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林说不上有多反感,也应该能猜得到,看看房间里正在跟婆婆展示自己那还根本没弧线小腹的蒂雅,给她做个眼色,表示让她注意这两老两小的安全,姑娘就随意地拨弄过来一个塑料盒子点点头。
齐天林自己打开房门出去了。
蒂雅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就拆开塑料盒子捏吧捏吧的把几个塑料件组合成一个怪模怪样的长条状,全工程塑料的,连子弹和弹头都是塑料的方形物体,再经过任何X光机检查,都不会露馅的一次性冲锋枪!
马格西姆自己在实验室里面捣鼓出来的高价货。
也就她用得起了。
齐天林几步之后就站在了房门前,没在意周围是不是有监视,轻轻敲击房门,一位稳重成熟的华人男性带着笑容打开门,齐天林自己顺手关上,没有贸然的走进去,目光锁定在对方身上。
这是个标准的行政套间,大人物也只是脱了外面的西装,没有系领带,随意的解开领口扣子,袖口都没解开,扎在腰带里的衬衫很整齐,但腰腹部却明显有些大,以至于腰带的位置就是全身最宽厚的地方,从体型上来说就是上下两头尖,中间水滴状的纺锤形,嗯,标准的华国官员身材,看上去五十左右的年纪,也算是官员中比较标准出成绩的年龄了,背部能清晰地看见白衬衫里面的背心轮廓,这也是华国高层官员们的一个特征。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齐天林就靠在玄关到客厅的墙边:“说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我是路过香港,顺便过来看看母亲和孩子的。”
对方却不怎么在意的给茶几上面的俩杯子倒上水:“坐一坐吧,你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不知名的小兵,算得上是政治家,军事家了,没准儿换个场合,我们这也算是国事会面了。”
齐天林闻言才又看了看对方的脸,十分抱歉,因为这几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国外的各种纷争中,实在是认不出这位,但听上去似乎是拿得出名号的人物?
已经坐在沙发上的对方继续邀请齐天林坐下:“我姓徐,徐清华,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哦……说名字,齐天林就有印象了,从新闻或者某些跟华国有关的资料里面最近几年能经常听见这个名字,不怎么爱看电视和刻意不了解华国的齐天林,确实没法跟样貌对上号,耸耸肩点点头,还是靠在墙边:“名字倒听说过,政治局最年轻的成员嘛,有什么指教的?”
徐清华对齐天林这样的态度稍微有点意外了,作为华国最高领导阶层,屈尊来这样一个香港酒店见面,对方却依旧满不在乎?
要知道随便一位政治局委员来香港,也应该是港区领导人热情接待吧?
不过能成为大人物的人,自然也有不寻常的地方,表情依旧和煦:“我不代表情报部门,也没有国防部的职务,纯粹是因为你目前已经逐渐上升到了政治的层面,如果再不跟你做良性沟通,我想……有些误会就会成为很致命的问题了。”
齐天林不为所动,轻笑着摇摇头,连话都不说了,因为跟蒂雅这次过来除了运输机可以携带一部分两人的枪械给自己,其他设备却没法带过来,无法探测这间房屋里面是不是有窃听设备,甚至监控摄像,他可不愿贸贸然的成为被卖掉的蠢货。
徐清华显然也有保密意识,双手摊开,指指周围:“要不……换个地方?我选这里原本就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我们有过接触,我是半夜来的,第一次隐姓埋名的住酒店呢,还化了个妆!”指指旁边斗柜上的胡须跟帽子墨镜。
齐天林还是不说话,双手抱在胸前,摊开一只手示意您随便说。
其实这个动作就是典型的防御心理体现,齐天林故意保持明显的防御态势,看看对方究竟能说什么。
如果说他第一次返回国内的时候,就接触到的是政治高层,也许沟通会殷切一点,现在么,如对方所说,连自己都算是政治高层了,态度自然也不一样。
徐清华看看他的动作,笑了笑,自己稍微舒适的靠在了沙发上,双手互握在小腹前:“有个磨坊主,干了二十年的磨坊工作,熟悉每个环节,把磨坊经营得很好,日子也过得安定顺畅,直到有一天,他想更进一步,开始学习研究磨坊的原理,从磨盘到轮轴,然后是水轮、水闸,接着水坝、水流,知识面就一点点扩展开来……”
齐天林倾听,不回应,徐清华也自顾自的一只手开始习惯性小小挥舞,也许做领导讲话演讲都成了惯性动作吧:“当他明白磨坊的一切都来源于水流以后,就开始研究流体力学、水文学、潮汐变化,因为季节天气导致的水流变化,由此而延展开来的天文学、气候学……最终他的磨坊根本就没法管理,导致一事无成。”
齐天林带点询问的眼神,摊开的左手,在空中上下移动一下指向对方,仿佛在说:“所以呢?”他就算再笨,也能听出这段话是在影射自己吧?一个熟悉专业军事作战,还是只熟悉特种局部作战的专家,却逐渐延展到了政治经济的领域……
徐清华动作很随意:“这不是我杜撰的小故事,是托尔斯泰在《论生命》中讲述的一个场景,最关键的就在于,别人去告诉这位磨坊主,你应该把精力放在维护磨坊运转上,他却很认真的回应:‘没有水,磨坊就没法运转,所以为了了解磨坊,就必须要了解水,知道水从哪里来,怎么来,什么时候来……’听上去,这个逻辑是非常正确的,对吧?但结果却不够好,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好么?”
人家态度这么好,齐天林也不至于太过生硬,耸耸肩:“编故事嘛,随便编的人怎么说,怎么都可以自圆其说的!”
徐清华居然愣了一下,齐天林实在是有点不按理出牌啊,哈哈大笑起来:“嗯!这也算是一个说法,不用迷信权威,按照自己的思路看待事物……”唉,这做领导,就是能总结,笑过了才继续说:“我想说的是,其实很简单,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情,身为一个磨坊主就应该思考磨坊的事情,一个水文学家就应该思考水文枢纽的事情,各司其职。”
齐天林拿手指折回来一点指自己:“你的意思就是我越位了?”
徐清华却摇头:“我说的是我!我们,我们这个国家!”
齐天林没动作了,静静地看着他。
徐清华恢复到双手在小腹前的姿势:“无论什么时代,站得越高就看得越远,那么接收到的讯息就越多,对于你,或者我这个层面来说,嗯,可能你作为一个专业人士来说,还可以闭耳不闻,连我的样子都可以不用了解,也无损你的工作,但是对我们来说,就不行,任何一点动静,国际的,国家的,乃至每个省市地村都要了解,不但要了解,还要辨别,这是一个充满诱惑埋伏、到处都是变局,风云四起的年代,甚至比战争年代更加危难,因为我们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国家用巨大的人力物力去证明,所以如何判断、选择就成为我们最难的课题!”
这个我们……齐天林理解的就是华国的领导层吧?
徐清华语调平缓:“究竟是做好一个磨坊主,磨好面,还是扩展到水文学、气候学甚至天文学呢?国家究竟应该怎么走向,什么才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必须要以周遭的世事环境为参照,我们现在的目标太多,反腐败、解决民生经济、规避国际矛盾、应对国际冲突,这一切都在不断的位移,每一天的重心都有可能产生变化,或多或少甚至会有角色跟位置的错乱感,这一点,你现在也应该有感受吧?到底是把重心放在经营商业经济、非洲大陆的战略,还是跟欧美国家,乃至你的祖国关联配合,你的定位也在不断改变,对不对?”
怎么说呢?
不得不说,徐清华是个有水平的领导,起码是个有水平的说客,一个用寓言开头的故事,由浅入深的解释了泱泱大国的和弹丸小国的不同,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情,这是齐天林其实能理解的,华国基本上还是在量力而行,假如这样一个巨大的国家过于激进或者过于闭关锁国,都会导致分崩瓦解,现在已经掌控了一个巨大版块的齐天林,逐渐能体会到这种平衡性的重要性,也能理解那个在适当的位置做适当的事情。
所以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徐清华用一段文言文来结束这个开场白:“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齐天林就茫然地看着他!
徐领导又愣了一下,嘴角都有些忍不住要笑了:“哦,你长期在国外,估计是不太熟悉这种腔调了……这是孔子说的,君子可以安于困厄,依旧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小人却在遭受困厄的时候,开始胡作非为!”
看看齐天林还似懂非懂的表情,徐清华只好把话再说得明白一点:“华国这么大,不会因为有一点风吹草动或者一时半会儿的困难就改变我们强大富强的既定目标,也不会改变我们的步伐,任何国家的问题都需要时间和步骤一点点来解决!只有类似日本这样的国家,才会把所有内部矛盾都转移到外部问题上面来,胡作非为!”
唉……早这么说嘛,初中生齐天林就明白了,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