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应城相比,京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庞然大物。
它占地面积,人口密度,富饶繁华的程度,都让应城望其项背。
京都巍峨的城墙比应城高出许多,城门口立着的士兵看起来也不是应城的护城军能比拟的。
在应城还能看到一个王朝气数将近,朝堂摇摇欲坠,天下将乱未乱的预兆。
可在这里,却看不出分毫。
大宁虽然眼看着不行了,但俗言道,烂船还有三根钉呢。而他的这三根钉大约全凿在了京都。
所以京都有如此气势不稀奇。
杭筝和细娘从没来过京都,在城外时二人便撩开车帘大着胆子往外看。
当看到京都巍峨的城墙时,先是惊叹地瞪圆了眼睛。但转眼间细娘的神色就暗淡了下来,她垂下头咬咬唇,一言不发。
杭筝正想与她好好感叹一番京都果真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时,就见细娘如此模样,她赶紧问道:“细娘你怎么了?”
细娘抿抿唇,再抬头眼眶已经红了,她哑着嗓子说:“我在想要是应城的城墙也有这么高,那当初叛军或许就爬不上来了。
我师兄的胳膊也不断了。”
老班主带着他们上城墙抵抗叛军时,她师兄因为是武生,虽然戏唱得不是最好的,但是却会些拳脚功夫。
所以在城墙上处处护着她,结果?被叛军砍掉了一只胳膊。
比起其他丧命之人来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不错了。但是相应的,师兄却不能再上台唱戏了。
杭筝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细娘。
叛军攻城时她并不在城墙上,后来也只听说了阿青突然出现救了应城。
却没想到在阿青出现之前,战场之上的情况如此惨烈。
车内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杭筝干巴巴地安慰她道:“你,你别难过。”
细娘摇摇头,轻柔地笑了笑:“我只是感慨,并未太难过。
我们本就是身若浮萍,师兄能保住一条命已经很好了。况且老班主心善留下师兄在戏园子里做些杂活,也能养活自己。”
顿了顿,细娘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红,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杭筝说,“我与师兄已定好了日子,不日就要成亲了。”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杭筝听后惊讶地看着她。好半响才欲言又止地说:“可是你师兄的手……”
细娘长得好,是戏园子的台柱子现在又得了阿青的青睐,连入京都要带上她。往后的前途绝不会差。
可她那师兄,以前或许还行,但现在连养活他自己都有问题。
他已经配不上细娘了,那细娘嫁给他别不是为了报恩吧。
这报恩把自己赔上去划不来啊。
杭筝犹豫着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但杭筝向来直白,心里的话就是不说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细娘低笑,她温柔地说:“我与师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就是没有他救我这事,我们也是要成亲的。
当日贼兵的刀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师兄护了我一下,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我又怎能因师兄断了一只手就嫌弃他,若是如此我便不配为人了。”
细娘性格外柔内刚,性子执拗,认定的东西从不动摇。所以即使师兄那一臂不是因她断的,她也不会嫌弃他的。
杭筝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细娘,心下微微有些羡慕。
细娘和她师兄这样的有情人她只在话本子里看过,要是她将来也能找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有情郎就好了。
想到这杭筝脸颊微红,也羞涩的底下了头。
阿青掀开半只眼皮看着两个姑娘害羞的模样有些新奇。
怎么这女子只要谈起情郎就要害羞脸红,这样的情绪阿青想她一辈子可能都无法体?会。
基于这一点,她难得地开口对细娘说:“你成亲,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细娘惊讶地看向阿青,随后咬咬唇,笑着应道:“谢城主。”
杭筝听后也不甘示弱地喊到:“我也送,我也给你送一份大礼。”
“嗯,谢杭姑娘。”
细娘笑着道谢。
阿青闭上眼睛又漫不经心地说:“京都的城墙不错,回去后就让杭拾甫照着京都修筑吧。”
话一说完她便没再说话了。
杭筝和细娘对视了一眼,均悄悄地笑了。
说话间他们的车队已经入了城。
入城之后,她们二人又把车帘掀起一条小缝顺着外面一直瞧个不停,看着外面热闹非凡的街市,耳边是小贩提着声音的叫卖声。
杭筝只觉得眼睛和耳朵都不够用了。
无怪乎人人都想来京都,的确,和京都一比,应城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城,实在不够看。
杭筝扁了扁嘴,她也想让应城像京都一样。
他们进城时,赵远山就已经亮明了身份,所以他们的车队被直接放行,不像其他百姓还要接受盘问方可入城。
进?了城门后,车队便一路向西行,直奔驿馆而去。
原本驿馆是给外邦进贡的使节和入京的诸侯准备的。
只是诸侯都在京都置办了产业,入京时向来都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大宁势弱,已有十来年没有外邦入京了,所以如今京都的驿馆也只是个摆设,几乎没人住。
所以阿青他们到了地方下车后,看到格外寂凉的驿馆时都有片刻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驿丞年纪有些大,头发花白。
驿馆已经有十来年没人住过了,平日里就驿丞和两个手下待在这。
因为早得了上头的命令,所以虽然环境有些简陋但还算干净。
空荡荡的驿馆住进人后变得热闹起来了。
赵远山把驿丞叫来仔细交代了一番后才离开。
他倒不是怕驿丞怠慢了阿青,而是怕驿丞得罪她,被她给杀了。
毕竟这女人喜怒无常,下手又太狠。
赵远山从驿馆出来后连家都没有回,直接马不停蹄地跑到丞相府认罪去了。
丞相陶瓒长相颇为儒雅,皮肤白皙,下巴留着美髯,穿着长衫,木簪束发,看起来像一个寻仙问道的道士,而不是人间权相。
可这会儿,那张儒雅随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让人无端地看着就不自觉心生惶恐不敢直视。
陶瓒为人惯常隐忍,他发怒时,最多也只是面无表情。
这会儿他便是看着赵远山面无表情地说:“从应城到京都至多需要一个半月,而你走了整整三个月。
你出发之际本相一再与你言明此事的重要性。也一再嘱咐你早去早回,而你做了什?么?
还有你本相发信与你,你也不回,还纵容那应青将禹州搅得天翻地覆,连远在千里之遥的宁远侯都收到了她送的礼。
赵远山,你真是,好,好得很!”
赵远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白着脸认错:“下官最该万死,清丞相恕罪。”
陶瓒居高临下地看着赵远山,接着道:“应青身边的那个谋臣涂西奉你可知道?”
赵远山一愣,抬头看向陶瓒点点头。
陶瓒额角的青筋抽搐了一下,忍着怒气道:“那人自应城出发到禹州与应青汇合时,至少赚了黄金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的黄金抵得上国库两年的收入。
那些府官一个二个都跟本相哭穷,那现在本相想问问,那二十万两黄金是怎么挣出来的?
还有你赵远山,你竟对此事一无所知。你竟对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赵远山彻底傻了,涂西奉的那张脸浮现在了他眼前。
他觉得不可置信,那个人竟然在这么短时间挣了这么多银子,这怎么可能?
“现下那些银子通通都运往了应城。他应城到底是想干什?么?
抓了最诸侯和朝廷的探子,威逼所有人拿银子去赎人。又将俘虏的叛军养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他应城是要造反吗?”
啪的一声,书桌上的茶杯被狠狠掷在了地上。
赵远山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说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陶瓒发这么大的火了。
这一次看来着实是气得不轻。
赵远山不敢搭腔,跪在地上出了一身的汗。
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外面的蝉鸣声。
入夏了,天气热了起来,又热又吵听得人心烦。
陶瓒闭了闭眼,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远山,朝廷现在内忧外患不断,国库空虚也无兵马,是举步维艰。
诸侯和闻肇已经够让朝廷头疼了。
再来一个应青朝廷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赵远山道:“下官明白,此时是下官的疏忽,还请丞相降罪。”
陶瓒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索性她现在羽翼未丰,人也到了京城,事情还未恶化,你先起来吧。”
“是。”
赵远山软着脚从地上爬起来了。
陶瓒道:“你与我说说应青此人吧。”
赵远山行礼道了一声是,随后道:“那应青为人极为凶悍狠辣,张扬跋扈蛮狠霸道。但她武功甚高,少有敌手。”
陶瓒听了赵远山的话皱眉问:“可有软肋?”
赵远山思量了一会儿道:“下官瞧着她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很好。”
“丫头?”
“是,两个丫头一个是应城府官杭拾甫的独生女,另一个是是个低贱的戏子。”
陶瓒沉吟片刻又问:“传闻中应青仅凭一人之力,杀几万叛军,这其中有几分真假?”
赵远山想了想说:“这,属下有些拿不准。不过纵使传闻夸大了些。但其中恐怕也有六分真。”
陶瓒明了,他对赵远山说:你先下去吧。驿馆那边你先看着点。”
“是,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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