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
他是何时发现自己是孔大夫的?如今有机会单独相处一室,便逮到机会嘲笑自己一番?
毕竟自己两日前曾在柳左巷嘲笑过他。
当下也不看他,只是继续低头敷药,“今日未曾刮须罢了……”
“陆某想问此前孔大夫每日用何种须刀刮须,能将胡须刮得如此前那般干净?”
“陆公子可少说些话,多说话伤口会更痛。”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只有顾左右而言他。她从怀里拿出备用的纱布,帮他将药固定。
“今日陆某失血过多,孔大夫不用帮陆某把下心脉么?”
听他说起心脉,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陆府为他把心脉的尴尬一幕,当下脸立刻红了,“不用。”
“那么请问孔大夫,陆某能知道何种情况下需把心脉,何种情况不需把么?”
句句调戏。
她岂能听不出来?
她咬牙回道:“我认为需要的时候便把,我认为不需要的时候便不把。来,我帮你压压伤口,再止一下血。”
说着故意按住他的伤口处,手掌稍用了些力。
让他话多!
他疼得喊了一声,接着道:“孔大夫,你想谋杀本公子不成?”
齐方站在门外栏杆处听了他家三公子的喊声,开了门,问道:“三公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把门关了。”
齐方于是将打开的门又关上了。
房门的最后一丝缝隙也关上后。
青枝听到自己头顶上方的声音在说道:
“孔大夫,你那日说的,本公子仔细想过了,我答应你。”
她莫名回道:“答应我什么?”
她可没求过他什么。
等等,他也许指的是为自己守秘?可自己可没求过他啊!
如果演戏算在求他,可自己也什么都没说啊。
“答应你和你开始。”
听了他的话她呆住了。
手上本来在帮他包扎,此刻也停下了动作。
“我我何时说过要和你开始什么关系了?”
“你醉酒后的言语,你自己便忘了么?”
“我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如何能当真?”她恨不能打他一顿。
她是不太相信自己醉酒后会那样说的,但要说完全相信自己确实没说,那倒不敢。
“酒后吐的方是真言,陆某在此后想了好几日,虽此段关系必会引来他人非议,但陆某不愿让孔大夫独自面对相思之苦,所以,纵然陆某从未爱过一个男子,但此次愿意一试”
等等,他说的要爱上一个男子是什么意思?
当下抓住他这一点回道:“孔某并无龙阳之好。陆公子误会了。”
“孔大夫可是过于在意名节?所以便遮掩自己的真情实感?”
“我”
这人说的话,怎就这么难以往下接呢。
“孔大夫放心,只要你我二人以兄弟相处,他人不会知晓你我二人有龙阳之关系的。”
“孔某对陆公子,即无兄弟之情,更无龙阳之爱。陆公子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所以,陆公子请自重……”
此时她完全帮他包扎好了,于是站了起来。“陆公子,孔某告辞。”
“等等,你不帮我将衣服穿好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见他肩膀还裸露在外面,“让齐方帮你穿”受伤的肩膀确是不能由自己来穿衣服,不然会让伤口裂开。
不过,自己是绝不会帮他穿的。
这时他从凳上站了起来,就站在距她不足一尺之处。
“孔大夫,你今日救了陆某,陆某左思右想,想不出其他报答之法,决定此后的日子唯有以身相许,方能报答孔大夫今日救命之恩。”
“谁要你以身相许了?”她嫌弃说道。
“孔大夫,你怎能始乱终弃?”
“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开始了?”开始都没有开始,哪来的始乱终弃?
“那日你醉酒,对我吐露真言的时候”
得,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他这是一直在打趣自己吧。
她抬头,打算好好和他说说,要用义正严辞,一本正经,决绝果断的语气,来告诉他,自己对他绝无任何兴趣,也不喜欢此类的打趣。
抬头还未张口,遇上的却是他的目光。
等等,他那目光里怎会看似有那么一丝让她突然头晕目眩的光芒……
一时之间自己想说的全部忘记。
“我回去了。你自己这几日注意下不要让伤口碰到水,我这几日繁忙,不会有时间去陆府为你换药,你可派人来我家药房拿药,让他们帮你换药。”
她自然不是没时间,只是不想面对他而已。
“孔大夫的嘱咐,陆某记下了,但换药之事,恐怕还得孔大夫自己来。”
“我当真很忙。”
说着便急急离开了他身边。
也不知为何,站他身旁的时刻,让她心头有种压抑之感。
急匆匆走到楼梯口处,开始下楼,脑海里浮现的俱是他刚才那些话。
也不知哪句是真话,哪句是调笑。
走到楼梯半途,下意识地往楼梯右侧刚才为他拔箭敷药的房间看了一眼。那个房间在楼梯附近,离她不过一丈。
见他就站在窗口处。
君子如玉,说的便是他吧。
欣长挺拔的身材在窗口站立,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捂着伤口之处,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上却无半分因疼痛而痛楚的神色。
他的目光眼下正看着自己。
目光里似有无数言语,想要对自己言说。
她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和他对视了片刻。
时间每延续一瞬,她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被他深情的目光又击穿了一寸。
心跳也无端地变得不那么规则。
不再看他,移过目光,然后匆匆下楼。
她现在意识到了,陆三公子的魅力。若他深情看着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住来自他的诱惑。
她孔青枝也不能。
意识到这一点,她下楼的速度就更快了。
她是抵挡不住他的深情诱惑,但,她可以逃啊,逃得远远的。
她才不要和他开展一段短暂的恋情。
不能,绝对不能。
她可不想成为她今日还在内心里嘲笑的那群女子的其中之一。
出了门,逃离了这该死的让她突然之间心跳无法止住的望江楼,她来到临江街上。
面前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马车。在车水马龙处走着,她舒了口气,仿佛此刻自己变得安全多了似的。
但这该死的心跳还在继续。
扑通,扑通。
脑海里刚才在楼梯上和他对视的一瞬,任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