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人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块七拼八凑的血玉。
因为是临时修的玉,沈未央当时可谓只是找个人把它连起来了。
顾琏城那张毫无表情的俊美容颜,上面覆着一层冰霜,他目光淡漠,一字一句问道:“沈未央?嗯?”
她勾起唇角来,淡淡一笑:“真没想到大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要对大公子说声谢谢吗?”
他凤目如刃,一松手血玉就掉在了案上:“这并不是我的玉,你走吧。”
沈未央伸手拿起来仔细摩挲着这块血玉:“额不要这样嘛大公子,我救过你两次性命,后面那次还差点死掉了,现在只有一件小小的事情来找你帮忙,不会一点情面不给吧?”
他不开口,只定定看着她的眼,看她怎样花言巧语。
她还在狡辩:“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把玉摔坏的,现在也无非就想在京城买个宅院而已,这么一点小忙大公子不会不帮吧?”
他听见买这个字眼,略抬眉:“看坐。”
沈未央顺势收好血玉,也没等搬来的椅子一回身就坐了他的旁边,顾惜朝直为她捏了把汗,顾琏城最不喜外人接近,她坐得那么近,恐怕不妥。
甚至能看见他往后倾了那么一点点,顾琏城的声音并无波澜:“说正事,口口声声说不来京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嗯了一会儿:“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山东的那个陈小公子你还记得吧?他来到燕京以后给我去了三封信,说要借一万银,又说这里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的美妙,我这就好奇来了,可惜拖家带口的也许多人,横竖找不到一个喜欢的宅院。”
他皱眉:“长话短说。”
沈未央向来是说谎不眨眼的,因为她的话从来真假参半:“短说就是我相中了那个沈家宅院,沈百万的名字够霸道,很符合我的身份,两万银一口价,求大公子说合说合。”
顾琏城面色不改:“据说那宅子不详,沈百万这个人并没有好下场。”
当然了,随便走大街上打听一下,老百姓都这么说,他故意出言试探也就想看看她到底是多想买,她当然配合,对他眨眼笑道:“她也姓沈,我也姓沈,岂不是有缘?再说我中意百万这两个字,以后能成大事呢!”
他略低吟了下:“好吧,既然你执意要买,我就帮你一帮,也好报答一下你对本公子的救命之恩,那沈家宅院与我顾家有些渊源,所以不便赠与,但两万银不是小数,我就与你个折中吧,三日后京中有几所宅院都要竞相卖出,你老西街口老院大堂会,这院子不会定太高的价格,一个废宅院而已不会有人与你争的,到时候就是你的了。”
沈未央笑,想了想站起身来轻轻欠身:“如此甚好,如果事成,我也有东西送给大公子,不叫大公子白白费心。”
市井之极,他压下眼底厌恶,转过身去:“顾惜朝,送客。”
顾惜朝忙上前来:“沈公子,我送你回去。”
未央笑笑,表示谢意,这就依从她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外面已有备好的车,既然说了是送客,那就不客气乘了他的车回去了。
车夫将车赶走以后,顾惜朝这才回还,不出所料的,顾琏城已然脱下了外衫,扔在一旁。她不敢上前,见他脸若冰霜只远远站着。不多一会儿,他在里面喊她,这才靠近了前。抬眼一看,他已经换了外衫,正站在窗前逗鸟。
这是君后新送来的小玩意,她看了看,见他十指修长,正拿着长扇轻轻拍着鸟笼,一直翠绿的小鸟在笼中扑棱扑棱地到处乱撞。
顾琏城淡淡道:“今日与你说几件事,你记住了好去办。”
顾惜朝应了声侧立不语。
他重重一拍鸟笼:“三日后竞卖那几处宅院,你暗中去寻几个人抬高标价,尤其注意沈家的那个宅院,或者旧王府声东击西也说不定。大堂会那里布置好人手、会场,不见沈未央来,就一万银起,她若是来了,五千起。”
顾惜朝疑惑地看着他背影:“大公子这是何意?”
他冷哼一声:“这个沈未央就是一个市井小人,在山东诳了陈子邯不少银两,她家底还摸不太清楚,不过陈子邯又募来一万银,她话不能作假,燕京是什么地方,到了我的地盘,一毛不拔别想住下!”
“可是……”
“不必可是,沈家那宅院她要是竞上了,不到三万别松口。”
“他能有那么多银?”
“只山东这一趟,她倒给陈家的粮食就有三五万,你说呢?”
“可几万银两,她怎带入京城?若是她虚晃一枪,价格太高可就……”
“她若不出血,就正常竞去,都是废宅,卖过万银就可。”
“……”
且不说顾琏城打着沈未央的主意,沈未央何尝不是也在打着他的主意。她从顾家宅院一路回来,这就叫了老孙还有韩湘子,连夜挖开了韩家后院的地下酒窖。
这也是她同意韩湘子买房子的原因之一,现银太危险,只能断断续续都藏在地下。
清点了黄金白银,她心中有了数。
酒窖里面漆黑一片,每人都手执一把火炬,韩湘子在门口望风,酒窖门口的风抽得火苗扑棱扑棱的,她一边警惕地观望,一边呆呆地喃喃自语:“天知道我为什么守着这么一大笔财宝,却还是个穷光蛋呢!”
不多一会儿,里面火光靠近,沈未央的脸先露了出来:“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她给妹妹照了下脚下:“说你没良心,一点也不心疼你姐姐我。”
未央笑:“当然了,我要是有良心,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三人掩好酒窖,合上机关,里面有铁链闸口等机关,从外面进来若不用□□恐怕谁也打不开。从暗门走出,能看见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沈未央叮嘱孙叔不得远离仔细看护着,这才扶着韩湘子上了地面来。
风越来越大,一点点淡淡的熏香味道瞬间划过鼻尖,她刚一站稳,又不知被风吹了哪里去了。
火炬早在出暗道的时候就熄灭了,韩湘子小心拉着她:“你慢点走,我的财神爷。”
未央嗯了声,却是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韩湘子一把把她扶住:“这怎么不会走路了?”
说着贴着她耳边小声问她:“未央你怎么了?这院里有人吗?”
沈未央捏了她的手,却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三姐你扶着我点,心口疼得受不了了。”
韩湘子诶呀一声,半边身子都接手过来,让她搭在肩头:“未央未央你不会有事吧,这伤口还没好吗?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装得还真的很像,未央忍住笑意:“小点声,别告诉爹爹,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二人绊绊磕磕进了屋里,韩湘子这才把人甩开,回身点亮了火。
沈未央只管在床上躺着,四目相对,对姐姐又使了眼色。
火光只维持了一会儿,屋里一会儿传出韩湘子的惊呼声,一会儿又有她的叹息声,就在未央实在受不了她做戏的这模样,才草草说了句我没事想睡会,你点根香让我一个人静静。
韩湘子配合得紧,点了香就走了。
临走前还吹灭了烛火,外面风很大,吹得窗边的瓦檐簌簌直响,沈未央在漆黑当中躺着数数,天色已晚,她半点困意都没有,一点点数着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窗口啪地一声,一个人影这就跳了进来。
他脚底无声,在黑暗当中也似乎能看见东西,走得非常快,只消片刻就到了床前。
沈未央心底砰砰直跳,她动也不动,慢慢闭上了眼睛。
来人委身坐在床边,也不动了。
半晌谁都没有动,未央气结,这就一骨碌坐了起来:“喂,沈从良,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男人的声音当中带着隐隐笑意:“我看你和湘子装得有模有样,配合一下而已,你怎么不继
续装睡了?”
沈未央气闷:“你知道还进来?”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那你以为呢?我进来关心你,然后一伸手你就抓住我胳膊得意地笑言说抓到我了?”
嗯……她是这么想的。
不愧是沈从流,她放倒自己,任自己摔倒在软褥当中去:“那哥哥,你今日到这里来,到底是知道我来京城了单纯的过来看看,还是有人注意到我了,命你前来的呢?”
他蓦然抬眸:“怎么说?”
未央双手枕在脑后,翘起腿来:“顾琏城这个人不简单,能让你去杀他的人也一定不简单,我猜你在燕京已经是身不由已了,我说的对吗?”
沈从流不回答她,只是站起身来:“我该走了,今天来就想告诉你,别用你的那点小伎俩去招惹顾琏城,小心泥潭深陷难以抽身。”
她嗤笑一声:“那么紧张干什么?我总不能只坑陈小公子一个人,今天我故意去他眼前晃了晃还用血玉激怒了他,我发现这顾大公子不仅是只肥羊,长得还极其好看,坑一坑更有趣不是么!”
男人沉默,转身就就走。
她伸手去抓他,不过人动作更快一步躲闪了开来。
黑暗当中,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光线的沈未央跳下床去,他刚要从窗口跃出,忽听哨子短促地响了一声,这哨子是给她救急用的,她却如此地浑不在意只当玩闹……他无奈站住,任她从后面扑过来抱住了自己。
沈从流叹了口气:“别闹。”
“夸他好看你吃味儿了?”未央就贴在他的后背上面:“我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