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吕捡了盒子后,打开看了一眼,见里面的绢布已经打湿了,于是对站在岸上的齐方道:“这盒子和里面的绢布得晒晒了,咱们先把它拿到咱们那个帐篷去,等明天出太阳了再晒晒,晒好了再悄悄放回三公子的箱子里。”
齐方道:“你快上来吧,这大冷天的,腿冻坏了可麻烦了。”
王吕上岸后,才想起今日中午两人都没吃饭,再一想,三公子似乎是一整日没吃饭,这一想可把他给急坏了。
他道:“齐方,你快去伙房给咱三公子端饭去,我先拿着这个盒子回去,顺便换条裤子去。”
王吕来到帐篷后,见于其书刚刚从军医营回来,脱下在军医营穿的灰色大夫服,打算去吃饭,和他打招呼道:“于大夫回来了?”
于其书道:“嗯。”
王吕看着于其书,问:“于大夫,你今日有没有觉着孔大夫不对劲儿?”
于其书疑惑看了王吕一眼,说道:“我今日没见过她。”
王吕道:“你师弟今日有心事,你不去安慰安慰?”
他希望于其书能打动孔大夫,这样自己三公子就可以离孔大夫远远的了。
而且,凭感觉,他认为于其书对孔大夫有着一定程度的好感。
他,齐方,于其书三人晚上一起聊天时,一说到孔大夫,于其书便会沉默下来。
若是说起一个人时突然变得沉默,那多半是有情况的。
在他看来,于其书完全配得上孔大夫,于其书虽然不如自己三公子英俊潇洒,但和普通人比起来的话,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了。
他有着他自己的独特之处。比如,他长得还挺文气的,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一看就是聪明人。
他虽然看起来有些内向,不善言辞,但待人处世却也彬彬有礼,让人如睦春风。
所以他认为,于其书不是没机会。
也因此,他在这样的时候提醒于其书,孔大夫眼下心情不好,需要有人去安慰安慰。
于其书在听了王吕的话以后疑惑说道:“我师弟不怎么出兵营,怎么会有心事?”
王吕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信?我今日遇到孔大夫时,便看到孔大夫是皱着眉头的,一看就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真的?那我等会过看看。”
他想了想,自己有理由去找她。
前天他从她那儿借了本医书看,发现她的医书上密密麻麻记着他不甚理解的内容。
有些词汇他从未见过。
所以,他得好好地问问她,那些词汇代表着什么。
有的词汇虽然他全都认识,但是她标记的内容他却不明其意,所以,他还要问问她做那些标记的理由。
吃饭时,他在伙房边上的士兵们吃饭的棚子里见着了她远远的身影,只见她端了个盘子,从伙房师傅那儿打了饭菜就回自己帐篷去了,他自己在伙房边上的棚子那儿吃好了饭以后,便去自己帐篷里拿了借的她的医书,往她的帐篷走去。
进了她的帐篷时,见她不在帐篷里,于是等了半天,等她回来后发现她手上拿着巾子,知道她刚才洗漱去了。
她见他呆在自己帐篷里,怔了一下,问:“师兄,你来找我有事?”
于其书道:“师弟,我前日借的你的医书,看了两个晚上以后,发现自己有许多不理解的内容。要不,你帮我讲讲?”
他边说边观察着她的面孔,从她的面上看,倒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心事,他想,也许是她隐藏得太深了。
不过,他发现了她眼圈下面似乎有些乌色,这说明她昨晚没有睡个好觉。
而没有睡个好觉的原因,大概是当真如王吕所说,有什么心事。
青枝将巾子折叠好了以后放在帐篷边的一个矮凳子上,道:“好。师兄请坐。”
这儿没有别处可坐,只有她的床了。
他道:“坐就不必了,我就站着吧。”
青枝倒也不刻意让他去坐,刚才让他坐,也只是礼貌用语而已。
他站着,她便也站着。
他从凳子上端起蜡烛,让蜡烛能照到医书上的字,问道:“师弟,你这书上写的这行字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心肌炎者不宜用此药?”
青枝看了一眼他所指之处,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心肌炎者不宜用此药。”
她道:“心肌炎便是心肌疡,之所以不可用此药,是因为此药中含中生姜,对患有心肌疡的患者不利。”
于其书道:“那也就是说,所有含生姜的药物,心肌疡的患者都不能吃了?”
青枝道:“对。患有心肌疡的患者除了生姜不能吃以外,还不能吃其他辛辣的食物,同时也不能吃油腻难消化的食物,宜多吃清淡的食物。”
“明白了。但我似乎没遇到过患有心肌疡的病人。”
青枝心道,心肌炎这种病,古人大约是没怎么听过的,至少大隶的大夫应该是没听过的。
于是她道:“心肌疡,即心悸,怔仲之症。”
他道:“明白了。”然后又问:“这是不是你在古医书上看到的?”
在军医营里呆了那么久,军医营里所有的大夫都在好奇她提到的那部古医书,并且时常谈论着这事。和他们一样,他也好奇不已。
她转移话题道:“师兄还有何处不明白?”
他道:“还有好多处。”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站在她的帐篷里一起探讨着古医书的内容。
对面的帐篷里,王吕和齐方在陪着他们三公子。
陆世康手里拿着一本书,半天没翻动一页。
王吕和齐方两人呆站着。
听着对面传来的孔大夫和于大夫的交谈声,王吕道:“齐方,你看,师兄反向师弟求教,这不是师兄成了师弟,师弟成了师兄了吗?”
他其实只想让他三公子好好听听那边的说话声。
不过,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提醒,三公子必然也听到了。
因为对面两人说话的声音可没压低,而只要不压低,这边就一定能听到。
没听到他三公子的回音,就见他手里的书翻动了一页。
他观察了下他三公子的面色,发现他神色是有些恍惚的,这说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页上。
他将目光转向他三公子手里的那本书道:“三公子,于大夫这人非常好,这些日子和他相处中我发现了,他这人非常和气,非常体贴,一看以后就是个好大夫。”
不知他说这话的真实目得的齐方也道:“是,于大夫人确实不错。”
齐方话音落后,就听三公子说道:“你们两人不回去睡觉?”
王吕心道,三公子这是想把他们两个赶走,他自己好独处独处。
他对齐方道:“算了咱们回去吧,三公子要看书,咱们两个在这儿会打扰他的。”
齐方道:“三公子您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两人刚刚出了帐篷时,就见三公子房间的蜡烛灭了,想来是他吹灭的。
而孔大夫这边灯还亮着,站在过道里,可以听到孔大夫和于大夫说话的声音。
王吕觉得,这一对比,就显得自己三公子这边更为寂寥了。
他猜想,今夜大概是三公子最难熬的时刻了。
他猜想,今夜三公子的心情大概会一直像他现在的帐篷一样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