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会整词儿不?

“老魔要打劫?”

“哈哈哈哈!那、那是何光景?想想就忍不住笑。哈哈哈!——”

“怎个劫法,讲道理那种嘛?”

“拳头就是硬道理。”

“要这么论,老魔在吾辈中算是最硬的人之一了,是该以理服人。”

“不,没有‘之一’。”

“是唯一。是无敌。”

“谁敢不从?”

“多些个硬茬才好嘞,净是熊包软蛋有屁看头。”

“话说老怪们真不过问嘛?”

“之前柳三尺他们要抢老魔,也没见台上那些大人物吭声儿啊;哦,如今老魔要反抢就不准了?”

“互夺本就是试炼应有之义。”

“坐等老魔大杀四方。”

“此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在这堆‘臭虫’里如此受看重?”混迹在人堆里的黑风老妖啧啧称奇,“竟敢夸口同辈无敌?”

虽说此番观战来得较晚,老妖不知前情,未曾见证宠渡从榜上无名到傲视群雄的壮举;但对宠渡其人,多少还有些印象。

一则早在炎窟山时就见过。

二则昔日宠渡率众大闹飞鼠山,时至今日那寨中犹可见历历残迹。

三则血蝠王时常提及,“神念”“圆盘”云云,言宠渡诡秘颇多,或有天大机缘傍身。

饶是如此,堂堂化神级上妖又岂会将区区一介归元小辈看在眼里?黑风只道寨中老小为显其能难免夸大失实,故而在此之前对宠渡自是全不以为意的。

直至昨日见其一刀破掉皮甲将鳄头领拦腰两段,今又感受着全场道众的狂热,老妖忽而心血来潮,欲趁机验一验宠渡这货的“成色”。

“若确有机缘在身,待会儿将其一并拿办。”老妖暗自嘀咕,“入夜之前世间再无净妖宗!万一教他乘隙走脱不啻大海捞针,再要抓住又需另费周章。”

且不言老妖偷偷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却说风花雪月图内毒圈急剧收缩,可供腾挪走趱的范围愈来愈小。

各方距离就此飞速拉近,传音符的感应越来越清晰。

彼此照面的几率也随之飙升!

话说试炼至今已难觅孤勇,纵以宠渡实力足可单枪匹马,也不免手底下一干魔徒有待统率。

各路势力无不成群结队。

或临时拉帮搭伙。

或本就熟识。

每支队伍少则六七员,多则三四十;而最为人多势众的,自是由姒明月、柳三青、桃柏柏及宗文阅等一众天娇聚集起来的四宗精锐,都有百人上下。

似宠渡这般“一拖二”的小队,实属凤毛麟角,几可谓独此一家。

三人行不过数里,便遇有一支。

那队伍里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据其身上的衣袍残片来看当属炼器一脉,想是入画之初被传送到东域,几番辗转,与他三个在此不期而遇。

既能幸存至今,自非酒囊饭袋,一俟惊觉林间异氛,立马站好各自方位,凝神戒备。

“既生警觉,”许求蹙眉低语,“便不好突袭了啊。”

“咋办老弟?”

“硬上就行了。”

“哈?!”

“别怂。”宠渡屈肘枕着脑袋,好整以暇地嚼着半截枯草,“我给你兜着。”

“那俺去截路。”卢迅跃跃欲试,虽说人数上己方还不及对面零头,但仗有自家兄弟撑腰,并无所惧。

“会整词儿不?”

“绿林行话?”卢迅不自觉眸珠上滑,嗫嚅着道,“多少听过些儿的。”

察其言观其色,宠渡直觉着要出幺蛾子。不意愣神瞬间,早被卢迅砰的一下蹿出去,连草带土扬起大片,徒留他两个在后头掩面吃灰。

而场外的气氛,也似那飞尘一样给燎了起来。

“欸!上了上了。”

“这货行不行啊?看着憨憨的。”

“无所谓啦。”

“能打起来就成。”

“要紧的是老魔会出手。”

却见卢迅猛地跳出,——饿虎扑食也似,叉腰截住去路,饱吸一口气作势欲言,真个万众期待;谁承想一开口竟笑落满地大牙。

“此树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迅哥儿张口就来,“要想从——”

“噗!——哈哈哈哈!”

“开、开山听过,树怎个开法?”

“来来来,栽条路给爷瞅瞅?”

“早说这蛮牛靠不住的嘛。”

“魔党脸都给臊没喽。”

“看把老魔噎得!”

“难怪迅哥儿莫名亢奋……想来很少干这类事儿吧?”许求尽力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怎么也合不上越咧越开的嘴角,只能咬住下唇,话音也因此含混不清。

“很明显、很明显。”宠渡扶额揉穴顿了顿,“走吧。地缝太小,迅哥儿就算削尖了脑袋也是钻不进去的。”

画里画外笑成一片。

尤其当事的神泉弟子个个捧腹弯腰,就差趴地上打滚儿了。

“哪里蹦出来的棒槌?”

“给爷唬得一愣一愣的。”

“本还有些郁郁……哈哈哈哈!谁、谁来扶我一把?”

“壮得像头牛,脑子却是桃仁儿做的。”

“就这还学人打劫?”

卢迅闻笑,总算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也自懊恼:明明念叨的是“栽树开路”,怎一张口就反过来了耶?

因为头一遭干此勾当而惴惴嘛?以前都是俺被劫来着。

俺果然比较笨拙啊。

俺就擅力气活儿。

“笑话俺不打紧,莫要因此堕了老弟的威名才是。”迅哥儿杵在原地挠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斜刺里传来一缕熟悉话音,心说救星至矣。

“打劫。”宠渡人未现,声儿先到了。

“我就说嘛!这蠢牛拦路与送财无异,岂敢一人儿出来劫财?”

“甘与之为伍的又能是啥好货色?”

“开门见山倒是爽快。”

“这一路过来多少仗?爷儿几个可不是吓大的。”

“看谁拳头硬咯。”

“咦?!我道是谁……”

“这不大名鼎鼎的献宝党魁么?”

“选一个。”宠渡不紧不慢走上前,将卢迅护在身后,顺嘴啐掉枯草,“红办还是白办?”

“红办如何?”

“白办又怎说?”

“将点数献与我这两位兄弟,我送几位出去,大家红红火火不伤和气。”宠渡龇着两排大白牙,“至于白办嘛,怕是免不得恍恍惚惚了。”

“呵!好大口气。”

“各位师兄弟怎么看?”

“让柳师兄晓得,不好交代啊。”

“素闻净妖老魔猖狂无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不知手段是否也似传言中那般厉害。”

“闻名不如见面。”

“见面不如一探。”

“权当给柳师兄试试深浅了。”

“那就休怪小爷不讲武德咯?”宠渡言罢闪身,然后……然后炼器阁门徒就人事不知了。

醒来前迷糊里,时有阵阵哄笑传入耳中;脖颈及肩胛隐隐作痛,似灌满了铅一样重;睁眼环顾,只见各式各样的人物齐齐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幅画幕。

这里是……神照峰?

咱几时出局了?!

咋回事儿?

小队人马满腹疑窦,趁无人留意,灰溜溜地归入专为炼器阁划定的地界,尚不及探听,即有早先出局的同门弟子成群围上来,叽叽呱呱,喋喋不休。

迎着漫天的唾沫星子,结合残留的模糊记忆,详情也就呼之欲出了。

竟是宠渡以迅雷之势砸晕众人,将点数交给许求与卢迅瓜分殆尽,随即催动手镯阵法将人传送出来。

难怪肩颈疼,敢情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

若是人家有心下死手,自己一群人这会儿该过了奈何桥,正在望乡台排好队等着喝汤哩吧?

所以老魔这潭水……

是比忘川河还深嘛?

惹不起。

完全惹不起。

劫后余生,几人顿时面如死灰,全无此前神气,打听到更多消息:便在他们昏睡的工夫里,先后拢共七拨人马“有幸”撞上老魔三人组。

照老魔的意思,“……迅哥儿得多练练。”所以打头阵的一直是卢迅。

仗着宠渡量身打造的开场白,卢迅每每跳将出来,底气十足地吼出“打劫”二字——先把场面镇住,接着道:“尔等被包围了。”

简单。

实用。

又极具压迫。

多好的词儿!却不知怎地,偏偏透着一丝诡异莫名的欢愉,正如被截住去路的队伍调侃卢迅时所说的那样,“包围?你一人儿围个屁。”

别说神照诸君乐不可支,纵是其余三宗地界上历来对宠渡羡慕嫉妒恨、总之看他不顺的人听罢,也险些笑死在画幕前。

尔等被包围了?

不讲武德?

红红火火?

恍恍惚惚?

白办还是红办?

噗!……

好家伙!其他姑且不论,这方面倒是挺会整词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