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海拔四千公尺的无量山巅,早已覆盖着尺厚的积雪,遍地一片纯白。
这夜,天空漆黑,乌云密布,显示暴风雨即将来临。一个蓝衣少年扶着个异常苍老的僧人,步履奇艰地踏雪攀枝,向山巅那块隆起的雪丘缓缓行去。
两人到了雪丘之上,蓝衣少年带着万分不解的神情,轻声地问道:“师父,是这里么?”
那老僧并不答话,向四周略一打量,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顺手解下一块红布往地上一铺,接着便坐了下去,身旁放着一个精制闪亮的银色铁盒。
蓝衣少年,面上布满一层忧虑焦急的愁云,剑眉紧蹙,心事重重,仿佛今夜似乎有件悲惨的事即将发生。
两人默然地坐着,约莫盏茶时分,山上的风越来越大,卷起遍地雪花,一片迷茫。
雪珠刮在脸上,如针刺刀削!
那百龄老僧咳咳呛呛地仰望着苍穹,身子微一蠕动,双目向蓝衣少年一瞥,若有所思地问道:“虎儿,你今年几岁了?”
蓝衣少年一面替师父慧通长老捶着背,一面捏指一算,哦然一声道:“师父,我不是十七岁么?而且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咧!”
慧通长老仰首向空际凝望着,但见朵朵乌云擦山而过,猛然忆起十七年前,不正是这样一个恐怖的夜么?他默默想着,半晌方始说道:“是了,在十七年前隐居东北边陲的‘太上神君’把你托付给我,日子过得真快!”
蓝衣少年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珠,凝视着十七年来相依为命的恩师,他想:这么多年来从未听恩师提及自己的家世。是以一颗幼稚的心跳得十分厉害,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谁是‘太上神君’呢?”
慧通长老抚着爱徒叶君虎,神情异常激动,几日以来,他感觉内力不继,血脉枯竭,眼看就要与世诀别,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未成年的徒儿。
他深知爱徒身负奇冤,叶家一门死于一个黑道魔头手里。如今武功未成,便将离他而去,心中着实难安,是以断断续续地道:“他是我多年至友,言定廿年后再来接你回去,时序尚差三年,可是我不能等了!”
此时,天际电光倏闪,映照在慧通长老的脸上,使他更显得苍白,两眼深陷。
蓦然,轰隆一声暴响,使他身躯一颤!
这雷声打断了慧通长老的话音,他暗自一看爱徒,见他满面期待之色,正跟自己平常一样,是以待雷声过后,又道:“这么多年,为师未能告诉你家世,心中至为内疚,其中过节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但只要能找到‘太上神君’便会全部明了!”
叶君虎幽幽地道:“师父,徒儿要到哪儿去找‘太上神君’前辈啊?”
慧通长老皓然一喟道:“大兴安岭‘古月居’!”
话声甫落,蓦然空际银光倏闪,一支白色箭簇,呼呼破空飞过,接着无量山巅刮起了一阵排天狂风,吹起了积雪,折断了树枝!
雷声隆隆响起,一个接一个,震得耳鼓嗡嗡作痛,整个山岳也为之一动。
一阵骤雨,倾泻如注!
叶君虎连忙脱下自己的蓝衫,替师父遮住暴雨,轻声说道:“师父,我们回洞吧!”
慧通长老十分感动,强打着精神,闪烁着一对精光的眸子,叹了口气道:“虎儿,你的身体要紧,为师不能回去了。”
这话说得十分露骨,且叶君虎天资聪慧,哪能意会不出,一聆师父之言,愕得说不出话来,鼻头一酸,心里一惨,泪珠便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出。
慧通长老一声咳嗽道:“虎儿,今天是你的生日么?”
叶君虎忍住心头悲痛,替师父拭去额上的雨珠,凄然地道:“是的,师父!”
慧通长老点了点头,身形微一蠕动,将身旁的银色铁盒拿起,将扭头一按,锵的一声,一柄红色鲜亮的短刀,一跳而出。
叶君虎眼睛倏地一亮,神色凝重地望着师父及这柄红色短刀,心里不住的狂跳!
慧通长老将刀取出,异常庄严地说道:“虎儿,你跪下!”
叶君虎一聆师父之言,连忙跪了下去,只听师父极其严肃而慎重地道:“虎儿,为师在你生日之时,将此百年不离的屠龙宝刀赠给你,愿你严守为师法论,除恶济贫,扶危助倾,好自为之,上苍必定助你!”
说罢,便把这柄价值连城的屠龙宝刀递了过去,待叶君虎伸手接刀之时,倏又悲戚而沉痛地说道:“你本是少林十五代弟子,但我今日要将你逐出门墙!”
叶君虎闻听师父之言,惊得哭了起来,半晌方呜咽地道:“师父……”
慧通长老的老眼中,此时也渗出点点泪珠,别过头去,双手合什地端坐在雪丘之上,凝神运功,任由风吹雨打,毫无所觉。
叶君虎亦是浑身水湿,仰首一望,雷声雨滴越来越疾。在电光闪闪,风声呼呼之中,但见恩师正凝功提气,不敢惊动,悄悄地取出屠龙宝刀一瞧,但见刀柄上铸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红色苍龙,七颗明珠,闪射着银光,双指微微一弹,一片清脆龙吟凤鸣之声幽远四播,一片寒涛,澈骨浸肌。
果然是柄上古神物,天下罕有。
倏然,一声暴雷,大地震动起来,无量山巅摇晃了几下,随着便是一阵接连不断的狂风、暴雨、雷鸣、闪电……
叶君虎被这恐怖的景色怔住,举目向恩师一望,只见慧通长老头上冒着三尺黄光,身子慢慢地向下陷去,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喊道:“师父,师父!”
连喊数声,未见回答,一跨步向恩师所坐之处扑去。
只见恩师身陷雪中,只剩半个上身,他心头大急,用手一抓,蓦然一股极大的神力,向叶君虎胸前一撞,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
这时,在叶君虎耳际,微微响起恩师苍老的声音道:“虎儿,快去北方,勇敢的面对现实,最好能找着为师从前给你讲的‘紫云宝录’,那报仇之事就容易多了。快去吧!”
这声音系由空际传来,接着一声暴雷声中,慧通长老已全身陷入雪中。
叶君虎被这雷声震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始醒来,睁目一瞧,已是晨曦初露,岚风如幢,山巅仍是一片雪白!
他站了起来,一看雪丘之上,隆起一座新坟,坟前铺着一块红布,正是慧通长老所坐之物。
一声哭叫,便挨了过去,拾起红布,蓦见上面写着:“叛师慧通,自刎谢师。”
这八个古字,使叶君虎大惊失色,心想:“难道恩师就是为了这个把我逐出少林门墙么?”
他在恩师墓前哭祭一番后,悲痛万分地回到那一住十七寒暑的古洞之中,略一拾掇,便封住洞口,系上屠龙宝刀,飞身泻下无量山,向东北边陲兼程奔去。
他走了,无量山巅只剩下一座孤坟,等待着他再来祭奠。
叶君虎离开了无量山,数月奔行,这日来到东北边陲之地,举目四顾,那绵亘万里的银峰冰床,使他心情为之一畅,他一面浏览着这一片片白的银色世界,一面向大兴安岭疾奔。
正行之间,蓦然传来一声狼嗥,接着便见一头丈长黄狼,由前面松林之中,呲牙咧嘴地向叶君虎存身之处奔来。
眨眼之间,那头黄狼已到了叶君虎面前丈余之外,闪烁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向他一瞄,立时弓背纵起,利爪闪电般兜头抓来。
叶君虎一见黄狼来袭,心中微自一凛,一闪身让过一旁,单手倏举,一股暖风,疾向那狰狞凶恶的黄狼卷去。
那头巨大无比的黄狼,被掌风一撞,向后微一踉跄,唬的一声怒吼,后脚一踮,快若闪电般又向叶君虎面门抓来。
叶君虎不由勃然大怒,一撤腰际屠龙宝刀,就空一漾,一道红光寒芒,顿时暴涨三尺,一片龙吟之声,幽远传开。
他微一斜身,屠龙宝刀往前一递,直向黄狼削去。
蓦地一声厉叫,只见黄狼身子往前一仆,一股血泉直喷而出,惨然死去。
叶君虎心中大喜,心想这屠龙宝刀果然犀利,真是天下罕绝的兵刃啊!
思忖中,蓦闻右侧小道上传来一阵辘辘车声,他仰首一瞧,一辆纯白的驷马车,泼刺刺地飞驰而至,刹时来到了跟前。
前面纯黑的骏马,前蹄一跷,希聿聿几声雄嘶,其声传山应谷,震人耳鼓。
叶君虎仰头一看,驷马车上坐着一个衣裙纯白,风姿绝妙的佳人,见她背上插着一支闪闪发光的碧玉洞箫,正面现诧色的望着自己,不由俊脸一红,连忙垂下头来。
他正作势欲走之际,那白衣少女凤眉一轩,杏目乍绽,见这蓝衣少年剑眉星目,红唇白齿,一派斯文,但不知他为何要将“奇峰谷”小谷主“冷面公子”的一头狼王杀死,看他正要离去,娇声说道:“相公贵姓?”
叶君虎见这陌生的白衣少女在问话,心想四周根本没有他人,是以连忙双手拱道:“在下叶君虎!”
那白衣少女凤眉微蹙地道:“叶相公,你惹祸了!”
叶君虎愕然不解地道:“我并未惹祸啊!”
白衣少女道:“你把奇峰谷‘冷面公子’的狼王杀掉,他决不会放过你的!”
叶君虎辩道:“是它先咬我,我才杀它的!”
谈话间,只见一道灰影,如流星赶月般,来到二人面前,一个灰衣少年,大步朝被杀的狼王走去。
叶君虎举目一看,见这灰衣少年一身儒服,背插一把红光熠闪的“夺命折扇”,他查看了一下狼王的死状,便面露杀机的走了过来,向二人略一扫视后,便对叶君虎狠狠地道:“是你杀了它?”
叶君虎点了点头,蹙眉地道:“是我。”
蓦然间,冷面公子煞目一瞪,跨步欺身,一运功猛地向叶君虎推出一掌。
掌风乍起,一股极寒的冷气,直向叶君虎猛卷。
白衣少女对叶君虎极为关心,一看冷面公子猝施杀手,一声惊呼道:“小心他施出‘天狼掌’啊!”
冷面公子一闻车上的“玉箫仙子”对这叶君虎陌生少年十分关切,心底更交灌了妒意,当即连哼数声,杀机立生的变掌为抓。
他十指如钩,双足猛点,身形腾空而起,一扭身直向叶君虎头上抓下。
掌抓一出,快似奔雷,眼看叶君虎就要伤在他这招“惊魂夺魄”之下,殊不知,叶君虎身形微自一晃,便闪在丈余之外,卓然而立。
冷面公子招式走空,连忙双脚踏实,足尖借势一点,又欺身而上。
叶君虎一看丝丝冷风,绵绵不绝地向自己罩来,一个错步旋身,迈过了他这凌厉地一击,扬声说道:“我叶君虎与兄台素无冤仇,何故出手相搏?”
冷面公子冷声一笑道:“无名小辈,竟敢杀死本少谷主的狼王,此恨终身难消!”
叶君虎脸上微一变色,沉声说道:“在下虽是初履江湖,但……”
冷面公子未待他说完,几声冷笑,立即又欺身扑上,双掌一翻,两股冷风寒气,如排山倒海一般,疾卷而出。
叶君虎心头大愕,见他掌风如磨,雪花被卷至空中直转,连忙运足菩提罡气振手打出。
玉箫仙子坐在马车之上,眼看他们一阵狠斗,心中不由暗讨道:“噫!见他脚走‘达摩步’,掌出‘菩提罡气’,分明是少林派的人物嘛!”
叶君虎封住冷面公子推出的天狼掌风之后,连忙身形一撤,尚未拿椿站稳之际,那冷面公子倏地两声怪笑,双臂一运劲,怪手连翻,显然他将要施出杀手绝学了。
立时冷风似幕,茫茫的雪花,随势而起,顿时把叶君虎双目遮住,眼看情势危殆,那坐于马车上的玉箫仙子见叶君虎是个初履江湖的人,一点对敌经验都没有,恐怕要遭暗算,是以,食指轻轻一弹,一股融鼻的香风,疾向冷面公子涌去。
他正待将叶君虎制住之际,倏觉背后生风,双脚一点,斜飘丈余,喝道:“你敢施鬼么?”
玉箫仙子娇声一笑道:“谁施鬼嘛,你一身狼骚味使人触鼻欲呕,我不过以万光掌,调节一下周遭的臭味罢了!”
冷面公子闻言大怒,一声嗥叫,双掌狠命一推,“天狼掌”应势而起,掌风吐处,果然有股狼骚臭味,难闻至极。
玉箫仙子素手一拂,顿将他天狼掌风封住,同时娇声一笑道:“古庙之会时刻已到,你还不走么?”
冷面公子连忙收招撤掌,向后一闪丈余,冷冷地道:“你怎知道?”
玉箫仙子娇声一笑道:“武林之中谁个不知,还瞒得了我天山派么?”
话声甫毕,蓦地传来一声胡哨,尖锐得刺人耳鼓,胡哨之声一起,冷面公子立即面色微变,一双煞目狠狠地向叶君虎一扫,冷冷地道:“小子,后会有期!”
说罢,双脚猛地一点,一缕灰影向林中泻去,刹时人影杳然!
冷面公子一走,空旷的雪地上,只剩下叶君虎及玉箫仙子二人。叶君虎星目一扬,见她那张吹弹得破的俏脸上嵌着的一双秋水明目,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自己,不由俊面一红,连忙双手一拱,讪讪地道:“姑娘……”
玉箫仙子小嘴一哂,娇娇滴滴地道:“叶相公,有什么事吗?”
叶君虎见她和气而可亲,胆量稍微大了一点,仰首问道:“我可在打听一下古月居在什么所在么?”
玉箫仙子闻言一怔,心想:“古月居”不是太上神君的住处么,他此时去古月居干什么?是以极其诧疑地道:“你是要去访太上神君前辈么?”
叶君虎闻言,不由心中大喜,欣然地道:“正是他老人家!”
玉箫仙子道:“太上神君五年以来,未在江湖露脸了,他今晚正要来在这古刹之中,你快点赶去,或可见着!但千万小心,据说这古刹之约其中还有阴谋咧!”
叶君虎异常欣喜,是以迫不及待地道:“姑娘,那古刹在什么地方?”
玉箫仙子用手一指,叶君虎顺她指处望去,只见一椽松柏墨林,露出古刹一角檐头,一条金色飞龙,亮闪闪地漾月生辉,当即一拱手道:“多谢姑娘指示。”
说罢一晃肩,便向墨林闪去,刹时,人影亦杳,玉箫仙子不防他去得如此之快,见他身影消失后,方始一声叹喟,一抖马缰便纵骑而去。
然而,叶君虎那潇洒、飘逸、俊朗的神仪,在她心幕中若隐若现好久都不能抹去。
叶君虎向那墨林中闪腾,甫近林边,陡然又闻到一声狼嗥。
这声音使他一怔,身形一拔,立刻向梢头落去,举目一看,只见一个头发纠结,赤足露肚,身披红漆葫芦,脸如蜡黄的矮胖老人,骑在一头巨狼之上,后面正跟着冷面公子,两人一起一伏,疾快若飞地向那古刹闪去。
叶君虎亦觉十分可疑,立刻尾随在二人之后,约半里之遥,倏然四面林间,传来几声枭啼,其声恐怖已极。
冷面公子及那骑狼的怪丑老人,闻声立即停下步来,只见那老人轻轻地在狼背上一点,身形立即离地而起,直上梢头。他单掌一翻,遮眉一看后,身形如海燕掠波般,轻飘飘地又落在狼背上,悄声对冷面公子道:“冷儿,今晚要格外慎重,看来他们都来啦!”
冷面公子诧异地瞥了师父天狼尊者一眼,悄声问道:“师父,难道其他几派的掌门人都来了么?”
这骑狼的矮胖老人,正是奇峰谷谷主,冷面公子之师天狼尊者,闻言冷声一笑道:“岂止四派之人,那漠河附近的黑虎帮也隐在林中咧,你小心应付就是,快去吧!”
冷面公子闻言,立刻向古刹大摇大摆地走去。
叶君虎好生诧疑,心想:这古刹之会,不知是谁召开?看来其中定然有诈,我得赶去暗中一瞧,以窥究竟。
思忖中,倏然左侧一声怪啸,连忙扭头一看,一个红发披肩,獠牙外露,金瞳暴出之怪人,向四下一盼后,便闪进庙中。
一丝微弱的光线,由庙中透出!
庙中人影微动,显然里面已先到了几个武林怪客,在等候着这武林罕有的约会。
叶君虎好奇之心立生,飘身而动,人若天际一道轻巧的蓝弧,直向古刹墙角落去,他单脚向墙上瓦面一点,借势一弹,便人不知鬼不觉地隐入古刹檐边暗角。
大殿之上,阴惨惨地点着一枝半明半暗的火烛,发出一丝淡淡的青光,大殿四角,各蹲着一个武林人物,他们均如老僧稽首般,默然死坐。
倏然,古刹之后的松林中,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枭啼。
枭啼之声,似乎打破了这古庙如死亡般的沉寂!
那红发怪人一闻这枭啼之声,脸色微微一动,缓缓地撑起身形,肩上红发一甩,便到了庙门,煞目向外一瞅,左右一盼,便又退回庙中。
倏然,殿角一个背剑的黑衣中年汉子沉声问道:“红发老怪可见着太上神君的影子么?”
叶君虎心中一阵狂喜,暗道:“太上神君真的会来,自己马上便可了解家世,找着父母了啊!”
他思忖未毕,只听红发老怪沉浊地骂道:“那老鬼害得我等在此苦候三夜,未免欺人太甚。”说着扭头向适才问话之黑衣中年人道:“毒剑客兄,你看这会该如何收场啊!”
冷面公子立即插言道:“骷髅藏秘图分割一十五载,约定今日合璧,太上神君为什么不来合盟呢?”
毒剑客略一思忖道:“骷髅藏秘图分成了五份,目前仅差一份,我们何不先来凑一凑,或可找出藏宝位置,说不定还是我们四派之福咧!”
红发老怪阴谲地一笑,双掌一拍道:“高见!”
话毕,只见左角黄影一动,一个腰束长鞭,身着黄色儒服的俊朗少年,缓缓地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我不赞成!”
冷面公子脸色一翻,道:“哟!六盘山的铁胆神鞭,你老兄还有什么高见么,敢情要使此图再藏十五载?”
铁胆神鞭呼延奇剑眉一剔,星目向三人一扫道:“我不赞成,谁也奈何不了我!”
冷面公子愤然而起,嘿嘿两声冷笑,双脚一闪,便飘身欺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快绝伦地向铁胆神鞭呼延奇推出一掌。
他是心想出奇制胜,打他个措手不及,趁机取走六盘山的一份骷髅藏秘图。
铁胆神鞭呼延奇既能单身赴会,哪能如此不济,只见他单掌猛翻,右臂一抬,一股雄浑掌风,应势而起。
轰然一声巨响,两人硬接一掌之后,各自向后退了三步,相互愣了一眼。
冷面公子一声冷笑,双掌一错,正待出掌之际,倏被红发老怪一拦,劝道:“不要打了!”
毒剑客惨然一声苦笑道:“呼延兄,我们久等无益,先行凑凑,不过略作消遣,何必伤了各派的和气呢?”
红发老怪又极其慎重地道:“骷髅藏秘图分成为五份,取出看看亦不会有何差池,熬过今晚,又将再等十五年,万一那藏秘在太上神君那一份上,我们岂不是上了他的当么?”
铁胆神鞭见二人如此一说,心里有些动摇了,但仍极慎重地道:“此图关系武林甚大,托负之重,啡我等所能……”
冷面公子未待他说完,便插口讥讽道:“谁不知万年神耕蛰伏在此庙左近,还能瞒得住我奇峰谷的眼线么?”
铁胆神鞭怒火陡升,一撤腰间铁鞭,就势一抖,直向冷面公子扑去。
冷面公子本是桀傲成性,哪把他放在眼里,是以冷冰冰地几声怪笑之后,亦抽出背上夺命折扇,眼看大战一触即发,红发老怪面孔一扳,往二人中间一站,沉声说道:“我们四人受各派之托,来此古刹参予盛会,谁再破坏这祥和之气,刑责自负,届时休怪我兴安堡不再客气啦!”
毒剑客亦大声说道:“两位世兄还请三思!”
两人一唱一合,使冷面公子不敢轻举妄动,连忙退了回去。
铁胆神鞭一思忖后,勉为其难地道:“既然诸位均欲一见,我也不便过份固执啦!”
说罢,他立即取出自己的一份骷髅藏秘图向烛火之下大步走去。
刹时,红发老怪、毒剑客、冷面公子,都神色紧张地各自取出一个密封皮套,拿出一张陈旧的绢纸,各居一方在神龛上展开。
叶君虎在房檐之下,居高临下,凝神一看,那四张破纸一并,上面尽是些密密麻麻的点线,甚难看得清楚,一看那烛火下的四张面孔,都是阴晴不定,煞目斜飘。
倏忽间,只见三支怪手,慢慢地由神龛下向上移动。
蓦地里,一阵狂风,烛火陡熄,半空黑影一掠,噗噗通通,那神龛之边的四个武林高手,相继地倒在地上。
叶君虎心下大惊,就在这一愕之间,一条黑影一晃而没,看都未看清楚,便已失去踪迹,大殿之上变成了一片死寂,紧接着古庙之外,传来几声喝叱,一声枭啼幽远传开。
叶君虎见变起俄顷,正待下房看个究竟之际,倏见红发老怪一跃而起,怪声嚷道:“是谁抢走骷髅藏秘图?”
叶君虎再也不敢在庙中逗留,一晃肩闪出古庙,当他甫下墙头之际,倏地眼前红影一闪,红发老怪赫然站在面前,一声暴喝道:“你是谁?为何隐于庙内?”
喝声甫罢,冷面公子、毒剑客、铁胆神鞭都是满脸惊愕之色地匆匆走出庙门,冷面公子抬头一看,不由眉头一展,大喝道:“叶君虎,你敢攫走骷髅藏秘图!”
毒剑客闻言,亦是杀机陡生地拔下地厥剑!
宝图骤失,各人都拿不定主意,是以俱都抡鞭拔剑,向叶君虎扑去。
叶君虎有口难辩,一脸窘色,心知今晚难以善休,一撤腰中屠龙宝刀,顿时红光一闪,众人愕然地各自退了一步。
铁胆神鞭鞭势一收,电目向叶君虎一扫,看他丰俊神逸,气概不凡,不像是个鬼计多端的人物,是以朗声喝道:“阁下果真抢走骷髅藏秘图么?”
叶君虎星目向众人一扫,斩金断铁地道道:“没有。”
红发老怪嗥嗥怪笑道:“小狗,明明见你由庙内神色慌张的腾身而出,不是你是谁?”
铁胆神鞭道:“叶兄是读书之人,岂会撒谎,我等都已受愚,其中定然有诈。”接着转问叶君虎道:“叶兄,能指出一条线索么?”
叶君虎略一沉吟道:“我只闻喝叱之声,向西而去。”
四人都是心里有数,闻言一声惊哦,各撤兵刃,向西追去。
叶君虎呆了一阵,心想这骷髅藏秘图究被谁人取去呢?他武功之高,真是不可思议,想了想立刻收刀还鞘,亦向西疾行而去。
转过几重山头,蓦见一个空场之上,有几条人影不住地闪动。
叶君虎捱近一看,一块嵯牙怪石之上,坐着一个华服少年,手捻着一较琵琶,轻拨慢捻,叮当奇音,丝丝扣人心弦。
华服少年之前,围着几个武林人物,其中有骑狼的天狼尊者、冷面公子、毒剑客、铁胆神鞭,还有几个秃头老农,单只红发老怪不知去向,他们个个面色焦急,凝注着那华服少年,半晌,方才听那少年一声脆笑道:“家父命晚辈在此恭候各位神侠,请至兴安堡一叙!”
冷面公子面色跟两片硬铅一般,沉声喝道:“废话!”
天狼尊者背上葫芦微自一动,煞目微蹙地道:“少堡主,别卖关子啦!骷髅藏秘图是否被兴安堡劫走,也得交待个明白!”
华服少年正是兴安堡主兴安魔君之子,人称少堡主邹英,一听天狼尊者之言,方才哈哈朗笑道:“谷主说哪里话,前辈们神功绝艺,亲自在场尚且不知被谁攫走,晚辈根本未去古刹,又哪里会知道咧!”
叶君虎正自凝神静听之际,蓦地背后风声倏起,一道寒风闪电袭至,他不觉悚然大惊身形连忙向前一仆,就势一滚,闪至丈余之外,扭头一看,只见毒剑客挺剑刺到。
毒剑客一动,众人便放弃少堡主邻英,立刻将叶君虎围住。冷面公子大嚷道:“师父,是他讹我们!”
天狼尊者将叶君虎一瞪,冷冷地道:“把他擒住!”
冷面公子闻言,一声怒喝,一道天狼掌振手打出,一股狼骚劲气向叶君虎身前疾卷。
叶君虎初履江湖,夹在这些武林高手之间,突感辣手,一看天狼掌风袭来,哪敢怠慢,忙运“菩提玄功”,就势一招“西来梵音”,菩提罡气一起,一股暖风随掌而起。
冷热之气一触,立化阵阵白烟,若云若雾,向四周弥漫。
冷面公子一愕,杀机陡生,单掌猛地一翻,掌风乍起之时,左手往后一拉,劲风倏面疾旋,随即左手一抄,疾快地平推而出,大喝道:“躺下!”
叶君虎正待闪身疾退,倏然背后一道雄浑劲力,霍然撞了过来,这前后两道劲力一夹,他飘身不及,彼劲风一撞,身形不由几个踉跄!
冷面公子一声暴笑,跨步抢在叶君虎之侧,疾快绝伦地一掌。
叶君虎一歪身,横飘丈余,身形尚未拿稳之际,倏地一道冷锋,掠至胸口之上,一股血泉隐隐渗出,他身形一仆,便倒了下去。
众人立即围了上来,冷面公子扭头一看,见毒剑客一剑刺中叶君虎之后,一溜烟便踪迹全无,不由愕然叫道:“师父,毒剑客把骷髅藏秘图劫走啦!”
几人扭头一看,果见毒剑客身形疾快地向东泻去,刹时隐于晨曦岚风之中,不由大怒,立刻飞追而去。
少堡主邹英,几声得意的朗笑之后,单指拨弦,慢步走至叶君虎跟前,低头一看,冷笑道:“这厮中了毒剑,只怕难活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便背着玉轸琵琶,一晃肩迳向回兴安堡的路上而去。
他刚一走,场中蓦然飘落一个白衣少女,杏目凝注,闪身到了叶君虎之侧,立即掏出金创之药,替他敷上,伸手将他一挟,一闪百丈,上了那辆白色驷马车,风驰电掣地向玉净庵下一座古洞如飞而去。
一道清泉由崖上坠落,滴得之声,响个不停!
清泉深处,有一神秘古洞。此时,洞中正躺着一个蓝衣少年,他——就是那受伤的叶君虎。
股股暖气由洞中外溢,因此在冰天雪地的山洞之中,不觉一丝寒意。
未几,叶君虎已悠悠醒来,星目乍闪,他感到万分的茫然,暗忖:“我何时来这古洞之中?”双目一合,便忆起了那古庙中的一幕及胸上插进那犀利的剑锋。
骷髅藏秘图究竟被谁劫走?使人费解!
他连忙翻身爬起,信步往洞外走来,阵阵玉磐奇音随风送入耳鼓,使人万分怡然!
他踏入江湖,为的是要访太上神君,以了解自己家世。
但他不知去古月居的路径,因此无法找到太上神君。
于是,他身形一闪,便向岭上攀去,举目远眺,银峰万里,这清远高洁之境,虽使人心旷神怡,但茫茫之野,又哪去寻找一个人问问去古月居的方向呢?
蓦然间几声嚎笑,由远处传来,他随着笑声望去,只见岭下传出僧、道、乞三个人来,他们步履奇快,转瞬间便已上了山冈,叶君虎正要迎去,倏听那和尚道:“遢道,听说骷髅藏秘图被人取走,不知太上神君可知情?”
那被称为遢道的僧人,闻言亢声一笑道:“此处有一洞穴,直通褐石岭下,我们去古月居瞧瞧,问问他老人家便知端倪。”
适才说话的僧人,此时一看天色,便对二人道:“我们先在这洞中过一夜,明日再去造访吧!”
二人同声应好,是以他们各展脚程,朝叶君虎所住洞穴之中奔去。
叶君虎听得明白,暗自一喜,忖道:“原来这洞能通太上神君所住的古月居。”他哪能失之交臂,立展“达摩步”往洞中疾攒。
果然,这真是个无底深洞,约莫盏茶时分,便见洞内钟乳倒挂,暖风习习。
约里许,便听到了潺潺水声,再往前行,但见氲氤之气弥漫四周。
挺近一看,洞中一块空场,场中冒出一股温泉,泉水腾腾翻滚,热气逼人,穿过温泉,便见一线白光射入。
洞外,一道飞瀑,热腾腾地直下深渊,溅起水花晶珠,异常壮观。
他立刻缘壁而上,很快地便翻上了褐石岭。
星目触处,但见高峰连云,轻烟缭绕,只见一柱银峰,直入青冥,冲上九天。
他立展佛家绝艺“达摩步”,约莫顿饭时光,便攀上了那高入云表的飞天峰上。
峰岭方圆二亩,上凝坚冰,白雪似银,使人双眸难睁。一椽松林之间,传来高洁的木鱼圣音,微风过处,送来阵阵腊梅花香,宜人怡人。
叶君虎飞身隐入松丛,星目朝里瞅去,但见古月居有两重跨院,大殿之上烛火黝暗,两个僧侣半跪棉墩之上,敲木鱼,做功课。
他正待飞身下树,去探访之际,蓦地里一声怪啸,划破夜空的寂静,飕飕乍响,两个夜行人已飘落院中。
叶君虎注目一看,来者正是毒剑客与冷面公子。
毒剑客身形甫定,撤下地厥剑,喝道:“拐木狗僧,速将太上神君唤出,大爷有话要跟他说。”
一个瘦弱的僧人,随手拾起地上一根木杖,面孔一扳道:“老衲至此五载,尚未见过太上神君的踪迹,你们还是别处去找吧!”
毒剑客气势汹汹地道:“胡说,再不唤出,可别怪我要硬闯了。”
拐木僧人怒目一瞪道:“佛门净地,焉能任你胡行。”
冷面公子道:“咱们别跟他饶舌,先宰了再说。”
毒剑客一声怪笑,地厥剑一扬,顿时霞光耀目,寒气袭人。
长剑一起,跨步欺身,招出“毒龙出海”,立朝拐木僧人面前刺到。
拐木僧人手中木杖一沉,脚下不丁不八避过剑锋,抖手打出一招“天外来云”,震起一片啸风。
毒剑客一声大喝,剑招陡变,一招“闭门掩户”封住了拐木僧人的拐杖,毒剑闪起朵朵剑花,疾快地向他咽喉刺去。
这时,冷面公子已与另外一个白眉僧人动起手来,两人掌风相击,轰轰奇音不绝,跨院之中只闻风声霍霍,激起一片凄迷。
毒剑客与拐木僧人打至大殿,劈啪连响,神龛之上所有供神玉器被捣得粉碎。
拐木僧人怒喝连连,一运功,劲加五成,一柄拐木奇杖,恰似铁塔般,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毒剑客头上砸来。
毒剑客乍见来势凶猛,一飘身让过狠招,当即长剑一紧,立时剑芒如幕,又斗在一起。
冷面公子改掌换扇,将那柄随身不离的夺命折扇,舞得出神入化,只见红光刺目,扇风呼呼,逼得白眉老僧节节后退,大有招架不住之势。
叶君虎眼看情势危殆,一声清越长啸,拥力而下,闪电般落于跨院之中。
白眉老僧陡闻长啸之声,认为乃系对方援手,心下一慌,招式顿形混乱。
冷面公子哈哈一笑,招出“万点银星”,疾快绝伦地罩向白眉老僧双目。
白眉老僧倏觉眼前一花,唉呀一声,头壳被夺命折扇点了个正着,顿时脑花四溅,惨死当场。
冷面公子几声冷笑,一跨步正欲朝拐木僧人欺去,叶君虎一声怒喝道:“冷面公子,赶快留下命来。”
冷面公子闻言,扭头一看,悚然一惊,道:“咦!难道你还未死?”
叶君虎已是怒极,立时挥手扑上,拍出一招佛家“玄音掌法”,一道雄浑掌力,直向冷面公子袭到。
冷面公子心知他是自己手下败将,是以只用五成功力与他斗在一起。
几招过后,冷面公子丝毫未占着便宜。
叶君虎似行云流水,脚踩佛家“达摩步”,看似慢,实则快,掌风起处,封住了冷面公子的奇异怪招。
冷面公子心中愤怒已极,大喝一声,招式陡变,折扇递出“拂柳分花”,左掌同时推出天狼掌法,一股狼骚随狂风疾卷。
叶君虎闪身疾退,单手一推,打出菩提罡风,只知道阻挡天狼掌风。
殊不知冷面公子掠身,夺命折扇凌空扇下,将菩提罡风引开,叶君虎暗道不妙,身形立朝后暴退。
冷面公子一招得手,如风附体,红光乍闪,夺命折扇欺至叶君虎天灵穴上。
叶君虎蓦见红光耀眼,危如累卵之际,右手往上疾扬,招出“遮日掩月”,单脚一扫,一股奇风扫至冷面公子下盘。
狂风起处,卷起白雪千重,同时左手一推,将扬起之雪花往冷面公子面前疾送。
冷面公子突觉眼前雪花如灰,遮住双目,心底大惊,连忙挥动折扇护住身体。
叶君虎见状,扬声朗笑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话声甫落,几声怪笑由后殿传出,接着红影乍动,那红发老怪与铁胆神鞭连袂而出,只听红发老怪边跑边嚷道:“我们已经搜过,不知老鬼藏于何处?”
毒剑客闻言立即撤刀而退,随着几声呼啸,几人便相继逸去。
拐木僧人待几人走后,陡然仰首上视,一声岭笑,单手极快地往柱上一捺。
叶君虎见几人呼啸而去,立时呆在当地,倏听咔嚓连响,身形一歪,一个拿椿不稳,脚下一滑,立刻向地底陷去。
拐木僧人几声惨笑,把白眉僧人尸体拖出古月居,甩至飞天峰下,方始转回居中。
叶君虎落下深坑,身形踏实后,但见四周漆黑无光,他心中万分茫然,蓦见一丝白光在前面乍闪乍熄,他不由心狂喜道:“光亮之处必有出口。”
想罢,他立刻朝光亮之处飞奔,不久,甬道越来越窄,仅能容一人前行。
约莫盏茶时分,已到达甬道尽头,抬头一看,竟是块整然石壁,略有一条使人无法看到的小缝,那一线光亮,正由石缝中透出。
叶君虎伸手在壁上一敲,鼓鼓连响,显然这石壁不会太厚,想着想着,他奋力就是一掌,向石壁击去。
蓦地一声裂帛大响,石壁应声而碎,往里瞧去,里面竟是一间石室,约莫三席大小,尘垢累积,显然年代久远,室中空悬一盒,光亮正由盒中透出。
叶君虎顺手将盒子取下,见盒上刻有几个篆体铁铅细字,抹去尘垢,方看清是:“万妙珠,赠有缘。”
打开木盒一看,里面放着两粒鸽卵般的明珠,玲珑剔透,光华夺目,一般奇香,使人嗅之不禁心旷神怡。
他真是爱不忍释,把玩一阵,连忙揣进怀中,内心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两扇石门合缝而闭,他跃至门边,不由心中暗忖道:“这幽径暗室,内中定有蹊跷,若太冒失,恐遭不测。”
是以他右手一抬,单掌向前推去,紧接着身形向侧一闪,让于门边。
掌风起处,石门呀然而开,倏而一片银光,挟着丝丝破空之声,疾射而至,刹时叮叮一阵奇响,一片细如牛毛的银针,均嵌入对面石壁之上。
叶君虎乍见如此情形,不由使他抽了一口冷气。
半晌,奇音方罢,但他仍不敢冒然跨进门槛,呆了一会,见无异状,方始跨步而入。
刚一进门,一道红光已迎面飞来,他心头大惊,立即疾退而回。
这红光来得突兀,使他防不胜防,经红光一射,脑中倏觉一阵阵晕热,四肢有如万蚁攒动,双腿一软,便有气无力地坐在门槛之上。
他心中万分惊恐,不知所中何毒,效力竟如此之快。
渐渐地,热流扩至胸腹,肚内隐隐作痛,他感觉难过已极,双手紧捧腰际,不期然地摸着了那个盒子,他猛然忆起盒中所藏的明珠,既称为万妙珠,想来妙处万端。
他心念及此,立即从怀中取出木盒,将万妙珠捏在手中,往鼻上凑去。
一股异香,直入鼻内,顿觉心中舒畅,头脑也立即清醒,热流怪疾亦霍然而愈。
叶君虎心中大喜,立刻向另一间石室跨去,这室中一床一桌,都是青石凿成,尘垢遍地蛛丝满布。
室中四周的石壁上,嵌满了无数的细小银针,闪闪发亮,他顺手一伸,想拔下一根来瞧瞧,但那细小的银针,却丝毫未动,这使他大感惊异,心中暗忖道:“这细小之物,竟有如此坚牢,如用来当作兵器,必然厉害无比。”
他沿壁蹀躞,希望能查出一点银针来历,倏而脚下叭哒一响,壁上现出一个小洞,里面存放着一个皮囊,见上面写着天星银针四个小字,内中并有说明如何施用之法。
他不由喜出望外,暗道:“这天星银针必是前人所留,我倒真有缘份咧!”
推开石门,便向那古洞之中奔去,古洞深远莫测,而且晦暗,拐弯抹角地行约里许,甬道倏而徐徐向上,不久便闻一阵木鱼之声,他心中好生奇怪,忖道:“敢情洞外是古月居么?”
行不多远,天光一亮,果然是一个洞口。
但见深涧嵯丛,银岭绵延,那清澈的木鱼之声,正由顶端传来。
是以,他一提丹田之气,展开绝顶轻功,猿揉而上。
四顾,果然又至飞天峰,古月居不过就在百丈之外。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身形一闪,便又掠至居后松梢之上,极快地朝院中落去。
古月居后面,是一片广阔的梅林,此时,腊梅盛开,花团锦簇,一股浓郁异香,怡人欲醉。
此时,拐木僧人掂着一根木拐,飘然而至,煞目一注叶君虎,猛然一怔,满面尽是疑惑之色。
叶君虎连忙躬身一礼道:“叶君虎跟前辈请安!”
说罢,正待下跪之际,拐木僧人摆手,愣睁着一双煞目,奇道:“你不是跌落古月死潭么?怎会活着回来?”
叶君虎道:“我沿着一条干道走了出来。”
拐木僧人疑信参半,心道:“掉下古月死潭的人不知有多少了,从未有人活着出来,但他却在几个时辰之间,安然而返,真使人难以置信。”
叶君虎见他久久不言,又恭声问道:“请问前辈,居中太上神君不知去了何处?”
拐木僧人双掌一合,极其慎重的道:“太上神君一去五年,未见返回,你难道也是来讨骷髅藏秘图么?”
话声甫落,古月居房头之上,一声怪笑道:“大爷来索骷髅藏秘图,假和尚!你就赶快献出来吧!”
话声来得突兀,拐木僧人一掂手中拐木,恨声道:“可恨你这些黑虎帮之贼,屡次侵犯,今天定要你还个公道。”
说罢,一拄木拐飘身上树,朝院中闪去。
叶君虎亦尾随而出,飘身上了房头,星目扫去,但见松梢之上三条人影,此时又轻若飘絮地落于房上。
他一看这三人俱是五旬左右的半百老者,个个目光灼灼,颧骨高耸,满脸杀机,一付凶煞之像。
拐木僧人戟指三人,喝道:“施主们屡扰古月居,究竟为何?”
居中一人狂笑道:“假僧人、臭和尚,你适才不是说过骷髅藏秘图么?我问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拐木僧人道:“太上神君并未返回,我能知他放于何处?”
那人道:“我飞天虎先宰了你,再掘地三尺。”
说罢,他当真飞身扑上,动作奇快。
叶君虎一跨步,拦在拐木僧人之前,躬身说道:“前辈稍待,让晚辈来打发这些枭贼吧!”
飞天虎煞目一瞪,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与我黑虎帮结下梁子?”
叶君虎道:“在下叶君虎,不管你是黑虎白虎,你就动手吧!”
飞天虎骤然一喜,尖叫道:“入地虎、望海虎,这小子就是传说劫走骷髅藏秘图的叶君虎,先把他擒住回帮再与老鬼讨价!”
黑虎帮三个堂主,一听此人就是叶君虎,不由暗喜道:“擒住此人,必是头功。”是以,各人即运功提气,步步朝叶君虎逼来。
拐木僧人心中一动,一声梵唱,掉头遽然离去。
飞天虎见他不顾而去,心想正中下怀,是以一声怪叫,三人左右倏分,跨步就向叶君虎扑去。
飞天虎额上青筋直冒,单臂猛挥,骨节暴响,一招“饿虎扑食”,直向叶君虎面门抓到。
毒抓一至,快若奔雷,使人顿觉惊心。
叶君虎一侧身,右掌往上一迎,左手极快地攻出一掌,挡住了他这狠毒的绝技。
飞天虎怪叫一声,身形突然暴长而起,右掌平推,左掌凌空罩下,打出一招“天塔压顶”。
叶君虎身形一退,单足一点,立即斜飘一丈,尚未站稳之际,入地虎一声狂笑,趁罅踏虚,单臂疾挥,一股雄浑掌力,直撞而至。
叶君虎陡觉脑后生风,一弯腰施出“童子拜佛”,打出一道菩提罡气。
轰隆一响,两道劲力一触,刹时硬击了一掌。
入地虎不防叶君虎会有如此扎手,身体略微晃了晃,立时五指箕张,一招“毒龙出海”,长扑而至。
叶君虎不动身形,右手反拂,菩提罡气绵绵涌出。
入地虎身冲前卫,倏觉热风如炽,一股排空大劲,撞至胸前,待退已是不及,咚的一声,身形被劲气凌空卷起,直往房下落去。一声大响,跌得个四脚朝天,正待翻身爬起之际,讵知,拐木僧人已电射而至,嘿嘿一笑,拐木向他胸上一捣,唉呀一声惨号,顿时胸口稀烂,死于非命。
刹那之间,三虎已去掉一只,直气得飞天虎哇哇怪叫,钢牙直咬,一扭身招式陡变,五指迎面一挥,虎爪劲功已贯足全部真力,双掌猛地一翻,拍出两道劲气。
招式一起,卷起漫天雪花,丈余之内,雪柱如矢!
叶君虎眼看猛劲推来,不敢稍懈,一闪身疾退三丈。
望海虎一看叶君虎闪至自己丈外,趁隙攻出一掌,同时身形紧跟而上,施出巨风附体之法,五指趁机扑至,招式老辣绝伦。
叶君虎刚一触地,猛见望海虎风抓齐到,心知厉害,一侧身又斜飘丈余,单掌一推,菩提罡气斜里打出。
望海虎怪叫一声,侧身撤招,右手反扣,斜里一推,亦卷起一道猛劲。
两股奇劲一击,望海虎被菩提罡气震退五尺。
飞天虎见两次毒招,均被叶君虎轻易躲过,此时,蓦见两人劲力一接,忙从怀中摸出一枝毒镖,单手一扬,嗖的一声,贯劲打出。
一道青芒,向叶君虎咽喉电射而至。
叶君虎一俯身,青芒由头上闪过,蓦地一声惨叫。
飞天虎哈哈一笑道:“传说叶君虎武艺高强,我看亦不过如此嘛!”
话声甫毕,只听拐木僧人在院中叫道:“飞天虎!你仔细瞧瞧看看到底是谁?”
飞天虎闻言一愕,低头一看,心中难过已极,只见望海虎跌在阶墀之上,捺着肚皮呼天唤地疼痛万分。
那枝毒镖,正由他腹中穿过,眼看就将死去。
拐木僧人哈哈一笑,手中拐木向望海虎头上砸去,咔嚓一声脆响,头壳立碎,血泉飞溅,惨死当场。
飞天虎睹状哪敢再逗留下去,一闪身掠上梢头,疾快地朝峰下泻去。
叶君虎见飞天虎一走,以为没有事了,正待纵身下房,倏而两声鸟叫,几条黑影潮居中飘来,刹时落在房头,晃动间便向四周散开,其中一人怒骂道:“飞天虎哪够得上称为黑虎帮的人物,看大爷来拿他。”
叶君虎暗忖:“刚走一批,又来一起,难道这些人都是为了骷髅藏宝图么?”
是以一声怒喝道:“站住!”
说罢,身形一闪,拦在大殿之上,怒目而视。
枭贼们陡地哄然大笑,声音是那样的鄙视与不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使叶君虎好不自在!
蓦地里,一声清啸破空传来,一个老者凌空飞渡,身形飘然而下,双目炯炯地向叶君虎直闪。
叶君虎见这老者尖嘴缩舌,目光慑人,脸膛腊黄,青衫青裤,面色毫无表情地目注自己,同时他的一双怪手,异常漆黑,显然练过一种奇毒绝功。
正看之间,那老者出手就是一招“霸王拉弓”,招出似电,一股青烟应势而起,疾若飙风般猛卷而至。
叶君虎一看青烟卷来,单足一点,晃肩而退,一运“菩提玄功”,打出一股菩提罡气热风疾向青烟卷去。
青衫怪人怒喝一声,一见青烟被热风反弹回来,立时劲加五成,双掌一抡,猛推而出,场中只见青烟热风,倏东倏西,突前突后,激游不停。
显然,两人全以内力相拚,一时之间倒不分上下。
约莫盏茶时分,青衫怪人额角之上,慢慢地渗出丝丝冷汗,脸色越来越黄,恰如蜡相似,叶君虎一提神功,暗中劲道一增,菩提罡气陡然向后一缩。
一缩之间,青烟立卷而至,那青衫怪人亦向前踉跄一步。
叶君虎双掌猛翻,平推而出,两道菩提罡气绵绵疾涌,狂猛之劲如天雷暴风,疾卷如毡。
青衫怪人功力不继,双掌猛抡,亦打不出狂猛劲力,此时已是油干灯尽,嘭的一声,身形被甩在丈余之外。
叶君虎身形乍起,如影随形,一招“白鸽亮翅”,正待一掌劈下,蓦地啸声四声,离弦之声,破空传来。
他连忙一缩身,躲过如星箭雨,十几个枭贼,疾撞杀至,顿时刀阵剑雨,震成一片寒风,叶君虎怒喝一声,顺手撤出屠龙宝刀,刀芒起处,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号,刹时已有三个枭贼倒地而亡。
惨号一起,他连展刀锋,一片寒芒直向枭贼削去,刹时又有两个倒地而亡。
未及三招,便被他毁去五贼,但黑虎帮众仍不停地飞落,刹那之间,院中已站了二十余个,撤刀拔剑,猛抡猛攻。
叶君虎一声清啸,菩提罡气一起,将真力运集在屠龙宝刀之上,立时红芒暴涨三尺,接着四周响起一阵惊哦惨叫。
他一招“摘月点星”宝刀向贼卒兵刃上削去,一阵断铁之声,叮当不停。
刹时黑虎帮人声大哗。
正待猝施杀手,那青衫怪人已翻身爬起,戟指叶君虎道:“小狗休狂,黑虎帮供香堂候你。”
叶君虎怒喝一声,一垫步欺身而上,宝刀直向青衫怪人逼去。
青衫怪人侧身一让,只待避开毒招,殊不知叶君虎这是一招虚着,左手一挥,拍出一道掌风。
掌风一起,身形跟纵而上,屠龙宝刀一漾,招出“五丁劈石”,直向青衫怪人面门砍下。
青衫怪人躲避不及,一声惨叫,便死于宝刀之下。
青衫怪人一死,群贼不寒而颤,拔腿飞奔!
叶君虎见状,一闪身便阻住了群贼去路。
群贼正狂奔之际,倏觉眼前蓝影一晃,去路被阻,不期然地俱都机伶伶地打个寒颤,其中一人愤然说道:“姓叶的,你懂不懂江湖规矩?”
叶君虎闻言,怒目一愣,那发话之人似乎并不骇怕,又扬声怒喝道:“适才青衫堂主已约你黑虎帮相会,你为何趁危杀人?”
这话使得叶君虎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倏听拐木僧人哈哈一笑道:“你们走吧,叶小侠不会失约的。”
叶君虎离开了古月居,翻下大兴安岭,傍晚来至北边重镇漠河,正值元宵佳节,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他人地生疏,不知黑虎帮总坛究在何处,自己又如何应约呢!
好在街上十分热闹,并不寂寞,闲逛一阵,陡见在古月居逃走的飞天虎及另一个络腮汉子匆匆而过。
叶君虎心底一喜,暗道:“有了,我且尾随二人之后,自可找着黑虎帮总坛。”
是以他盯梢在他二人之后,出了漠河,往西走约七里,但见两旁墨林夹道,黑森森的千年古林,甚是恐怖。
未几,来至一座庄院,他仰首一看,院中楼房高耸,栉出连云,红砖碧瓦,气派鼎盛。
庄门之上,红布高挑,彩旗纸花,仿佛庄内有什么大喜之事,故布置得如此隆重。
彩牌之后隐着“飞云庄”三个金色大字,叶君虎不由心头打鼓,心想这并非“黑虎帮”总坛。
是以他站在远处,瞧飞天虎与络腮汉子正欲跨步而进,被守门之人一拦。
飞天虎怒目一愣,正等发作,那守门之人手拿一册红簿道:“贵掌柜,签个名吧!”
络腮汉子哈哈一笑,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撞去,谁知一股暗劲反撞而回,两人相对一视,一声苦笑,提起笔写上飞天虎与白骨鞭之浑名,又在怀中摸出一锭黄金,往桌上一搁,冷哼一声,便迳自走进。
叶君虎见此情景,知这并非黑虎帮总坛,正欲抽身而退,倏听那守门人很客气地说道:“既然来至敝庄,不妨进去一赏花灯。”
叶君虎迟疑地道:“不知宝庄是何盛会,在下路过,不知内情。”
守门之人笑道:“庄主千金十九生辰,适逢上元佳节,故设花灯之会,以娱佳宾。”
叶君虎汕汕地道:“既是千金诞辰,我身无微礼,自不便打扰了。”
守门之人道:“不妨事,小侠尽管进去就是,我家庄主最是好客。”
叶君虎见守门之人甚是和气,当即不便推辞,一思忖,自己虽未备贺仪,但所得的两粒“万妙珠”想来不差,不妨将它权交礼仪,聊表敬意。
忖罢,伸手取出珠儿,对守门人道:“这个请阁下权且收下吧,在下正闲着无事,进去瞧瞧也好。”
守门之人接过“万妙珠”,一脸惊愕之色,直待叶君虎留了名,走了进去,他方始细把玩这粒毫光四射的宝珠。
果然,庄内来客不少,空场之上搭有一座彩牌,四周摆了数十方桌,招待之人往来梭巡,异常忙乱。
四周树木枝桠之上,挂满了千奇百怪,玲珑剔透地各型花灯,真是天香淡淡,灯影摇摇。
此时,虽然天色未暗,但经雪景一点缀,更别具一番风味。
叶君虎信步观赏,独个眺望,见果树林之外,尽是千年莽林,一望无涯,黑森森地将飞云庄裹在其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粗干之下,钟乳倒垂,细弱枝桠结满晶莹冰珠,在这冰雪之中观赏花灯,确具一番风味,使人赞叹不已。
不久,时交酉末,满天云海,繁星明月时隐时现,景色更是佳绝!
蓦然,一杵金钟被人轻轻敲响,庄中众人纷纷肃客入席。
刹时,宾客就坐,玳瑁席开,叶君虎独处一席,轻尝浅酌,倒也无相扰。
飞云庄主马志彬,是个白发面润,声如宏钟的长者,他首先站了起来,举起酒樽道:“诸位高朋贵友,马志彬难得借此上元佳节,略备菲酌,邀约武林同源,来此小聚,以便结新知,握旧友,共渡佳日。”
飞云庄主端酒肃客,众人纷纷雀起,同声谦逊。
叶君虎扭头望去,坐于庄主侧面的紫衣少女,一身紫衫紫裙,确是国色天香,丽质天成,眼波流盼,娇颜生春,比起玉箫仙子更具一番风姿。
紫衣少女见众人目光一注,一双媚目,陡含羞意。
蓦地里,一声怪叫道:“好哇!”
叶君虎闻声一看,这怪声正由一桌全部黑衣人中,一个黑脸粗眉的少年发出,众人闻声俱都一怔。
一声叫罢,又听飞云庄主道:“马志彬权借这杯水酒,敬诸位好友一杯。”
在座武林群雄,无不同声道好,举杯相还,惟那一桌黑衣人,却俱都坐着纹风不动,似乎对飞云庄主特别轻视。
一杯敬罢,那桌中一个中年举子,脸上生着一块掌大青疤,一脸煞色,怪模怪样地站了起来,干咳一声,假作斯文道:“在下阴阳书生,不揣冒渎,想在此说几句话。”说着一摸下颚继道:“敝帮屡次重金相聘,欲与庄主共图武林大业,但都被婉拒,不知贵庄主是何居心?”
飞云庄主捋须而笑道:“阴阳管事哪知老朽心意,老朽今已七旬之年,早无雄心可言,何况还无能担任此大任咧!”
阴阳书生一声干笑道:“难道庄主与兴安堡人连成一气,与我黑虎帮作对,能瞒得了人么?”
飞云庄主面色一整,笑道:“阴阳管事说那里话来,老朽世代居此,从不参予任何派别,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阴阳书生怪脸一绷,单手朝叶君虎一指道:“那拐角一席上的蓝衣小狗,不就是兴安堡之人么?”
飞云庄主电目一扫,见一个蓝衣书生背面而坐,不由笑道:“今宵赏灯之会,均可任意参予,老朽不能拦阻愿来者。”
叶君虎闻言,扭头一看,那些黑虎帮众都对他怒目而视,似乎要将他生吃下去,不由飘然一笑!
那紫衣少女妙目一转,与叶君虎打了个照面,陡觉眼前一亮,俏脸之上一朵笑颜,刹时顿开。
一笑方罢,俏脸随之而红,悄悄地垂下头去。
此时,一个庄丁走至庄主眼前,说了几句话,便迳自离去。
那传话庄丁一走,飞云庄主霍然而起,双手一拱,朗声道:“老朽酒后慢客,不知那位贵宾将一粒上古瑰宝‘万妙珠’赠予老朽,情谊厚比天高。”
“万妙珠”乃前古神物,今晚陡现飞云庄,顿时语惊四座,群雄面面相觑,叨叨私议,但都不知道是谁会有如此慷慨。
飞云庄主见无人应讯,抚髯笑道:“请问在座之中,可有个大名‘叶君虎’的宾客么?”
叶君虎缅腆一红,站了起来,道:“晚辈就是!”
飞天虎怪目一瞪,扭头对阴阳书生道:“那厮就是与拐木狗僧一起,打死望海虎、入地虎及青衫堂主之人。”
飞云庄主见叶君虎英俊爽朗,一脸诚实之像,心中十分高兴,说道:“叶相公果是人间麟凤。”
紫衣少女妙目凝注,酒窝乍现,一颗心儿早就附在叶君虎身上。
这时,华灯初上,珠灯放彩,筵开玳瑁,飞云庄望月坪上,热闹非凡。
坐于阴阳书生一侧的黑头少年,不住地摇头晃脑,心情似乎十分紧张,一会望望叶君虎,又一会望望阴阳书生,忽而又看看紫衣少女,满脸焦灼之色,馋涎欲滴,其状令人捧腹。
阴阳书生摇头直笑,直逗得他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半晌,阴阳书生方道:“少帮主,别猴急嘛,保管那‘独凤女’是你的人就是。”
黑头小子呆然一笑,脸上立即泛起得意之色,好像“独凤女”真的就是他的一样。
这黑头小子正是黑虎帮帮主“骷髅叟”唯一的宝贝儿子,人称“黑头太岁”,平时傻里傻气,一看独凤女那种风华绝代第一美人,真是心痒难搔,不克自持。
阴阳书生何等奸狡之人,早把他心事看在眼里。
黑头太岁见独凤女秋波对叶君虎直送,嫉意陡生地对阴阳书生道:“那厮杀了本帮堂主,何不先去将他宰了。”
阴阳书生正待离席,倏应飞云庄主道:“叶相公,请移玉驾,让老朽略尽心意。”
阴阳书生怪笑两声,语意讥讽道:“庄主如此殷勤对兴安堡,难道将黑虎帮不放在眼里么?”
飞云庄主面色一整道:“老朽不问江湖是非,何言厚此薄彼?”
叶君虎愤然而起,朗声道:“我叶君虎堂堂正正,岂是兴安堡徒。”
话声甫毕,黑虎帮众纷纷愤然而起,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飞云庄主哈哈一笑道:“诸位已经听真,他并非兴安堡人了吧!”
阴阳书生怪叫道:“他既不是兴安堡人,这就行了,你还是将女儿下嫁本帮少帮主,从速加盟,共图武林大业吧!”
飞云庄主闻言,陡觉一怔,但随即说道:“女儿姻亲,老朽也不能作主。”
独凤女见他太过狂妄,当诸恁多武林人物面前,辱及自己,直气得杏目圆瞪,正待发作,倏听黑头太岁怪叫道:“老丈人,你可是答应了?”
独凤女娇躯一颤,叱道:“你配吗?”
飞天虎戟指喝道:“野丫头,你可是看上了小白脸?”
黑头太岁金瞳乱闪,脸膛发紫,恨不得将叶君虎劈成肉泥。
阴阳书生接着一笑道:“那叶小狗乃本帮死敌,活不过今宵,你找他则甚?”
叶君虎真是忍无可忍,剑眉一掀,挺身而出,喝道:“谁找我,尽管出来!”
黑头太岁狂笑一声,晃动间已飘然而出,看不出这傻小子倒还干净俐落。
黑头太岁一出,黑虎帮众俱都纷纷推椅而起。
飞云庄主正色道:“今宵花灯未启,诸位还请息怒。”
阴阳书生干笑道:“庄主,你就答应这门亲事吧!”
飞云庄主怒喝道:“废话!”
老庄主干脆一说,更使阴阳书生及黑头太岁难堪至极。
黑头太岁满面杀机,跃跃欲动,但看叶君虎岳峙渊停的样儿,又不敢冒然出手,只眼巴巴地瞧着阴阳书生。
阴阳书生见他那付模样,不由笑道:“少帮主尽管施为,这小狗跟纸扎的一般中看不中用。”
黑头太岁信心陡增,顿时卷袖搓手,趁机往侧一推,旁边一桌酒菜,被他推得满地皆是,那席中之人,无不愤慨异常。
蓦地里一声怪叫,黑头太岁单手一挥,一招“隔山打虎”,拳风一起劲道奇大。
叶君虎一飘身,正待出手还击,蓦地背后白光一闪,疾快若风地射了过来。
他反手一抄,捞了个正着,顺手一甩,疾快绝伦地朝黑头太岁打去。并扬声说道:“在下借花献佛!”
黑头太岁一招便逼得叶君虎斜飘一丈,正在趾高气扬之际,一垫步,百步神拳又应手打出。
拳风猛抡,知道这招定然取他性命,殊不知一道白光疾快地由拳风中穿来,刹时向胸前疾射。
黑头太岁怪叫一声,铁拳一翻,迅捷无伦地亦将白光捞住,对眼一瞅,竟是根象牙筷着,是以大声怪叫道:“叶小狗,你是技穷啦,竟拿象牙筷打人。”
喝声甫罢,叶君虎垫步欺上,振手一挥,打出一道刚猛掌风,直向黑头太岁撞去。
黑头太岁抡起一掌,劲风倏起,闷声一响,两人硬接了一掌,各退了一步。
拿椿之际,黑头太岁猛地又抡拳攻上,拳风起处,比前更形阴狠毒辣。
叶君虎不敢大意,心想这黑小子既是骷髅叟之子,其功力自是不凡。
思忖间,黑头太岁展开了黑虎拳,一记紧似一记,顿时拳风如幕,将叶君虎罩在招影之中。
叶君虎闪躲腾挪,游走于拳招之间,大约十招已过,他陡地一声清啸,顺手打出一招极重的菩提罡气,直向黑头太岁面门抡去。
热风疾卷,劲气如涛,嘭然一声,遍地雪花迸飞,数丈之内,一片凄迷。
黑头太岁被菩提罡气一卷,拿椿不稳,一连向后疾退。
叶君虎双脚猛地一点,人如脱弦之矢,疾跟而上,单手一扬又趁势拍出一掌。
一道雄浑掌风,疾若奔云,朝黑头太岁撞到。
他此时尚未站稳,又遇劲风撞来,一个躲闪不及,胸口一热,身形往后一倒,呛出了两口鲜血。
叶君虎正待举掌劈下,蓦地一声齐吼,黑虎帮十余帮众,合力推出一掌,掌风一聚,犹如排山倒海卷来。
叶君虎一跃身,飘出五丈开外,卓然而立。
黑头太岁立即被黑虎帮众搀了出去。
叶君虎一战得胜,便欲回返座位,讵知冷笑之声骤然传来,只见阴阳书生缓步走出,而带笑容,对叶君虎双手一揖道:“叶小侠果然技高一筹,少帮主是自不量力了。”
叶君虎真想不到他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正待谦逊几句,又见他恭身一揖,双手猛然外翻,倏闻他一声尖叫道:“叶相公当心。”
变起突兀,叶君虎只觉胸口之上倏冷倏热,一股怪气朝内腑攒去。
他这才觉出已着了阴阳书生的道子,当即星目一瞪,振手一推,一道菩提罡气亦应势而出。
阴阳书生飘身,让过袭来掌风,叽笑几声道:“‘阴阳怪气’可是好受么?”
叶君虎闻言愤怒已极,一运劲又待拍出一掌,讵知就在这运劲之间,胸口冷热之气如电附体,身体猝然一麻,接连几个寒颤,双腿一软便坐倒地上。
阴阳书生一声狂笑,跨步而上,猛然单掌一挥,对准叶君虎胸口又是一掌,掌风起处,叶君虎的一条身形,噗噗通通连翻几丈。
四周黑虎帮众,莫不鼓掌喝好。
叶君虎一提丹田之气,正待翻身而起,黑虎帮众已齐闪而至,利剑齐指胸膛,只要稍微一动,便就丧命剑下。
这一切只不过瞬间之事。
飞云庄主见黑虎帮竟敢如此无法无天,不由怒喝道:“叶君虎是老朽之客,你们敢……”
阴阳书生装作没有听见,喝对左右道:“这厮打伤少帮主,捆着押回黑虎帮,听候发落。”
飞云庄主怒喝道:“谁敢动他?”
阴阳书生一斜眼,不屑地道:“马庄主,你别护他了,这小子取走骷髅藏秘图,各派均欲得他而甘心,你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飞云庄主疑道:“是他?”
阴阳书生怪笑道:“怎么,事情有点扎手吧?”
说话之间,众人七手八脚便将叶君虎五花大绑起来,一声胡哨,庄外车影一动,一辆黑色囚车,疾马叮而至。
刹时,叶君虎便被甩上囚车,被押回黑虎帮。
独凤女眼看叶君虎着了阴阳怪气,此时又被解走,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便出手相助,芳心难过已极,不期然地急得掉下了几滴清泪。
那些参予上元灯会的武林群雄,眼看黑虎帮飞扬跋扈,胡作非为,均是无可奈何,因黑虎帮在漠河一带,独霸武林,谁不侧目,未几都相继离去。
且说叶君虎押回了黑虎帮,关入了黑漆漆的水牢之中。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辰,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气道:“恶浊之味,一嗅就是五年!”
叶君虎不由暗忖道:“水牢之中尚有他人?”
思忖之间,倏闻一声暴喝道:“老鬼,老子在此伴你五载,你就不肯吐点口风。”
话声一完,顿时传来一阵鞭答之声,劈啪脆响,随着阵阵惨哼,使人听之真有人间地狱之感。
叶君虎暗忖道:“这看守之人,真是心狠手辣,想必这被鞭答之人,定然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心念及此,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心想:我若能有出去之时,必将这受难之人一并救出。
忖罢,火光倏现只见一个壮汉拿着一具火把,领着二人缓步而入。叶君虎抬头一看,来者正是阴阳书生及一个半百奇瘦老者。
只见那老者穿着一袭麻衣,上绣一支黑虎,张牙舞爪,狰狞凶戾,那麻衣老者目中凶芒直闪,嘴角翕动。
阴阳书生一指叶君虎道:“帮主,就是这厮。”
原来这麻衣老者就是黑虎帮帮主骷髅叟,只见他向叶君虎上下一打量,低沉沉地问道:“是你劫走骷髅藏秘图么?”
声音慑人至极,使叶君虎一颤,略一定神,答道:“根本就错了。”
阴阳书生诌媚地道:“我看不用刑,很难使他招供。”
骷髅叟闻言,立时惨笑几声,对阴阳书生道:“你怎知是他劫走骷髅藏秘图?”
这突然的一问,问得阴阳书生一愣,立时脸色惨变,如泥塑木雕地呆立一旁,不敢吭声。
骷髅叟右手一闪,啪哒一声清脆耳光,掴在阴阳书生的那张黑白脸上喝道:“蠢材坏事。”
阴阳书生面上顿时暴起五条指痕,痛澈心腑。
骷髅叟一声冷笑,右手一晃又待掴去,但却被阴阳书生一闪避过,并听他不住地央求道:“帮主息怒,此事乃黑头太岁作主的。”
骷髅叟一听是他宝贝儿子作主的,顿时忍了下来,将手撤回,怒喝道:“速将老鬼装棺起程。”
骷髅叟不愧一帮之主,见多识广,一看叶君虎表情,就知骷髅藏秘图非他劫去,这完全是兴安堡藉他而转移耳目,今晚将他擒回黑虎帮,传扬武林必将使黑虎帮成为众矢之的。
武林之中,谁不欲得骷髅藏秘图而找出《紫云宝录》的下落,因此,往后的黑虎帮还有宁日吗?
阴阳书生弄巧成拙,被帮主掴耳括子只有自认倒霉,一闻喝退,连忙拔腿飞奔,未及五步,又被骷髅叟阻道:“慢着!”
阴阳书生闻言,猝然一惊,渗出一身冷汗,只听骷髅叟道:“带黑儿同行!”
阴阳书生方始吁了口气,应声是,立即闪身而出,张罗而去。
水牢之中,只剩下骷髅叟及那拿火把的大汉,骷髅叟想了想,对黑衣大汉道:“你过来!”
黑衣大汉闻言一愣,便跨步过去,骷髅叟单掌往他身上一拂,用手轻轻一推,一道奇风应势而起。
叶君虎只听水声一响,那黑衣大汉咚的一声,便栽倒水中。
骷髅叟两声惨笑,单手往叶君虎肩上一点便缓缓地走出水牢,对那守门之人道:“今晚放你一宵假,可以喝几盅去。”
老卒鼓起一对金瞳,疑信参半地正自不解,又听骷髅叟道:“去吧,别碍事。”
老卒千恩万谢地便自寻醉去了。
一辆黑色驷马车,拖着一只黑漆棺木,由谷外驰来,刹时停在水牢之前,四个黑衣壮汉,将棺木抬起,跟在阴阳书生之后,向水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