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悄然攥紧,要不是东方瑞现在成了朝廷钦犯,哪怕是硬扛着这身份的差距,吴蔚也要为东方瑞说几句。
宜王似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道:“羞辱之意,想来是有的。可也有些人如本王这般,真的想要知道,馊饭的味道如何。可是馊饭……是不能吃的,就只好问她了。”
吴蔚到底还是忍不住了,霍然起身,怒道:“东方瑞是行过乞,可是那是为了侦破‘蛇妖杀人案’为了让受害者沉冤得雪,若是没有东方瑞,这桩案子怕是还躺在《悬案录》里,至今无法侦破,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宜王转动拇指上的扳指,说道:“你说的是不错,谁也没有否定过东方瑞的功劳,可你是不是忘记了,东方瑞在被人收养之前,也是街边落魄的乞儿,差点被冻死?有多少人笑她,这破案的方式有千万种,东方瑞为何选择化身乞儿?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或许除了这个,她当时也不会别的。”
“殿下,一个人的出身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东方瑞当年被人救下时,不过才几岁,几岁的孩童你能让她做什么呢?除了讨口饭吃,还能做什么?若‘天下为公’,东方瑞又何必乞讨?”
“天下为公?”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吴蔚当即把《大道之行也》全文背诵了一遍,这个时代很错乱,有些蓝星记载的历史这里有,有些则没有。
宜王听完,双目炯炯,问道:“这番话,这是谁说的?”
吴蔚心头一沉,暗怪自己被气昏了头,不该在宜王面前展露蓝星所学,他可不是张水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吴蔚一时解释不出来,索性耍起了混劲儿,借着怒意反呛道:“殿下不用管这话是谁说的,东方瑞少年行乞,究竟是她的错,还是这天下的错?”
“那本王问你,她长大后复又行乞,究竟是对,还是错?”
双方都沉默了,吴蔚也重新坐了回来,陷入了沉思。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东方瑞现在不知所踪,本王其实很想问问她,若是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立身朝堂之上,载入戏文之中,当年的她还会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去查案子?那日宴会上,当有人问她:馊饭是何滋味时,她有没有一瞬的后悔?”
吴蔚是个聪明人,反应过来宜王所指究竟为何时,她心中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自己从未想过入朝为官,可是……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留下来啊。
自己再修建半山小院的时候,想的不也是安居乐业,可从未料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了泰州米庄的一位东家!
而自己在穿着羊皮袄子招摇过市的时候,也只想着只要自己暖和了就行,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
这些……不正如昔日的东方瑞一般,她在为养母一家复仇的时候,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立于朝堂之上吧。
若是,换成自己。
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有那
半刻一瞬的后悔,自己没有听三娘的话,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呢?
居安思危,立足高远,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等真迈入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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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句宜王还挺满意的,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可最后这半句是怎么回事儿?
哦,原来自己苦口婆心这一遭,功劳全归给自己的小侄女了?
宜王看吴蔚又不顺眼了,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谢殿下。”
吴蔚拎着大包小包的糕点,美滋滋地出了宜王府。
就连吴蔚也不得不承认,宜王是个心胸宽广且很大方的人,不仅没有追究自己的顶撞,临走还是让人给装了糕点让自己带回去,两次从宜王府出来,吴蔚都没空过手。
祝好人一生平安吧,吴蔚在心中如是想着。
……
之后的几天,吴蔚给来米庄送了贺礼的人一一回了礼,参加了几次酒局,茶会,其中也不乏有人明里暗里地打听吴蔚和宜王的关系,吴蔚都巧妙地岔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有从张家村回泰州矿山干活的同乡来到了米庄和榨油坊,带来了李大姐的口信儿。
李大姐让人带话给吴蔚说:山洞里的冰块已经全部都冻好了,也已经按照吴蔚说的铺了稻草,山洞口也用几层草席棉被给封好了,让吴蔚放心。
不过来人还说: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许多人都知道吴蔚去年囤冰卖了一大笔银子,从去年秋收之后,不少人都效仿吴蔚,在山上凿了好些山洞出来,虽然没有吴蔚的山洞大,几十块冰还是放得下的。
不仅张家村,毗邻的几个村子都有人效仿,并且全部在冬天时囤积了冰,等着夏天卖个好价钱。
李大姐有些担心,供货的人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今年夏天吴蔚和张水生的冰会卖不上价。
带话的人也不无忧虑地看了吴蔚和张水生一眼,见张水生的表情有些凝重,虽然吴蔚早就给他说过,冰价只会越来越便宜,张水生却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看来要更努力的榨油才行了。
而吴蔚的表情却是很轻松,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这让来人很不解。
传话的人还要去矿山报道,不能久留,柳二娘子拿了几个包子给他装了,又从自家油桶里打了一罐香油一并送给那人,说道:“劳烦大兄弟跑这一趟了,我听说矿工是个辛苦活儿,出门在外的好好照顾自己,这包子你拿着,香油也是你水生哥亲手榨的,你带上,饭菜油水少的时候,自己往里面加一点儿,可香了。”
“那就谢谢嫂子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我能出力的地方,派个人到矿上是支应一声啊,我一定来!”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将来人送走,回来见吴蔚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灿烂了。
柳二娘子颇为不解,问道:“我说妹子,你傻笑啥呢?你没听咱家冰块的生意被人学了,今年夏天的冰卖不上价了?”
去年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整整赚了在冰块生意里赚了一百两白银,这榨油坊就是用卖冰块的银子开起来的,运输的损耗吴蔚都替他们承担了。
吴蔚看了看二人,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柳翠微,对上柳翠微眼中的了然,吴蔚眼底的笑容更深了,果然……知我者,三娘也。
吴蔚敛去笑容,解释道:“二姐,二姐夫。能有今日的局面,其实是我一手促成的,达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很开心。先在这儿给你们赔礼了。”吴蔚起身朝着二人拱手行了一礼。
柳二娘子急忙上前扶住了吴蔚:“妹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
张水生也说道:“蔚蔚做事定有缘由,这赔礼就免了吧,具体什么原因说给我们俩听听就好。”
吴蔚看了柳翠微一眼,说道:“三娘,不如你替我和二姐,二姐夫解释吧。”
柳翠微颔首,轻声道:“自从经历了去年的旱灾,蔚蔚就生出了居安思危的心思。她时常会和我说,咱们农户真是对天灾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论是旱还是涝,受苦的永远是最底下的老百姓,我和蔚蔚来到张家村,颇受乡亲们的拂照,蔚蔚总是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报答乡亲们。”
柳二娘子似懂非懂,说道:“所以你就把这制冰卖钱的生意传了出去,想让咱们村里的乡亲们都受益?可是……这冰块多了,能买下的酒楼却没多少,多到卖不出去,大家伙也都赚不到银子了呀。”
“二娘,你听三娘把话说完。”张水生说道,他相信吴蔚不会不明白“物多则贱”的道理,吴蔚这么做一定还有深意。
柳翠微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开山凿洞是要出人力,甚至是花银子的事儿,若是不让乡亲们看到这件事确实有利可图,谁又会去效仿呢?和百味楼定的取冰的时辰,几乎都是白天,村里人都是看到了的,而且蔚蔚还交代过,若是家里有客人,收银子的时候也不必避讳,就让他们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