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刁民,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坊市是你们家戏台子吗?闹什么闹?”
官差又是一声爆喝,其中二人已经将柳翠翠架了起来,另外一人去抓柳大虎了。
柳老夫人被吓得腿软,半靠在柳翠微的身上,想要解释几句,却发现自己嘴唇抖到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任凭柳翠微将自己拖回了米庄。
见妻子和儿子都被官差给抓了,一直作壁上观的李铁牛终于坐不住了,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快步来到官差的面前,赔笑道:“几位大人,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这两个是小人的妻子和儿子,我们一家三口是清庐县的清白人家,到泰州城来给老娘拜年的,马上就要回去了,孩子舍不得他奶奶,哭闹了一番。”
那官差上下打量李铁牛,见他言语尚算得体,面色稍缓,而在后面目睹了一切的吴蔚,却是另外的想法。
李铁牛柳翠翠这两口子,自己从柳翠微那儿听到过很多描述,在柳翠微的记忆中,柳大虎出生以后,柳家虽然名义上还是柳老爹当家,可是大事小事都要问过柳翠翠的意见才行了,所以柳家真正的话事人,从多年前起就是柳翠翠。
柳翠翠是个泼辣,刁蛮的,还有一膀子不输给男人的力气,能在小槐村那样民风奸诈的地方站住脚跟,没点手腕还真不行。
至于李铁牛这个入赘的姐夫,柳翠微的记忆也很深刻,在柳翠微的描述中:李铁牛是个话不多,很没主见的人,平日里大事儿小事儿都要问过柳翠翠,就连当初柳翠微被第一次分家出来的时候,李铁牛也是一言不发,只听柳翠翠的。
不过李铁牛的确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还有一膀子惊人的力气,曾经徒手制服过发狂的牛犊。
吴蔚心下冷笑,看李铁牛现在的样子,吴蔚实在很难将之与柳翠微的描述对在一起,看来这男人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说不定这个让柳大虎跪求柳老夫人的主意,就是李铁牛想的。
这波官差是专门负责吴柳记所在坊市的治安的,柳翠微一家子的底细他们早都知道,隐约记得柳翠微的家中只有三个女儿,并无男丁。
于是便谨慎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铁牛。”
官差皱眉,喝道:“这家铺子的老板一个姓吴,一个姓柳,你说孩子是来看奶奶的,怎么你们一家人都不是一个姓呢?”
吴蔚听到官差这么说,差点没憋住笑出声音,暗道这银子真是没白花。
果然,李铁牛的脸上涌出一抹羞愤之色,却还要硬着头皮赔笑脸,凑前一步小声说道:“我妻子姓柳,是这家米庄那位东家的嫡亲长姐,我是她姐夫。”
官差思索片刻,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哦,你是上门的女婿。”也只有如此,柳大虎才会叫柳老夫人奶奶。
李铁牛强笑着点了点头。
官差板着脸训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泰州坊市,开市以后,这街上每天要经过
多少车马,你知道吗?”
“是是,小人实在是不知道。”
“若是每家老板的亲戚都像你们这么闹,其他铺子的老板还做不做生意了?”
“小人知错。”
吴蔚适时走上前来,微笑着和官差们打过招呼。
官差的态度立马转变,对吴蔚很是客气,说道:“吴老板,别让兄弟们为难啊,这坊市可不是认亲的地方。”
“官爷说的是。”
“那……既然吴老板都来了,这个面子哥几个总是要给的……”
为首的官差正要示意放人,却听吴蔚说道:“劳烦几位大哥先将这一家三口扭送衙门吧,我回铺子里吩咐几句,稍后就来。有些事情还要请大老爷定夺。”
李铁牛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吴蔚,可是有这么多官差在场,李铁牛根本不敢放肆。
一听吴蔚要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官,柳翠翠的双膝一软,瘫软下去,要不是还有两个官差架着她,怕是已经趴在地上了。
像他们这种巡街的官差,虽然职位不高,却胜在一个消息灵通,有些县令都未必知道的事情,他们这帮人却清楚。
吴蔚曾受邀去过一次宜王府,还单独去拜见过一次,这两件事在这帮官差之中并非秘密。
所以负责这条街的官差从不曾为难过吴柳记,连带着旁边的榨油坊的日子也很安生,今日在听到张全说有人在米庄闹事,他们立刻就集结人手赶来了。
“吴老板,此话当真?”官差确认道。
“几位差爷公务繁忙,民女怎会开这样的玩笑,还请几位差爷跑一趟了。”
领头的官差朝吴蔚抱了抱拳,一挥手,厉声道:“带走!”
又有两名官差上前,直接将李铁牛反扭了,押着一家三口离去。
李铁牛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吴蔚,柳翠翠的身体抖若筛糠,叫道:“娘,娘……救我!”
柳大虎更是没了平日小霸王的威风,被官差提着走了一段路后,竟然尿了裤子。
柳翠微和柳翠华安顿好两位老人后,再度折返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张水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吴蔚一眼,但更多的则是对吴蔚的肯定。
柳二娘子还是有些急的,一路小跑来到张水生面前,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儿?你和官差怎么说的,怎么把人给带走了?”
柳翠微只是来到了吴蔚的身边,安静地站好,一句话也没有问。
吴蔚主动说道:“二姐,咱们进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榨油坊说。”
“好。”
……
四人刚一入榨油坊,就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鸣锣声,四人也没留意,只当是泰州城里哪位大人物路经此地。
张水生搬来两条长凳,四人落座后,吴蔚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姐,若是我说:是我报的官,也是我让官差把柳大姐一家带走的,二姐可会怪我?”
柳二娘子颇为不解
,说道:“蔚蔚,他们两口子一向不地道,这我知道,咱们都知道,可是……报官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你若是气不过,大可以找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来定夺,叫他们两夫妻吃家法。”
张水生拍了拍柳二娘子的手臂,宽慰道:“蔚蔚自有分寸,不如咱们先听听她的想法?”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安静了下来。
吴蔚正在思索该如何和柳二娘子把这件事讲明白,就听外面的锣声越来越近,停在了自己铺子门口。
“怎么回事儿?”张水生率先起身,向外望去。
米庄的伙计们和买特价米的百姓也都看了过来,只见一队侍卫打扮的人出现在了米庄门口,一名侍卫的手中还托着一个盖了红绸的托盘。
很快就有人认出这些侍卫是王府的人,离得远些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吴蔚,吴老板在吗?”为首的侍卫朝米庄里喊了一声。
榨油坊内,四人均起身,向外走去。
米庄的掌柜的也来到了侍卫面前,躬身作揖,见吴蔚出来,抬手示意道:“回官爷,这位就是咱们米庄的大东家,吴姑娘。”
吴蔚端起手臂来给侍卫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官爷有何贵干?”
那人笑容可掬,对吴蔚说道:“小的奉宜王殿下之命,来给吴老板送赐礼的。”
在梁朝,有赐年礼的传统,一般是皇帝或者藩王,在正月期间赏赐给朝臣,或幕僚的礼物,赐礼并不会太贵重,象征性更多,一般是对受礼者的肯定或者是褒奖。
比如先帝在位时,喜欢在除夕夜赏赐例菜给朝臣,来年被赏赐了例菜的人,大多会得到升迁,因此“赐礼”也是一种即将受到重用的暗示。
对历史有些了解的吴蔚明白过来,一撩衣襟下摆,跪到地上,朗声道:“民女吴蔚,谢过宜王千岁!”
见吴蔚都跪了,米庄掌柜的和一众伙计,还有柳翠微和张水生夫妇也都跪到了地上,其余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向后退去,以做避讳,免得失了敬重。
“吴蔚接礼!”
吴蔚双手举过头顶,侍卫将托盘放到了吴蔚的手上。
“谢宜王殿下。”
侍卫将吴蔚扶起,笑道:“赐礼已送到,小人也要回去复命了,容小人多句嘴,明日别忘了入王府谢恩呐。”
“多谢告知,三娘。”
柳翠微起身来到吴蔚身侧,吴蔚低声道:“去取银子来。”
柳翠微转身进了米庄,来到内堂取出贴身的钥匙,开了箱子,一咬牙从里面拿出了两锭面额五两的银子,快步出来回到吴蔚身边。
“劳烦几位差大哥冒着寒风来送年礼,一点心意万望收下,请几位大哥喝杯酒。”柳翠微适时将银子双手奉上,后者也不推辞,吴蔚给的这叫喜钱儿,是可以收的。
“吴姑娘真是太客气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不送了。”
侍卫们走后,米庄的伙计们纷纷起身,拥簇到吴蔚身边,好奇又欢喜地说道:“大东家,快给我们看看宜王千岁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