他的室友才知道原来这一座难求的店只不过是他家名下一部分产业罢了。
姜堰倒是很谦和有礼,他们又讲了几句。
“我的网球比赛要开始了,我得先去了,你们好好玩,”他想了想,“晚上我请你跟弟妹吃饭。”
这是要接纳她的意思了,沈妥有点激动。
崔莺莺没有讲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沈妥不过是随手钓的鱼,她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才算是真正地看清他的模样。
因为这个人从现在开始——正式成为她的挂名男友。
姜堰最后看了她一眼,骑车走远了。他想,沈妥这小子还真是闷声干大事,远远看到他跟一个白裙子女生走在一起,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似的。
而且——人也长得漂亮。
逛完学校,崔莺莺就被沈妥带到他订的餐馆。
人均60,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得下结论,不能比60更多了。
这回她是彻底心如止水了,或者说满脑子都是他的舍友他的朋友,总归没有他就对了,毕竟这个世界讲究等价交换,没有钱就换不到她的爱。
一克拉的爱都不行。
两个葛朗台的约会,想到这里,她一下子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姜堰是在哪里找的私厨。
名字也取得别致,叫孔乙己。
像是苏菜。
崔莺莺同沈妥迈进去,一前一后,没牵手,不可能牵手,不能被别人看见了,何况——她也不想。虽然下午看电影的时候她主动牵了他。
沈妥说那是他第一次牵女生的手。
崔莺莺没说话,如果要说,肯定是刺他,是,第一次,还是美女的手。不如不说。
只是他太过激动,满手湿汗。
像是一道水蛭爬过她的手。真恶心。她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在想水蛭这个比喻,真的适合沈妥,捞男一个,下午走在一起还偷偷看她包上的五金,真是吃相难看,女人当然可以捞,可男的捞像什么?吸人血的水蛭?
不过太阳明晃晃,不经历风雨很难认出捞男。
饭一口一口地吃,见识也是一天一天地长。
一进大厅,巨大的照壁横在面前,两尊花瓶宛如工笔画,斜斜插了几支梅花。
好气派。即便已经故意低调了。
迎宾的小姐婀娜的走上来。
沈妥接到电话,微微点头:“天字壹号。”
天字一号?真讲究。崔莺莺的目光落在迎宾小姐的鞋上,红底黑面,她又想说了,真气派。女招待都穿christian louboutin。
她一时间无地自容,又不好翻看手机,太小家子气,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表面上她仍然像一截翠竹一样站着等沈妥听电话。
有钱人随便玩乐,酒用来助兴,鲜花是随便的衬托,字画是氛围,而穷人却总是盯着桌上估算酒是多少钱,字画有多少年,然后目光放淡,心底却在盘算别人口袋里还有多少东西。
看到什么东西,是数字。
多少钱。
谈什么享受?
就像她那点看似巍然不动实则摇摇欲坠的自尊。
自尊心,一个多么玄妙的名词。
终于挂了,电梯已经上了三楼,眼前是一副浩渺的山水画。徐徐展开,一眼望不到尽头。
沈妥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崔莺莺已经闻出了他的底气不足。
中午还请她用人均60的餐,这会儿在这片金碧辉煌里他会想什么?崔莺莺不知道,更懒得想。
弟妹,她想,难怪是弟妹,因为沈妥大概率只是个逗乐的弟弟。
“刚刚姜堰告诉我,今天晚上是赵松云的生日。就是我那个京都来的舍友,他之前也不说,就是不想我们破费,今晚包了天字号,只想着大家同他一起吃好喝好。他们可能也会带女朋友,我想着你正好也来了……”
话说到这,她当然懂了未尽之言。
笑了笑:“那倒是赶巧。”这是诚心诚意的。
沈妥看她笑了,也跟着笑:“是很巧。”
只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口中的巧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当然,同床异梦,有些事原本他也不必知道。
蠢有蠢的好处,这是崔莺莺第一次发现蠢人的妙用。
推开包间门,一片人声鼎沸。
一个人被众星捧月般围成一团,不知道是听到下面什么趣闻,笑得很是疏朗。
赵松云。
崔莺莺在心里咀嚼了一遍他的名字。
那人背对着房门,大有一种不羁的风骨,一杯酒举起来,他笑得更大声了:““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锁寒。”杯酒下肚,一片叫好声中,他转身添杯,旁边已经有人忙不迭地捧起茅台。
后面还有一句,她想了一下,小声地补全了。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当然没有邀宠的意思,这么小声,沈妥都没有听到。只是这样场景不免让她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来的杂记,上面说毛的诗词就应该在最痛快的时候吼出来,这样人生才叫尽兴。
帝都人的二代,确实是会享受。
更何况他念这句的声音远比她大,这种场合,谁又会在意她。
她回过神来,却正对上赵松云的目光。
直勾勾的。
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