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各显神威

在薛灿灿十余年的影奴生涯里,在他关于大道子以往所有对战的记忆中,连续从未像当下这样,借用过自身之外的任何力量。

惊龙枪?

不算。

那本就是属于天命大道子的兵器,只不过人家嫌麻烦,特交由影奴暂为代管而已。

所以薛灿灿颇感意外。

且一来便要索取全部力量,无疑就更令人诧异了。

转移修为所用的功法与具体过程,对外界来说自然是个迷。只见连大道子闭目昂首,伸展双臂,惬意地享受着力量充盈全身所带来的畅快。

除了树下那名虬髯客窥得个中端倪,其余各路人马,——喽啰也好、人仙与上妖也罢,全都不明所以。

他们只管瞪大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连续在衣袍与长发无风自动的刹那,便跨过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某道坎儿;随后气势不减反增,犹如点燃的神火飞鸭一般,止不住飙升猛蹿。

第一息,元婴初境。

第二息,中境。

第三息,上境。

第四息,大圆满!

也就几个呼吸的工夫,从连大道子身上散出的气机波动已然堪比巅峰老怪,磅礴的灵压甚而扰乱了界内元气大流转,致使幕上画面时断时续。

“啥玩意儿?”

“这又‘半仙’了?”

“王德发!王老弟!过来让爷赏一耳光,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滚你娘的。怎不拍自个儿脸?”

“你几个可别贫——”

“看。两边都有动静了。”

频频闪烁的画面中,连续陡睁双眸,嘴角挂起满足而自信的笑意,定睛遥望,远在目力尽头的那缕兽影已悄无声息地开始蓄招。

却见“宠渡”犬坐于地,引颈,昂首,作啸月之状,紧接着从张开的狼嘴里,缓缓升起一颗绀黑光球。

那光球有拳头大小,至顶上尺许处悬停,随即飞速旋转开来,以迅雷之势吸附元气,并借妖性魔意将其悉数同化,归为己用。

——乍看之下,浑似个黑洞!

四下里暴风激荡。

绀色的云气氤氲缭绕,将周围染成红黑相间的一片。

连续见状自思:“且先试过深浅,好定对策。”一挥袖袍,截了部分元气,化无数白刃随风裹将过去。孰料十来丈宽的风刃刚凑至近前,便诡异地扭曲起来,转被黑洞吞噬,根本落不到“宠渡”身上。

大道子眉梢微挑,很是意外的样子,作势拍掌。

许是预感此后攻击非同小可,千钧一发间,“宠渡”顶上原本小如拳头的黑洞猛地大如满月,更为疯狂地吞噬天地元气。

前后脚工夫,连续双手拍拍,将几道掌心雷接连劈出,却同样落在黑洞里,连“宠渡”半根毛也没碰到,不由笑曰:“到底是老魔,果然比以往见过的任何妖化都棘手。”

言罢一手指天。

一手指地。

隆隆回声如雷贯耳。

——“天有荒,地有老!……”

仅此开口头一句,顿似引动了冥冥中的某种古老意志。

天光应声暗淡。

大地也剧颤。

时隐时现的星辉流转不停。

仿佛有另一片天地降临在风花雪月图内,以致看客们心中的悸动与惊骇无以复加,胸膛起伏不定,跳着脚争相嚷嚷。

“这莫非是……”

“此乃神通?”

“神通。憋憋是神通。”

“何种神通竟能自成一界?”

“哇呀呀!想不到我等有生之年也能一饱眼福。”

“沾了老魔的光啊。”

“小白鲢威武!”

“……西之日升,”连续一边频换法诀,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念着,“东之月落……”

“老魔那边也不遑多让啊。”

“打人不过先下手,就看谁快了。”

“可那么大一团老魔要怎么用呢,直接扔出去还是——我你姥姥!还、还能这样?!”

在万众惊愕的注视下,那黑洞将周遭气云一并吞噬后终于停转,接着向内坍缩,砰!——砰!——砰!……每缩减一次便似比之前重了三分,原本剧颤不已的大地也随之渐趋稳定。

等到地面不再抖动,黑洞已缩至鸡子大小。

其中所承载的重量也达到极限。

便听一声响。

轰!

原是以“宠渡”为垓心,方圆丈许范围内的地面竟也承受不住这份厚重,訇然爆裂,沉陷,形成一个碗状土坑。

场外一片哗然,多少人据此以为,能对充斥其间的灵压感同身受,殊不知穷尽自己的想象也不及真实重荷的万分之一。

或许只有施术的当事者,才对此深有体悟。

那灵压经由冥冥感应传导,虽已弱化不少,却仍令连续呼吸粗重,额沁豆汗,就好像超越脚下这片大地数倍的重量都凝缩在这弹丸黑洞中,压在他连大道子的掌心上。

“好在先见之明,全力施展此术。”连续庆幸不已,“若舍弃咒诵,致使神威削减三成,只怕我这一招未必能教这怪物伏诛。”

这节骨眼儿上,那黑洞——说是“黑子”了更为妥帖!——被“宠渡”吭哧一口吞入腹中。

下一刻,狼身膨胀。

其肚皮瞬间隆起,像受惊的河豚。

两颊却鼓似夜鸣的雄蛙。

“不好!那怪物箭在弦上了。”

“连师兄再不快些儿,怕是要吃亏了呀。”

“应该来得及吧?”

“师兄那么强,肯定行的。”

一众女修正自揪心,却从连续语气里听出咒词终于到了最后,“……逆阴阳,乃敢与君绝。”旋即便见连续双手当胸,合什暴喝,道:“神术·天地合!”

天盖应声速降。

大地抬升。

天与地冲。

地与天撞。

以二者威势来看,一旦相合,必然将夹在当中的一切碾作齑粉。

便在天穹仿佛触手可及的当口,“宠渡”的大肚子与腮帮同时瘪了下去。元气凝结的黑子随之飙射出口,炸起一圈狂暴的气浪,直接轰击在迫近的穹顶上。

砰!——隆隆隆!……

天裂了。

黑子也碎了。

剧烈的对撞令彼此所藏纳的元气被尽数释放。

大抵因是神通,故其形虽灭,其意犹存,所以浓稠的黑白二气不得丝毫外泄,仅在“天地合”化成的小世界内反复碰撞,震荡,翻涌,滚动,咆哮,一如暴风雨来临时的汪洋大海。

而“宠渡”悬浮其中,看似一叶扁舟,实则稳如磐石,任那狂澜暗涌如何撕扯,也自岿然不动。

反是那片神通大地撑没多久,即被绞成碎片。

显见意蕴正在飞快流失。

神通也因之濒临湮灭。

就此,压抑既久的元气便再也拦不住了,当即冲破阻截倾泄而下,砸在风花雪月图的地面上,溅起千堆雪,继而肆意奔流,如开闸之洪一般席卷四野,摧枯拉朽。

此轮交锋,看起来总算落幕了。

看客们终于长舒一口气。

落云子则吁了更长一口气。

毕竟要再这样的神威碰撞下强行维系光幕画面的稳定,纵以目前的修为也颇为不易,落云子感触良多,且自调匀内息,孰料晃眼看时,差点又背过气去。

竟是连续犹豫片刻后划破指尖,糊了满手血,——俨然再出招!

也不知是接下来这一招足以镇杀“宠渡”,还是本就没有与之相配的咒诵,抑或因为天地合余蕴将消,时不我待;总之连续此番不再赘言,直接望空甩指洒血,道:“续式·破天荒。”

话音甫落,消散殆尽的神通残意卷土重来,将地面上流淌的玉白元气逆势上扬,于高空相融聚化,复作一管儿巨大毛笔。

杆身漆朱!

玉元作毫!

蓦地里响如裂帛,虚空应声洞开,陡现一线连天接地的狭长缝隙,从中探出一条枯槁的臂膀,像启蒙稚童那样伸手握笔,看似无有章法,实则浑然天成,透着一股返璞归真之妙。

“小白鲢的后招?”

“这……”

“不带缓口气儿的?”

“哈哈!我就晓得连师兄最厉害。”

“那魔头被吓得不敢动了。”

“唉,老魔危矣。”黄大吕与古三通等人的心思一般无二。

“话说小白鲢到底何方神圣?”

“连套神通跟不要钱似的。”

“这次又是怎样手段?”

倒魔派弹冠相庆。

亲魔党愁眉不展。

中立者满怀期待。

落云子则猛一激灵,“还来?!”心说是借你磨刀来着,可你也别给磨断了呀,“……不然拿本座什么对付黑风那老妖怪?”暗里运转婴元,拟将“宠渡”随时拽离风花雪月图。

而此时此刻,那枯槁苍手正将彤管插入绀黑色的妖魔之气中捣来捣去,——权当蘸墨!一俟吸饱便提笔挥毫,当空虚画起来。

天上不着墨痕。

地下却即时响应。

偌大的黑圈凭空乍现,将“宠渡”禁锢其中,每每笔走龙蛇,圈儿里总是瞬间刻出相应笔画,意韵古拙,只写了半边出来,已被众人猜出全部。

——赫然一个“封”字!

眼瞅着就差最后几笔,冷不丁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将“宠渡”与地上封印乃至周遭世界完全隔绝。

连续面露愠色,“传送?!”

诚然,破天荒的威能强悍无匹,但以半仙修为施展出来却还破不开空间界壁,所以在光柱出现的刹那,连续便知奈何不得,唯有眼睁睁看着“宠渡”一袭狼影模糊不见。

溯源而上,连续将目光凝聚在光柱顶端,似与场外隔空对望。

落云子心头五味杂陈,既惊叹于连续神通广大,“若非我蓄势良久,险些排斥不开其中灵压,强启传送。”又不乏妒意,“……哼,难怪师尊对他称许有加。”

连续则切齿暗恼,“落云老儿你好大狗胆,竟敢败吾斗兴?本道子倒要看看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般想着,连续伸手虚握,将缕缕玉光分从四面八方聚于掌间。

惊龙复现!

连续收了枪,一指点开了传送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