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河带小五进门的时候,陈子邯正在啃一个果子。他听见蛟河那个大嗓门的对自家小伙计嚷嚷着:“给这?小子做几?套新衣裳,先量下尺寸,然后送了钱庄来就行。”
他上下只瞄了一眼,立即认出那少年是未央带回来的那个,见伙计看着自己,转头进了内堂。然后不多?时候,一个大师傅从里面走了出来,这?就在陈小公子的授意下开始给小五量尺。”
陈子邯端着个盘子,上面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吃掉的果子,他靠在门边,听着蛟河的声音在外间传了进来,后面是那少年唯唯诺诺的声音。
“你以后要是想长长久久的伺轻君呢,就得守住本分,什么是本分知道吗?”
“小五……小五……”
“叫你回个话都这么没眼力见,真不知道轻君看上你哪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本分就是老老实实做人。想必你也看见了,轻君的家当也都是我们大公子守着,所以听大公子的话才是本分,千万被妄想什么……”
“小五知道了。”
“……”
“你知道什么了?”
“我……”
“你看,到现在你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吧?”
“……”
陈子邯一挑帘子走了出来,他撇撇嘴,突地吐出一颗果屑,然后大声地呸了一口,引得旁人侧目。
蛟河心知适当?而止,也就闭上了嘴巴。
陈子邯放下盘子,伸手打了个响指,小伙计立即跑了他的身边来:“掌柜的,怎么了?”
他看着面前那少年,淡淡道:“这?几?套衣裳算我帐下,我看这?小公子挺投缘的,送他了。”
小伙计连忙应下,蛟河对他笑笑:“不必如此,我们大公子……”
话未说完,陈子邯已经翻脸了:“我说记我账下,衣裳自然会送钱庄去……”
说完一回身这就坐了椅子上面,拿了一颗果子咬了一口。
淡淡的目光就看着小五。
小五不知所措,也认出他来了,因为在沈家见面的时候略感觉到不愉快,这?个时候他更觉得愧疚,在车上沈未央已经把她的身份对他说了,什么时候她是女子,什么时候她是男子也都嘱咐他了,当?时看见陈子邯他就脑补了许多这?两个人因身份不能在一起之类的美好故事,这?个时候见到他也是愧疚,认为是因为他自己,陈子邯才误会了去……
哪里还敢看他的眼睛。
陈小公子锦衣华服,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悠然自在。
蛟河到底是个奴才,不敢闹得太大,也就连忙扯了小五回了钱庄,少年临走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陈子邯又一口果屑吐了出来,还对他眨了眨眼。
回到钱庄的时候,他更是小心翼翼。
沈未央正和顾琏城低头商议着什么,蛟河如实说了一遍,在听到陈子邯翻脸非要白送衣衫的时候,未央登时笑出声来。
顾琏城脸色微变,不过也只是看了眼蛟河:“知道了,你去外面候着吧,小五留下。”
小五忙应了声,这?就站了未央的身后来。
屋内也没有别人,未央算盘一收抱在胸前:“大公子这?账目可差得太多了点,十七万银和七万可是翻了一倍,我能拒绝吗?”
顾琏城抬眸:“你嘴一张,就知道等现成的,各地建立银号不需要经费吗?哪个钱庄不得派兵守住银库,哪里不需要银子能运转得起来?十七万还是其中一部分银款,我自己担当?了些,其中差价就当是昨晚对你说声抱歉的补偿吧。”
他说得大义凛然,沈未央的额角却是抽了抽。
这?叫什么话,好像他们睡过了还需要他付报酬似地,要说付钱也是她付,随即大手一挥,这?就不在意那么多?银子了:“好吧好吧,十七万就十七万。”
顾琏城微微勾了勾唇:“虽然上冻了以后都停工了,不过这?时候刚好是去巡查的最?好阶段,你不是说账目需要亲自过一手吗,要不要同去?”
他平常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些许疏远的,高高在上的声调。
这?一次,却是有些淡淡的,怎么听怎么舒服的音儿,更像是哄骗。当?然,未央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虽然才刚刚因为睡一觉而变成?两个身份复杂的关系,她多少还有些撇不开关系,想了想,始终不放心全都交给他,自然要去,这?就嗯了声。
她在账本上面盖了自己的小印,又在银票上面按了手印,看着顾琏城出去交待取银事宜,伸手在草纸上面百般无聊地划了两道红痕,忽然想到哪里不对。左一道右一道,等等,七万和十七万……她似乎又被这个奸险的男人坑了,他分明就是故意激将,才让她心甘情愿地盖的章!
可惜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她对着指尖吹了口气。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男人,就当是让着他一次好了,下不为例。
沈未央勾唇笑了笑,对于自己这?种心理只觉好笑,她托腮,正听见外面有隔壁伙计送成?衣过来的声音。
小五就在身后,她想起邯郸临走时候的决意,忍不住问他:“你刚才去隔壁,可见到今天在我家那个小公子了?”
小五嗯了声:“见着了。”
她笑:“他看见你的时候,没想吃了你?”
小五仔细想了下:“没有,小公子一直在吃东西。”
吃东西呀?
未央摇着头:“呵呵,看来是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就一直吃一直吃的,不过既然还送你衣裳,看来火气还是冲着顾琏城来的啊!”
小五默不作声。
她随即想到外面的男人,这?就转过身来看着他:“小五你觉得是顾琏城好些呢,还是刚才那个小公子好些呢?如果要是你的话,你会喜欢哪个?”
少年诺诺着:“这?……这小五怎么知道,再说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是因为谁好才喜欢的?”
沈未央立即失笑:“说的也是,喜欢本来就毫无道理,好的坏的,入心了就是喜欢。”
天色不早了,顾琏城实在不愿意回到东宫那个令人气?闷的地方,这?就叫人去买了酒菜送了钱庄的内堂来。
陈子邯已经叫人送来了新衣,小五这?就换上了。
他和蛟河在外面随便吃了一口,顾琏城和未央在屋里吃酒,因为早前因为喝酒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这?时候二人坐在一起,感觉还略微妙。
也是简简单单的,虽然跟前没有那么多?内侍,但是顾琏城往那一坐,他就是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就连未央见了,也不由得暗叹,每次见到他,都有不同的感觉。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两个清淡的炒菜一个汤。
未央低眸,不以为意。
她从前也是很节俭的,拿起碗筷来,刚要动筷,就听见对面的人闷声问道:“你不是第一次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皱眉:“什么第一次?”
顾琏城的筷子正压在她的筷头上面:“我是说昨天晚上,很?显然你不是第一次做,感觉很?有经验。”
沈未央眨了眨眼:“怎么?你在意?”
说着一抖手,这?就夹到了一个菜花,继续如常夹到自己的饭碗里。
他眸色淡淡的:“只是好奇,想听实话。”
虽然从颜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的筷子已经杵到汤碗里面去了,未央都看在眼里,说不上是为什么,她忽然察觉到他微微的恼意。
说起来她的经验都来源于现代,到这个身体里以后,却是真的第一次。
本来是想打击他一番的,结果话到了口边,竟然变成了不像是她能出来的话。
“是第一次,我不想解释这?个,不信就算了。”
“……”
她为自己的态度着恼,低头吃饭。
顾琏城勾起了唇角,因为身体上那种疼痛的感觉不能骗人,他完全相信。
他看着她的筷子又去夹菜花,这?就伸了筷子又重新按住,她移走,他就又追过来,两个人完全是用筷子在菜里打架了。
沈未央无奈抬眸,却见他眼中颇有得意之色。
他挑眉,目光灼灼。
她不由失笑:“我说大公子,我就说是第一次,值得你这?么高兴吗?昨天晚上李代桃僵爬了我的床,今天又这样看我,难不成?你是看上我了不成??”
顾琏城扬着脸:“只是觉得你合适,你要不要试试?”|
未央长长吁了口气,别开眼去:“试什么?我对你没有兴趣。”
他抿唇:“为什么不看着我的脸说?嗯?沈未央,面对一个昨天晚上刚刚睡过的男人,面对我这?样的儿郎,面对我这?张脸,你不敢说?你是不是怕你一旦试了就会回不去?是不是怕最?终你的心也掉落我的掌心?”
这?个男人他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转头:“谁说我……”
话未说完,双唇已被他的堵住了。
顾琏城微微倾身,正好咬在她的唇瓣上面。
夜幕降临了,这?顿饭吃得是气闷无比。
沈未央发誓她推开他的时候就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过可能力气?使大了点,这?个男人生气?了。
她怎么就当着他的面不敢说看不上他了,当?时她推开他的时候就再次郑重地,看着他说了一遍,对他没兴趣……
他从始至终都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好吧,他刚才那是在干什么?调-戏她?强吻她?等等,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是女人干的吧?
天黑了以后,二人打算乘车返回。
因为是以借着夜色,又从东宫的后门走进,依旧是披了斗篷,当?然,这?次是只有顾琏城披了。天很冷,未央抱着双臂,很?想给他身上的抢过来,这?家伙分明就是还恼着她才不给她准备,哼哼……
后门一开,沈未央不由得抱臂打了个哆嗦。
冷风一吹,顾琏城侧过身来看着她,她挑眉,忽然察觉到风声不对,可等到她惊叫出声,斜地里已经有柄长剑刺了过来,一个黑衣人手执长剑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她只来得及推了顾一把,可及时那样,来人再次欺身上前,在顾琏城后退躲闪的时候一剑挑开了他胸前斗篷。
连着他的衣裳全都划破了开,沈未央愣住了。
这?个身影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她无所适从,里面已经有侍卫冲了过来,她听着喊叫声这?才缓过神来,回手抽出防身的匕首这?就冲了上去。此时顾琏城已经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了,他的衣领甚至也翻开了来,露出颈边的红痕无数。
黑衣人似乎是怔了怔,随即下了杀手,男人躲避不及肩头被刺了一剑。正是危急,沈未央举着匕首刺了过来。
他伸剑格挡,急急后退。
她是横竖都不顾自己,只挥着匕首逼他后退。
眼看着后面追兵过来了,男人转身就走,这?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沈未央随即跟上,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她脚步也快,认定他不会走远,跑过东边巷口时候,前面是个十字路口,她缓缓走了过去,紧紧握住了匕首。
紧接着从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来,这?就把她抓了过去。
未央抬眸,正对上沈从流的眼。
他已经扯下了夜行衣和蒙脸的黑巾,此时咬牙瞪着她目光灼灼:“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他身上那些痕迹是怎么回事?”
她挑眉:“什么怎么回事?很?简单啊,我昨天晚上睡了他,现在他是我男人了。”
他脸若冰霜,在月色下面看着竟有些苍白,沈从流双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脸边一凉她竟然挥着匕首插入了他脸边的泥墙里面。
这?个曾经一直跟着他喊他哥哥的姑娘,此时微微扬着脸,看着他的目光当?中尽是冷意:“沈从流我告诉你,你既然不愿与我沈家有任何的干系,既然不愿意和我沈未央有任何的关系,那我成?全你,但是,现在顾琏城是我的人,你若伤他,我必还你。”
脸边凉凉的,沈从流伸手一摸,竟有血色。
沈未央动作缓慢,又抽出匕首来,横在他的颈间:“说,你刺杀他,到底是为什么?”
男人忽然笑了:“你若真想杀了哥哥,何必刚才冲出来替我解局呢,你挡在我面前,那些侍卫当然有所顾忌怕伤了你而不敢上前,所以,你现在拿着匕首,是想多和我站一会儿吗?”
他甚至向前倾身,迫得她收回了匕首。
沈从流舔着指尖自己的血迹,目光冰冷:“为了公平起见,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但是你也要如实回答。”
未央收好匕首,微微抬眸。
夜色下,男人倾身,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你告诉哥哥,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顾琏城是你男人?嗯?”
她笑,实在没忍住笑:“真的,他是我的人了。”
说着挣脱了他的指尖,退后一步:“现在轮到我了,你为什么投身在二皇女身边?”
沈从流负手而立,神色傲然:“我本家与顾君后有深仇大恨,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小巷内突然暗了下来。
沈未央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来,世间事,原本就是无常。
兜兜转转,原来是个圈。
作者有话要说:奉上一大章,祝看文愉快。
作者君:我想采访下女主,刚才你在哥哥面前在说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大公子是你的人了,谁伤他你就还谁是真心的吗?
女主君:当然是真心的,银号都还没建完,我花在他身上那么多的银子都还没见回头钱,当然不能叫他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