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河行宫内,耶律宗真准备回宫。
土河行宫外,叶沛带领五百名亲兵单独驻扎,也收拾用物准备离开。
周寻走进叶沛的大帐,问道:“公主,咱们是跟着主上进入中京城,还是直接回南京析津府去?”
叶沛道:“我想跟主上回中京的,此次中京之行,本欲为萧景荣争取南平王的世袭爵位,此事还没有办妥,还是先入京再说。”
周寻突然转移话题说道:“公主还有一事不知吧,那日捉拿琅琊王,混乱之际,楚王萧孝先逃跑了。”
“什么?他竟然逃跑了?”叶沛看着周寻犹犹豫豫的眼神,有些疑惑,便问:“周大哥,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南平王死后,执掌南城大营的虎符也一直流落在外。太后萧耨斤没有立刻去南京城收回兵权,是怕南京局势动荡引起更大的麻烦。
他们笃定您没有虎符,不能完全得到兵权,才敢采取攘外必先安内的怀柔政策。结果失败,导致太后还政,楚王交权。
可是我敢保证,南京城兵权的虎符当初肯定是落到了太后萧耨斤手里,说不定后来又交给了萧孝先。”
叶沛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是想说萧孝先遁去,可能会去南城大营收割兵权?”
“正是如此!因此我劝公主先回南京城为妙。若南城大营有公主镇守,即便萧孝先出示虎符,也未必能轻易得到兵权。若是您不在,辛孤、裴盛斌等人没有理由拒绝萧孝先的接管。”
提到此节,叶沛有些犹豫了。
周寻又分析道:“况且如今大势已定,主上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回中京城不过是论功行赏,等咱们回南京掌握大权,再回来领旨谢恩也不晚。”
周寻说得虽然有理,叶沛心中却仍有疑虑。
北面王的叛军虽然被自己的战阵打败,怎么可能那么不堪一击便遁走逃亡了?七金山草深林密,叛军只怕是掩人耳目隐藏起来了而已。
如今能带兵的萧孝先、琅琊王,甚至于耶律匹敌都死掉了,主上的宫帐兵虽然还在,却没有一个能征惯战的将军统兵,恐怕很难对付叛军。
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出现在叶沛脑海中:叛军绝不会就此收手的!
他们为何又一直没有动静呢?这太不像之前北面王显现出来的雷厉风行的风格。
除非他们等待另一个时机,也就是如今萧耨斤、耶律野奴都失败的时机。
小皇帝虽然取胜,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道理谁都懂,难不成北面王想此时再动干戈?
想到此节,叶沛也不能安心回南京城去了。
叶沛讲了心中的担忧,周寻却有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辽国建国以来以武立天下,向来是强权政治,政变发生了几十次,皇位更迭频繁。可是这样正是大宋发展的好机会呀。
辽国内乱,无暇顾忌他国,宋朝才可以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民生,才可以不断强大,最后有可能收回燕云十六州,甚至一举吞并辽国。”
周寻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言论,竟然有这种想法?
叶沛仿佛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自从叶沛嫁来辽国,就没有再以宋人自居,哪怕萧耨斤阴谋废帝、琅琊王试图谋反,叶沛都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置之不理。
天下不是一人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频繁的政权更迭,受苦的还是百姓。
叶沛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大宋打过辽国来,吞并辽国的土地,成为辽国的统治者。
面前的周寻突然变得陌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叶沛觉得不可思议。
“周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寻矢口否认,“没有呀!我只是替公主打算。”
“那让我再想想吧。”第二天一早,周寻又是这番言辞,急切地催叶沛回南京城,叶沛有些动摇。
萧孝先若真是拿了虎符去收割南城大营的兵权,自己确实要马上采取行动来阻止。
叶沛终究还是信任周寻的,周寻已经是她此时此刻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叶沛道,“若是去请一张圣旨不是更好吗?这样也师出有名。”
周寻却说:“有些事刻不容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公主也知道,圣旨是不能罢免虎符的。当务之急应是赶在萧孝先之前赶回南京城主持大局。”
叶沛被周寻说动了,决定先拔营回南京城。
可是就在第二天叶沛往南行了一天之后,机阿月无意间说了一句:“周管家接了一封飞鸽传书。”叶沛又开始警觉起来。
叶沛等了一天,她想等周寻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周寻始终没有来找叶沛。
叶沛有些失望。
若是有飞鸽传书必是出了什么大事,然而周寻却没有来向自己汇报,那这封密报只是告诉周寻?这怎么可能呢?不是南京城来的密报,还可能是哪里来的密报呢?
叶沛身边已经失去了太多人,她不想再失去周寻。而周寻这两三天的异常表现,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甚至是为叶沛做的深远的考虑,却让叶沛起了疑心。
叶沛主动找周寻谈了话,“周寻,我以为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周寻表现得过于镇定,反到让叶沛更生疑虑。
“公主是指什么?”
叶沛道:“你带队伍先回南京城,我还是要回中京去。”
“什么?”周寻此刻的惊讶更胜。但是他很快压制住自己的内心,问道:“公主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只是有种不祥之感,觉得北面王不会这么轻易败走。”
周寻沉思片刻,说道:“好吧,那我随公主一同回去。”
叶沛点点头,心中又有少许欣慰,也许是自己想错了呢。
叶沛亲点了五十个人,快马加鞭赶回中京城。
就在离城还有百十里地的时候,叶沛就发觉了一些异常。
按说中京城的政局已经稳固,不会有这样类似难民的大队伍,浩浩荡荡往中京城的方向行进。除非
叶沛心中犹疑,除非这些看似难民的人是叛军假扮的!
叶沛心中越想越怕,催动胯下的踏雪乌骓越跑越快。
然而叶沛没有猜错,此时中京城果然出事了。
叶沛到达中京城外,已经是一片混战的情形。
从旗帜可以分出来,主上的窝笃斡鲁朵即宫帐兵与巡城的侍卫营,跟数量不少的叛军正在纠缠。
可是叶沛仔细分辨,那所谓的叛军竟然不是北面王的旗号,他们打出的旗号是“国阿辇斡鲁朵”。
“那不是叛军,那是?!”叶沛扭头去看周寻。
周寻没有叶沛那样惊慌,而是淡然地点头道:“嗯,国阿辇斡鲁朵。”
叶沛没有时间思索其中的深意,一心只是想着:先救主上!
“结阵!迎敌!”叶沛吩咐自己带来的侍卫亲兵,趁着城门混乱之际,冲入城去。
进了城,叶沛发现中京城已经混乱不堪,她带人直接往皇宫大内冲去。
刚到内城玉华门,叶沛遇到秦国王耶律重元带着一队宿卫营的官兵,正往皇宫大内去。
叶沛招呼耶律重元道:“秦国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耶律重元也是一脸疑惑。“谁知道呢,叛军就像平地冒出来的人,突然就从天而降了!我现在也是赶往皇宫去保护夷不堇。”
“是密道,是密道出了问题!”叶沛突然明白叛军是怎样“从天而降”的,更加惊惧。
耶律重元也慌起来,“对对对,叶沛姐姐猜的非常有可能。咱们快去,夷不堇要有危险了。”
叶沛与耶律重元打马往皇宫大内赶。
到了皇城,却见宫门紧闭,已经不能进入了。中京皇宫被皮室军团团围住,如临大敌。
皮室军是辽国皇帝的宫帐护卫军,是辽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历来以军纪严明,誓死效忠闻名。此时他们全员出动保护皇帝,说明已经出了大事。
“我让他们开宫门,我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耶律重元大声嚷嚷着。
叶沛拦住耶律重元,“好在叛军还没有打到这里,此时贸然开宫门实在太危险了,先递帖子问问吧。”
可是,叶沛递进去等待召见的帖子久久没有回复,叶沛心中愈感不妙。
半个时辰后,皇宫内部突然混乱起来,一片火光,紧接着喊杀声由内而外四散开来。
皇宫大内如同蚁穴涌出无数蚁兵,与外面的皮室军战成一片。
“不好,先救主上!”叶沛呼唤身后的侍卫亲兵,耶律重元带着自己的宿卫军,也加入战斗。
叶沛利用自己战阵的优势,很快冲破宫门守卫,进入皇宫大内。
此时大内中仍有许多叛军在滥杀无辜,手无寸铁的内侍和宫女死亡惨重,偌大的中京皇宫成了一座修罗场。
叶沛手举鱼龙鞭,打了一记响鞭,大声吩咐道:“辽宫内乱,保护主上!”
叶沛带来的五十名高手,听令后加入战斗,叛军、皮室军、侍卫营、宿卫军、窝笃斡鲁朵一场混战。
叶沛甩开混战的战场,凭借自己的轻功,当先冲进昭明宫。
叶沛刚进大殿,还未来得及观察四周的战况,只看见一只穿心钉直奔龙椅上坐的穿龙袍之人飞去。
她来不及思索,手中鱼龙鞭脱手,鱼嘴张大,一招“捕风捉影”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曲线,朝着那支金属钉子斜次里咬去。
“当啷”一声,鱼龙鞭咬住穿心钉,打到龙椅扶手上,竟把扶手上一只龙角打了下来。
此时龙椅上坐的正是大辽皇帝耶律宗真,他此刻吓得面色惨白,手中握着的一把契丹弯刀也微微有些颤抖。
叶沛一个“苍鹰击兔”追过去,收回鱼龙鞭,护住耶律宗真。
她拉回鱼嘴,那支穿心钉掉在地上,叶沛看了一眼,瞬间神情恍神。
此时又一支穿心钉朝叶沛面门射来,她用鱼龙鞭一晃,弹掉那支金钉。
叶沛朝暗器射出的方向看来,那支穿心钉的主人正站在宫门处死死地盯着她,叶沛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一把扶住龙椅扶手才稳住心神。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就如同那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看见叶沛一样,两人隔着几十人热烈的打斗现场,却如同室内无人,空气凝滞了一般。
叶沛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听到了自己血脉上涌的声音
那人是谁?
能让叶沛如此心惊?
他就是叶沛多年未见,却一直牵肠挂肚的五师兄楼子衿!
她曾无数次梦见自己与师兄重逢的场面,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情形。
可是楼子衿为何出现在辽宫的叛军里?
千言万语汇成无言的默默对视。
此刻的楼子衿一身辽国贵族戎装,头上编着细辫,耳上坠着金环,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已经晒得黝黑粗糙,有些微微的皱纹出现在了眼角眉梢。
楼子衿身边的一名契丹兵士对他喊道:“阿鲁不只大王,小心!”说着推开楼子衿,让他躲开了坎过来的一把弯刀。
而楼子衿宛如未闻,眼睛仍然执拗地望着叶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子衿如何出现在此处?
这一切还要从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