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京府衙出来时,风雪满天。
锦书与林妈妈恨不得拖着沈兰往外走,刚才那一番话,把堂上所有的人都震慑住了。
幸好府尹徐大人开明,没有追究沈兰的罪过,要不然少说也要扣上一个藐视公堂的帽子,打上几十板子。
上了马车,锦书给了小车夫和林妈妈各二十两银子,请他们千万别把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
两人都连连应是,这事情要是让侯爷太太他们知道,便闹大了。
要是沈兰被赶出了侯府,他们每个月得少多少赏钱!
打点好小车夫和林妈妈,锦书给沈兰换上了备用的衣裳,以免回到侯府露出破绽来。
看自家姑娘如牵线木偶一般,魂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锦书不由心疼,“姑娘,梅姨娘已然去了,你就别伤心了,人还是得往前看。”
“锦书,你知道梅绫是怎么死的吗?”沈兰声音僵冷。
“不是……被……”锦书看了眼旁边的林妈妈,到底是没有说出萧瑞的名字来,“被逼死的吗?”
“梅绫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子,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坚强的活下去。她服毒而死,是因为那个孩子,一定是有人害死了她的孩子。是许漟?还是萧瑞?我以为进入官府,事情就能够水落石出,可是……”
沈兰真的恨,恨官府的草草了事,恨这个腐烂的世道。
一旁的林妈妈眸子闪烁了下,小声地道:“姑娘,其实关于梅姨娘,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你听说了什么?”沈兰忙问。
林妈妈道:“这是侯府前院的小厮偷偷讲的,奴婢偶然间听到的……”
说着,她把梅绫新婚之夜调换新郎一事告诉了沈兰。
“其实,梅姨娘的孩子就是新婚之夜掉的,我们都知道了,大公子也知道,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大公子这几日一直魂不守舍的。”
沈兰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什么?换新郎?这两个畜生!”
她几乎要晕过去,她不明白,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那晚,梅绫该有多绝望啊!
是许漟与萧瑞一起撕碎了梅绫的自尊,毁掉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风雪亭的崖上,梅绫用自己的生命来告诫她。
她经受了那么残酷的痛苦,却还对她扬起笑容,宛如寒风中一朵坚韧而又脆弱的花。
沈兰拳头暗握,瞳眸冰冷。
从此刻起,她不只要查出兄长死亡的真相,也要为梅绫报仇。
她一定要让萧瑞与许漟得到报应。
府衙后堂。
府尹徐开悻悻的向眼前的矜贵公子报告了方才的事情,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毕竟他身为上京府府尹,一府之贵,竟被一个小女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大堂奚落,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徐大人受委屈了。”他虽在安慰徐开,可想到方才沈兰在堂上的俏丽英姿,眉眼间那甜蜜的笑意完全掩藏不住。
徐开看这位爷只是想起那女子便这副模样,哪里敢抱怨,殷勤地道:“下官身为上京府的父母官,自然要为百姓分忧,为殿下分忧,这等小事,怎谈得上委屈二字?”
上京城中所有的世家大族、朝廷百官,都在暗暗盯着这位天降的太子爷,没有人知道他什么脾性,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试探、讨好,各方势力此刻在上京已混成了一锅粥。
而就在这个时刻,他给定远侯府的一个小小女先生送去了万金之礼。
表面上无人在意,但实际上早已在上京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府中的眼线更是传出,这位爷对那位女先生极其恋慕,甚至到了一种痴狂的地步。
偌大一个上京城,此刻都聚焦在了这小小女子身上。
而那女子,还浑然不知。
定远侯府,落雪斋。
沈兰一回来,便进了偏厢的小书房,准备了一本青皮册子,不知在写什么东西,便是锦书也不许过去打扰。
她一直写一直写,直写到风雪已尽,月上高梢。
锦书心里担心得不行,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个样子,“姑娘,夜已深了,早些休息吧。”
沈兰没有回应,偏厢的灯火将她纤瘦的身体照映在窗纸上,显得格外孤独萧瑟。
“姑娘,奴婢知道你难过,可你莫折磨自己的身子,让奴婢进去伺候吧。”锦书不禁哽咽,“难道,你还把奴婢当外人吗?”
“我马上就好了,锦书,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沈兰的声音很冷静,并无半点忧伤,恍如往常。
听到沈兰的声音传出来,锦书才松了口气,她擦了擦眼角的泪,“那奴婢去准备热水来,给您梳洗。”
沈兰温柔的应了声,“去吧。”
等到锦书端着热水回来,沈兰也已将偏厢的房门打开了。
她正在里面将一沓青皮册子放进了一个小匣子里,转眸对进来的锦书道:“以后莫让其他人进这个房间来,更不许碰这个匣子。”
“这是什么?”锦书睁着眸子好奇地问。
沈兰把匣子放到一旁的书箱里,淡淡道:“是我一定要做的事,不过你现在还是别知道的好。”
锦书看沈兰似乎已经走出了梅姨娘过世的阴影,不禁放下了心,笑了起来,道:“奴婢不想知道那么多,只好好好伺候姑娘,姑娘让奴婢怎么样,奴婢就怎么样。”
沈兰走到锦书面前,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颇有几分宠溺的地道了声,“傻丫头。”
这世上,她已无兄长爹娘,如今唯一牵挂便是锦书。
她越发觉得,自己要走的这条路是何等艰险。
若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必定要先安顿好锦书,绝不能牵连她。
上京府衙的事被压了下去,终究没有传到侯府来。
渐渐逼入腊月,沈兰的生活也恢复平静,每日除授课之外,再无波澜。
侯府上也没什么新鲜事,只除了萧瑞又纳了一房姨娘。
沈兰还未见过那个姨娘,但听林妈妈说,那姨娘与梅绫相貌有七八成相像,被安排住进了翠玉轩。
初进府的那一晚,也不知新姨娘怎么惹到了萧瑞,第二天就被赶出了翠玉轩,住到了别的院子里。
萧瑞也再没找过那个新姨娘,反而整日去逛秦楼楚馆。
沈兰越发厌恶他,只觉得他又糟蹋了一位姑娘。
但萧瑞再没来缠过她,这倒算是个好事。
十月初十,沈兰来邀三位姑娘到落雪斋来煎雪烹茶,想到上次吃了萧珏的银鱼锅,便也请了他来。
玩闹后,萧莺又想乘船泛湖赏雪,萧珏让康来把那个大肚船驶了来,他们在船上玩到傍晚,最后在醉花厅那边上了岸。
分别时,萧珏过来她面前道:“天色已晚了,沈姑娘,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沈兰看了眼困得都有些站不稳的萧怜,笑了笑,“不必了,二公子还是把三姑娘送回去吧,这里离落雪斋不远,转眼便到了。”
听沈兰这么说,萧珏也没有强求。
几人分别,沈兰往落雪斋去,此刻天色已暗了,路上也没有什么下人,寒冬腊月里,颇有几分阴森。
到了那小石桥处,沈兰听着冷风赫赫,恍如女人在林子里低声呜咽啜泣,心里不由一噤,头皮发麻。
她顿时后悔,方才应该答应让萧珏送她回来的。
她忙加快步子,想要往落雪斋跑去。
忽然身后一阵寒风,沈兰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向自己逼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还未看到身后的人是谁,便颈后一痛,一下子被打晕了过去。
意识朦朦胧胧间,沈兰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直冲入肺腑,让她觉得燥/热难耐。
“砰”的一声,巨大的房门声响将她震醒。
眼前一片漆黑,她还未来得及去观察周围的情况,便听到男人的脚步声。
身子越发难受,屋子里浓烈的香味儿让她四肢发软,胸口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感,可浑身又热的不行。
终于,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而那个男人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醉醺醺的,是萧瑞。
而此刻,她竟然在翠玉轩的床榻之上。
沈兰脸色顿时白了,她忙挣扎着要逃,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那香味,是迷魂香?
还是……迷/情/香?
“绫娘?”
萧瑞看到床上的女子,迷离的眸中似乎也闪过一抹诧异。
但走近了,他认了出来。
“原来不是绫娘,是兰娘。”萧瑞一下子压了上来,握住她的手将她挟制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强烈的男人气息将沈兰席卷,她只觉得压抑的难以呼吸,自己仿佛要溺毙在此。
可是萧瑞的手,却宛如一抹阴凉,让她燥/热不安的身体竟然想要得到更多。
“兰娘也会对我投怀送抱吗?”萧瑞抚着沈兰的下巴,用粗粝的手指细细描摹她细嫩的肌肤,他滚/烫的呢喃落在沈兰的纤长漂亮的脖颈里,让她止不住的颤抖。
沈兰保持着最后的冷静,眸中噙着泪,咬牙道:“萧瑞,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怕得罪太子吗?”
她如今只能搬出太子这个挡箭牌。
她知道,侯府的人对她如此恭敬,正是因为这个。
萧瑞绝不敢得罪太子。
萧瑞看着身下眸中含泪但却神色倔强坚韧的女子,一瞬间,眼前的女子好像和另一个女子重叠在一起。
“果然,这世上只有你最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