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并未久留便起身离开了,临走之际她留下了一句话,让一众人止不住地脊背发凉。
她说,别想逃,她记得他们每一张脸。
这话不知众人不知真假,但这话却像噩梦一样纠缠着他们。
午夜梦回之际,每当有人撑不住了,生出了想逃的心思。这句话就会陡然出现脑子里,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让人畏惧,惊恐。
回程路上一路无言。
到了府衙门口,阿青掀开车帘刚下车准备往里走,却突然冲出一妇人情绪激动地跪在她面前。
彼时,府衙外来来往往的有许多百姓,他们本就装模作样极为隐晦地向阿青投去好奇的目光。
在他们心里这位新鲜出炉的城主神秘极了,美丽,强大。能凭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应城。
又突然成了应城的城主,但这么久了,也没再见她出来过一次。所以这一次难得的机会,自然有许多人想再次一睹她的风采。
所以在如此的关注下,妇人突然冲出来,立刻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这下连假装都没什么必要了,当下就有许多人停下脚步,站在那儿看热闹。
其中有几个眼尖的,立马就认出了妇人,府衙门口的顿时响起了嗡嗡交谈声。
而此人正时连侯的妻子王氏。
王氏跪在地上,保养得宜地脸上满是哀伤,她泪眼婆娑地望着阿青,戚戚然地说:“城主,我家大人糊涂做错事了,但他也是一心为了应城的百姓,求您再给他一个机会将功折罪吧!”
说完她实打实地就磕了一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经红了一片。
“求城主开恩。”
这妇人明明已经不再年轻,但因清秀柔和的五官愣是让人觉得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并因为毫无攻击性的长相,配着如此这般的可怜模样连女人瞧见了都会心软。
阿青挑眉但还未来来得及说话,后一步下车的杭拾甫见到此种情景,眉头一皱连忙上前。
他走到王氏身前刚要伸手把人扶起来,王氏突然情绪激动地对杭拾甫说:“杭大人,我家老爷他知道错了。求您放过他吧。”
杭拾甫一阵错愕,他道:“连夫人,本官并未对连大人做什么,只是命人将他暂时关起来了。”
王氏眼泪跟不要钱地一样往外流:“杭大人,我家老爷对您并无二心,他只是一心为民。请你放过他吧,他,他身体不好,受不住的。”
杭拾甫听得王氏的话眉心一跳,他伸手想将王氏扶起来:“连夫人先起来,连大人他没事你先起来。”
王氏却躲过他的手,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杭大人,我家老爷为官这么多年,他下雨去看堤坝,下雪去看庄稼,若是夏日连着几日出太阳不见雨,他都要忧心会不会出现干旱,担心地夜里睡不着觉。
他建学堂,资助秀才上京赶考。
走在路上,但凡见着乞丐他无不施舍。
杭大人,我家老爷是个好人,求您看在我家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份上就放过他吧。
他,他也不容易,求您了!”
说完王氏挣脱了杭拾甫的手,跪在地上又是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王氏凄惨可怜的模样彻底触动了下面一众百姓。
他们回想起了连侯曾经为他们做过的一切。
说起来,在应城被围之前,他们对杭拾甫并不熟悉,很多人见都没有见过他。反而是连侯经常出现在大街小巷体察民情,为民做事。
所以比之杭拾甫他们现在更愿意站在连侯的一边。
思及此,底下的百姓的声音已经逐渐高昂了起来,情绪比那王氏看起来还要激动。
“连大人是个好官呐!”
“难怪我说怎么一直没见着连大人呢?原来是被杭大人关起来了。”
“连大人到底到底犯了什么错?”
“连大人一心为民,可是个好官啊!”
“是啊,连大人犯错也一定是为了我们。”
“没错,没错,连大人,心善,又一心为民,可不能这么对他。”
这声声都是为连侯说话,刚刚还安静的县衙门口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这其中也有些人说:“杭大人不像是个昏官啊,守城的时候,一直冲在最前面。”
“是啊,杭大人还救了我。”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但这几句为杭拾甫说好话的声音很快呀淹没其中。
这下杭拾甫彻底变了脸色,这样下去可是要生了民怨。
他当下也顾不得王氏了,立刻转身朗声对四周的百姓喊到:“请诸位听我说,请听我说……”
杭拾甫一连喊了好几声,百姓的声音才小了一些。
他这才接着道:“诸侯,连侯是我让人抓的,只是……”
“杭大人,连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要把他抓起来?”
“是呀,杭大人,连大人可是个好官,你可不能这么寒他的心啊!”
“我家五口人,要不是连大人开仓放粮早就饿死了。”
“连大人对我们有大恩!”
连侯的好名声在百姓间已经到了根深蒂固地地步。
这王氏不过是不清不楚地说了几句话,那些百姓就开始义愤填膺地支援他。
好似此人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下王氏基本都不用说话了,只是跪在那儿可怜兮兮地抹眼泪,剩下的话,自然已经有人替她说了。
阿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她就说应城有趣吧,随时都能上演一出大戏。
杭拾甫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中,没法他又只能扯着嗓子大声道:“请听我说,诸位,请听我说……”
还是没人听他说,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地观点。
他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会他。
直到这个时候,杭拾甫才真正意识到,他在应城百姓中的威望有多低。
现在几乎没人愿意听他说一句话,解释一句。
接着也不知道这些百姓自己脑补了什么出来,个个开始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他,好像杭拾甫已经把人给杀了。
做了天理不容的事。
杭拾甫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有些无措,心底发凉。
短短一瞬的时间,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口难辩。
阿青自然是注意到杭拾甫暗淡下来的眼神。毕竟是自己的人,这么一副样子也怪可怜的。
阿青啧了一声,然后走到马夫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鞭子,啪地一声狠狠甩了一下。
鞭子划破空气,发出脆响一下子压过了那些声音。
顺带着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鞭子带来的凛冽气流扫过王氏的侧脸。
她只觉得脸上一通,丝丝血迹流了出来。
王氏本能得就要叫出来,但抬眼既见阿青似笑非笑地神情和那双看不清情绪的双眸。
那惊叫声旋即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想起城中对于阿青的传闻,心里涌起了畏惧感。她垂下了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捂着脸。
其他人也被这一声响亮的鞭声吓了一跳,他们一抖,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周围安静地即使掉下一根针也能听见。
阿青把鞭子一扔,丢在了地上,然后抬眼对杭拾甫说:“说吧,没人敢打断你了。”
杭拾甫闻言,心下一酸。对于阿青的维护,他自是感激万分。
对着阿青鞠了一礼,随即他又转身哑着嗓子对衙门口面前越聚越多的百姓说到:“请诸位放心,我与连大人只是之前为解应城之急时,意见不同有了分歧而已。
所以才迫不得已将连大人暂时关了起来。但本官起誓绝无伤害连大人之举。”
杭拾甫的话说完后,还是没人敢吱声,他们畏惧地看了一眼阿青。
阿青道:“他的话都听懂了吗?”
下面的人看着阿青,迟疑地点点头。
阿青满意了,她点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人群中的几个人把人都叫了出来。
被叫出来的人摸不着头脑,但又怕得要死。当下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而另外留在原地的人则暗自庆幸。
但很快他们眼中的庆幸就转为了毫不掩饰地羡慕。
只见她对一旁的杭拾甫说:“这几个人刚才都帮你说了好话,就一人赏一块金子吧。”
杭拾甫一愣,底下的人一愣,跪在地上的人更是直接懵了。
这这这不是要罚他们,是要赏他们?
就因为刚刚杭拾甫成为众矢之的时他们出言维护了两句?
有脑子机灵地倒是想到了,其实很简单,因为杭拾甫背后站着的就是阿青。
现在质疑杭拾甫就是在质疑她,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反应。
果然下一瞬阿青的话证实了这个猜测。
阿青身子微动,指着下面的众人,嘴角上扬,道:“记住了,你们臣服的人是我,应城是我的。”
她宛如女皇一般,高高在上,一双美丽的凤眼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应城的城主,应城的皇!
无人能越过她,更遑论在她面前因旁人无视她,并诋毁她的人。
这时下面的百姓再也站不住了,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卑微地垂下头颅。
阿青再一次告诉了他们,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应城了,世道变了,应城也是有主的了。
所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刚才他们一个劲地维护连侯的行为可以说是已经在阎王殿门口打了一个转了。
迅速意识到这一点,刚才那些头脑一热的人对连侯出言维护的人,脸色一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这其中以王氏的脸色最为难看,是她的疏忽,忘记了应城已经有主了。她本想救连侯,可没想到以往让他们无往而不利的民心现在几乎成了催命符了。
她现在不仅救不了连侯了,反而要害死他了。
王氏在这一刻怕了,也后悔了!
正当王氏以为今日之事不仅落了空还犯了大忌讳,反而害了连侯时,阿青忽然转而说的:“那连侯放了吧!”
王氏猛地看向阿青,又惊又喜。
短短的时间内,应城的百姓彻底认清了他们这位城主的霸道和喜怒无常,以及肆意的做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