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
昏迷了好几天的阿折终于醒了,腰没折断,但摔坏了一根肋骨,她病怏怏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灯笼袖里,手臂上都是放血割破的伤口,再这样虚脱下去,离死不远了。
柏西进门,端给她一碗蛋白色的肉汤,阿折鼻子吸了吸,脸上凹陷的歡骨有了移动,她接过,喝了一口感觉很美味,迫不及待要咕噜全咽下,直到看到了汤里飘荡的一撮鸡毛。
“是鸡肉?”
“我刚把那两只鸡杀了,你多喝点吧,在丘比恢复前,我不希望你先死。”
柏西看到阿折身子僵住,问,“怎么不喝了?”
阿折张张口,表情怪异,噤若寒蝉,她在柏西的监视下把汤一口不落的喝完了,低垂的眼睛里泛起流浪动物的忧伤。
她还是没来得及救下那一双野鸡。
“你怎么了,伤口疼?”
阿折始终低垂着头,柏西见状以为她是默认,于是连喂药都亲力亲为了,膝盖抵在矮小的床头,端着一小碗草药,“把这个喝了。”
他早就把草药熬好了,药渣都捣碎不肯浪费,光是闻着都苦到了极点,阿折吞下去作呕想吐,但还是强咽了两口,好长一会子她被苦的神志不清,表情皱巴的像只皲裂老苦瓜。
柏西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冷不丁开口了。
“有件事跟你说下。”
“因为你要养伤,这些天让你妹妹先替你献血。”
“丘比不会伤及她性命的。”
阿折把药碗打翻在地,疯了般想爬起来,从床上挣脱,柏西用手抵住她的喉咙,他听到了里面那断续低微的嗡嗡呜咽。
“我给他血,给他血。”她哑着嗓子咳叫,犹如杜鹃啼血。
“够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养伤,不然你死了,她的下场会更惨。”
柏西在她窒息前将她松开,留给她平复的时间,然后将盛放药渣的草药罐拿到她跟前,阿折看到那黑黢黢不成型的一团,生理性的要呕,剩下的药汁也决然不肯碰,一张脸惨白的五官像是描上的影子,淡出轮廓,只留下那死了般期期艾艾的神情。
“有那么苦吗?”柏西盯着她素白静止的喉头,自己啜了口,一只手按住她肩膀,往她嘴里渡,末了还像猫那样舔了舔她的嘴角。
阿折顿时僵住,吓得一动也不动,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她忘了躲避,也忘了呼吸。
“是挺苦的。”他慢慢回味道,浅尝辄止,“我继续,还是你自己喝?”
“我喝,我自己喝。”
“那就快点。”他不留情面地催促。
阿折硬着头皮,捧起药罐咕嘟咕嘟往嘴里灌,剩下的时间柏西还嘱咐了一些东西,但她已经无心在听了,满脑子都是阿枝,等柏西一阵风似的离去后,后知后觉的,她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以上都是滚烫如烙铁的红,她捂住脑袋,卷起脚趾,把双脚缠绞在床单里。
她失去了一个名为初吻的粉红玩意儿,夺走它的人仅仅是不经意的无目的一碰,她就体会到那种被冒犯中失去的滋味。
她不开心了一会,又想到生死之外的东西都不要看的太重,为了阿枝将来着想,她必须得好好养伤,不然丘比会把她吸干的。
她要保护阿枝,跟妹妹比,碰个嘴又算什么,阿折不禁联想到所有事物的第一次,究竟是哪些人这么乐此不疲的赋予它们意义呢,柏西那么不在乎,难道女人的第一次算得,男人的就不算么?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隔天,柏西又来看她,他带来了从尤金家换的干瘪如泥巴的甜枣,煮烂的驴皮,还有软绵绵的泛着香料味的小猪肘。
“多吃点。”
阿折抱着肘子啃时,柏西就双手支起下巴,坐在床边用带点慈爱的眼神看她,一边看一边催促,浑然不觉她已经吞了整只猪肘了。
他给她拿雪水净手,用亚麻布的白毛巾擦干净,擦完手,阿折忽然肚子很痛,她忍痛力强,一声不吭自己躺下,当做是吃撑了等消化完就捱过去,结果小腹开始一阵一阵的痉挛,柏西已经离开房间,阿折不敢惊动他,过了会,她感觉身下湿乎乎的,拿手一摸,手上沾满了血。
她以为是自己的伤口崩开了,没有太在意,可阵痛连绵不绝,疼的位置也不是腰部肋骨,正难受着,柏西又端来药,直白勒令的口吻让她喝,阿折没有动作,柏西以为她又闹脾气,微微蹙眉,他攥起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腕,那孤寂如牛奶的纤细手臂上,一道道那么多放血的难以愈合的痂,吸血鬼的唾液有治愈作用,他像金色海藻那样俯下头,想去舔,但阿折很抗拒的往里移动,不情愿的表现,柏西冷着脸,却看到她额上布满细汗。
“你怎么了?”他察觉出不对劲,同时能细嗅到她身上有一股格外新鲜的血腥,与腰腹伤口截然不同的味道。
他把被子掀开,看到她两腿弯折的身下流了很多血,她捂住肚子痛的要死。
“我肚子好疼。”
“是下面流的血?”毕竟是吸血鬼,柏西的鼻子还是相当灵光的,一下子闻出异常。
“好像是,我感觉很不舒服,很痛。”
“你之前那里从没......没流过血是么?”
阿折茫然的摇头,不明白为什么那里要流血。
柏西于是明白了她这是初潮,同时意识到她的年龄真的很小,比渺小的体格还要小。
阿折认为自己突发恶疾,紧张又害怕地揪起被子,“我会不会死?”
“这不是病,你也不会死,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件事,长大后会来月事。”
“为什么要来这个?”
“......可能是为了生小孩?”柏西努力组织语言,第一次面对她有这种窘迫困境,他没有过女性伴侣,不去主动追求,她们自然也与他接触极少,因而只能用极其薄弱的对女性吸血鬼的认知来照推,尤其是眼下正阿折一脸忧心且认真地盯着自己,那神情,几乎他说的每句话都生死攸关一样。
“我该怎么办?”阿折要哭出声来,柏西只能抓着她的头毛躁拍了拍,力道使惯了并不轻柔,就像拍打久远的盛夏瓜熟那样,发出翠亮的声响。
“我去给你找治这个的,首先得先止血。”
阿折感觉脑壳嗡嗡的,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柏西板着脸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两块比较柔软的白色纱布,扔给她,“垫着,先把血止住。”
......但是这玩意好像也止不住啊,触及知识盲区,柏西依照常识紧锣密鼓思索,然后对着她嘱咐了几句,阿折紧张的双手牢牢攥紧,对他的话几乎要奉为圭臬了,把那两团纱往手心里揉,脸上红晕散开,耳垂都火烧一样发烫。
“你也会来这个吗?”她听他说完,好像误会了什么,柏西的高冷就这么垮了。
他那张从来都不喜形于色的面瘫脸,此刻因眼眸的涟漪而有了跌宕凄惨的波澜,又衰又丧,“不会,我们男人是不会来的。”
“那......”
他心里紧抽着,再问下去兜不住他就得崩溃了,还好她迟疑了会,满腹疑窦地把问题吞进了肚子。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沉默中,柏西迈着大步离开房间,他深呼一口气后背抵墙上,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莫名觉得心酸疲惫。
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要给她教这些啊,还真把他当妈了?柏西瞬间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