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大师,你自创的品牌让人很满意,不仅瓶身设计美观大方,市场接受度也很高,就是价钱方面……能不能稍微压低一点?”在商言商,生意人谁不想多点利润,既要口碑好,又要名利双收,最好一点亏也不吃,造成双赢局面。
  “绝无可能,多少材料制造多少成品,我已经给你最优惠的价格,再压低就显得不够诚意。”他不会退让。
  “金大师,我也不怕告诉你,法国的丽生集团彩妆部门愿意以低于市场两成的原产价和我们合作,敝公司也正在考虑中。”这么说,他就不信他不紧张,有竞争才有利可图,
  没想到一点都不为所动的金希日面色一冷,取过助理手中的资料,丢向推广经理面前。“你忘了把关税算进去,还有销售宣传,以及新品牌代言人的效力和费用,对于国人所不熟悉的化妆品你认为一般人有多高的购买欲?”
  “这……”这的确是他们迟迟未给予丽生答复的主因,没想到会被他一针见血的说出来。
  宣传加代言加重税,加加减减一扣下来,绝对高出两成的回扣,公司不可能做赔本生意。
  “法国精品确实有一定的质量保证,可是东西方人的肤质不尽相同,欧洲气候寒冷潮湿,一般人普遍毛细孔粗大,东方女子的皮肤向来细致,容易出油,你想能使用饱含绵羊油的化妆品那?”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能与贵公司合作不是我的损失,我所制作的产品一向以高标准著称,相信不乏有伯乐愿意接受它的高价格。”他有自信可以卖得很好,打入国际市场。
  每个季节都有适用的化妆品,以色彩和感光度调制出最适合东方女性的彩妆,让她们得以焕然一新,以最亮丽的一面博得喝彩。到目前为止,他所推出的几款艳彩都获得极佳的销售数字,大型百货公司纷纷争取设柜,唯恐失去先机。
  他的专业便是最佳代言,大家相信他的化妆技巧,也从口耳相传中得知,使用他研发出的产品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大可安心使用。
  一见他起身要离去,想占点便宜的推广经理表情微变,赶紧出声阻止。“等一下,金大师,咱们再商量商量,别急着走嘛!”
  “计算过的价钱不能再降,这点若无法得到共识,就没有再谈的必要。”金希日公事公办的说。
  “呃!这个……呵呵……还是有变通的办法,譬如降低成本——”可以选用较低廉的原料,取代难以取得的高档货。
  原本就对他搬出另一个竞争对手做威胁的行为反感的金希日,这下子脸上只差没结出双来。
  “我不会用欺骗手法讹诈相信我的广大消费者,一个人的信誉取决于他是否正直,贵公司的想法令人遗憾,无法得到我的认同。”一说完,他不顾对方一再挽留,便带着助理走出办公室。他的原则不仅用在日常生活上,对专业领域的要求更为严格,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站在彩妆界金字塔顶端,靠的便是他的用心和谨慎,绝不让他的顾客因轻率而落入毁容的恶梦中。
  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不论人、事、物,虽然多了个常常打乱他理性的女友,不过大多数时间他仍秉持初衷,不是最好的绝不包装成产品,出售给普罗大众。
  添加有毒的化学原料是他最难以谅解的,女性朋友购买化妆品是为了变美,怎能拿她们当白老鼠,测试市场的包容性,
  一想到此,他不免有气,苦心经营的专业形象不是拿来让人糟蹋的,越是国际化的公司越要有企业良心,才能获得世人的尊重,可惜总有人不懂。
  “要不要我动点小动作,改变他的原意?人性是很容易操控的。”弹指之间。
  一道纤丽身影斜倚转角处,言笑晏晏,乌黑如瀑的长发轻挽耳后,以双头凤凰状发夹固定住两侧,些许落发佣懒地垂落,形成妩媚的娇态。“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向实心的墙壁,怀疑她又把墙当门,穿来穿去。
  “来帮你摇旗呐喊喽!怕你被凶猛野兽撕吞入肚。”她不正经地说。
  “安雪曼,你没有认真的一天吗?”他莫可有有奈何地拉下正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改以轻拥托住盈握腰肢。
  “有呀-选择爱上你的那一天。”她不害羞的说道,咯咯咯地笑声在取笑他被告白的赧意。
  “你……不乖乖地待在家里,跑来凑什么热闹。”神色不自在的金希日有些尴尬,腮边微微发烫。
  要他在大庭广众下吐露爱语,实在没办法。
  可安雪曼却存心戏弄他。“你只要一句‘我也爱你’,我会原谅你的木讷。”
  “我……”他瞪了她一眼,怪她尽给他出难题,不过最后,仍无奈地俯下身,轻轻在她耳边低喃。“我也爱你,我的坏女巫。”
  遇上她,他的不情不愿全成了屁。真听到他发自内心的爱语。有着女巫傲慢天性的安雪曼竟也微酷双颊。“真不需要我帮助?”她弹了弹指头,下午三点零七分,一阵美妙的下班铃声提早响起。
  当然,没人想得到是她的杰作,办公室的员工纷纷探出头,询问是不是打卡钟出了问题,或是提早下班是公司体恤大家太过辛劳所给予的一福利。
  “不用了,这种不实在的企业,不必为它太费心。”若是想投机取巧,尽早自食恶果。
  “里头的人给你气受了?”她兴致勃勃地露出兴奋神采。
  金希日轻点了她额头一下。“不算受气,不要一天到晚想恶搞人家。”
  “哪有,我是怕自己的情人受委屈,拥被轻泣,想让你少流几滴男儿泪。”她千般为他着想还遭误解,真是不值呀!
  “少为自个的恶行粉饰太平,你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找着机会就想整人。
  对于目光如豆的推广经理那种人,用不着和他有太多交情,他所使的招式商场常见,不就为了降低进价好大发横财。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也许有些不高兴,但不至于树敌,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见面仍会留三分情,何需扯破脸,让彼此难看。“哎呀!被你看穿我邪恶的真面目,我要不要拿个绝代套头,免得出门遇到熟人。”安雪曼把眼睛睁大,假装惊慌。
  “你在人间还有熟人吗?”
  等在电梯前的两人一样甜蜜,隅隅私语地打情骂俏,旁若无人,仿佛身侧的人全不存在,拥抱,腻笑全都毫不遮掩。
  一旁的李子俊忍得可就辛苦了,他不想靠近,怕听到不该听的话,让老板以为他是爱听壁角的八卦王,可电梯口就这么大,总不能要他闪到楼梯间去吧?那太明显了,到时候反而被骂可就反被聪明误。
  远近的距离真难拿捏,苦了他这尽责的小螺丝钉,处处为上司设想。
  不过老板身边多了个美丽的女朋友后,感觉脾气变得好了许多,也没以往爱挑剔,偶尔还会拿两、三百块让他买饮料喝。
  “那要看有多熟喽!小王算跟我满熟的,常常花呀礼物送不停,可是还是没有机会上我的床。”那个阿呆小伙子很可爱,就是白目了点,居然把满满十页的情书交给她的男友,托他转交。闻言,金希日的眼神立时露出凶光。“如果你想让我吃醋,那你成功了。”
  哼!年轻人眼睛就不好,毛还没长齐便想飞,他的女人也敢碰?
  “真的吗?”她窃笑在心,喜见他表现出的在乎。
  “别用怀疑的口气问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男人的醋劲有多大。”他拉过她,狠狠一吻才放开。
  她轻叹了口气,表情很遗憾。“如果我把我们俩变不见,会不会引起大骚动?”
  “想都别想。”她毫不掩饰渴望的脸让他很想笑,可仍板着脸警告。
  总得有人理智些,而她,恐怕连理智两个字都不屑写。
  “难道你不想念咱们家里那张大床,弹性极佳又柔软,怎么翻滚重压都不会变形。”她诱惑地说着撩人话语,露趾鞋尖轻噌他小腿。
  他咳了一声,稍稍推开她。“不要在这时候引诱我,今天不是十五。”月圆之日,兽性大发。
  她轻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狼人不只在十五变得,只要看到任何圆形物品,都有可能尖牙刺破牙床,毛发满布身躯,以四足行走。”
  “你也有狼人朋友?”他轻吸气,表情刻意放松。
  她点头。“若是我们在一起久一点,说不定你还会看到吸血鬼,红发撩牙的魔女,人面鹿身的森林守卫者,或是全身泛着银光,长有双翅的飞马。”
  眉一挑,金希日又把她抓回身前,面色沉了几分。“什么叫我们若是在一起久一点?你嘴上说爱是哄我开心而已吗?!”
  安雪曼笑眸像小男孩一样爱闹别扭的男友。“别忘了之前三天两头换女友的人是谁,你的爱情保存期限是三个月。”
  意思是最先变心的会是他,他有太多不良纪录,是个登记有案的前科犯。
  他立即出声,“那是以前。”
  “谁晓得你会不会再犯?男人习惯把女人当成配件,口中的誓言一如盛开的樱花,季节一过就凋谢了。”怎么留也留不住。她半是埋怨,半是威胁的说着,睨视他的眼神充满跳跃的火焰。他要敢对不起她,女巫的报复他绝对承受不起的。
  当
  此时等待已久的电梯终于姗姗来迟,金希日偕同助理三人,缓步走入封闭的空间。
  “我是劲风下的老松,长年青绿。”没有花开花谢的困扰,永保绿意。
  “老松?”怔了怔,她轻笑出声。“天呀!你太严肃了,我开开玩笑罢了。”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不觉得幽默。”他很看重他们之间。
  他的严肃让安雪曼收起笑意,双手环着他的腰,轻轻依偎,心头泛暖。“我不知道自己会爱你多久,但是只要爱一直存在,你不会离开。”
  “爱若消失呢?”他倏地收紧双臂,好像她下一秒钟就会从怀中飞走。
  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大概没一个是他爱过的吧,因为她们不会让他有恐惧的感觉,生怕有一天会失去生命中的惊喜。
  “那你要努力点,让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爱到无法离你而去。”女巫的世界也很单纯,只要肯付出一颗血淋的真心,她们愿拿一切的所有来交换。“你这没心没肺的女巫,居然让我这么在意……咦!发生什么事?”平缓下降的电梯忽然剧烈的摇晃几下,随即停住。
  “应该是故障了。”站在角落的李子俊有些不安,面露慌色。
  “是死神干的吗?”故作冷静的金希日看向女友,轻声一问。
  她摇头,“我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息。”
  话一说完,电梯重新发出启动的嘎吱声,在规律的灯号变换下,安稳地直达一楼。
  只是,向两边滑开的门外,有一行人正向从电梯走来,走在众人中央的,赫然是一个眼熟到有点刺眼的女人。
  “希日,幸好你没事,那天我担心得要死,哭肿了一双眼。”岑云玉一脸关心的迎上前,眼眶还瞬间湿红,先前对他的怒意像是从不曾存在过,更自动忽略他搂着的敌人。
  “你是该担心。”万一他挂了,她就要准备吃牢饭。面容一僵,岑云玉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半晌才像想到什么似的,又得意笑开。
  “不说这些了,你的合作案谈得如何?”
  不经意扫过她身后的人,有几个颇眼熟,金希日倏地了悟。
  “你是一丽生集团的代表?”
  “没错。”
  难怪她会打出低价牌,做为打击他的手段。
  可惜她打错了如意算盘,他行事向来稳扎稳打,不做好高骛远的空想,在推出一项新产品前,必先做好市场调查,完成损益表才敢迈出第一步。
  商场竞争各凭本事,先不论她是否藉由美色来攀上‘水漾’这条线,光是她一副‘我胜在券在握’的示威神色,就叫人心生厌恶。
  “祝你好运。”对于竞争对手,他抱持的态度是不避不闪,正面迎战,产品若好不怕比较,消费者的眼睛是雪亮的。
  闻言,岑云玉的脸上自满之色尽现。“看来你没获得主管青睐,败下阵了。”意料中的事,她就不信她打出的折扣优惠会输给他的高价位。
  得意扬扬的她将下颚抬得极高,眼神流露出不可一世的高傲,脸上无懈可击的妆扮虽然亮眼却一点也入不了金希日的眼。
  他只是对身旁的女人无奈的一笑,因为她看惯他对岑云玉采平静对待的态度,猛掐他的腰。
  “不,是我主动弃权,挑选优秀的合作团队比销售成绩更重要。”
  现在他连跟她做口舌之争都懒,反而还有点担心她接下来的下场,因为他的女人生气她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有人为自己抱不平的感觉,真好。
  再怎么不想看,两人亲密的互动还是入了她的眼,岑云玉简直嫉妒到极点,笑也笑不出来了,勾起唇冷嘲。
  “说得真好听,分明是小公司敌不过大集团的借口,我和张经理早就谈好了,每年均分的利益是你想象不到的庞大金额。”
  他耸肩,压住快要喷火的女巫。“那也要卖得出去再说,现在夸口未免太早了。”大公司的人事运作是一笔可观开销,她必须卖出一定数量才能维持开支。
  台湾的市场不大,各家厂牌抢食同一块大饼,新的品牌若无引人眼睛一亮的特色,是难以吸引购买群众的,女性族群对于品牌还是有一定忠诚度的。
  “你是什么意思,认为我做不到吗?我们丽生可是举世知名的品牌,大伙莫不争相购买,你的酸葡萄心理未免太不可取了!”既拥有雄厚的财力和集团支持,怎么可能不成功!
  自从到了法国以后,她就拚命吸收彩妆信息寻求新知,她的努力未必事半功倍,但是她善于钻营,拉拢对已有利的人士,多少也打出一些个人成绩。
  在国外的华人圈里,她算是小有名气,至少还能端出样子见人,不过若要论起什么傲人的成就还是比不上自组公司的金希日,他是台湾一等一的彩妆大师,无人不知他的名字。
  “随你怎么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便想搂着女友绕过她,不料她却横跨一步挡在他们面前。
  “你……”瞧他无动于衷的冷漠样,骄傲的岑云玉不满地将下巴抬得更高。“若是你肯跟我合作,我会看在过去的情份上给你一条活路。”
  他冷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水漾的经理还在等着你,恕不奉陪。”
  他一抬脚,她又是怒容满面的拦下他。“你真要撕破脸,让彼此都没好日子过啊?”
  “让开。”他冷冷地命令。
  三番两次遭受他无情对待,她脸色益发阴沉,奋力地捉住他臂膀,神色近乎疯狂地瞪着他。
  “你不相信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扳倒你,鲸吞你不到三十人的小公司,让你从此一蹶不振?”
  别逼她使出激烈手段,她不想由爱生恨。
  “不得所爱,强人所难的嘴脸最难看了,把别人的男人巴得太紧,撒旦之火可是会灼烧你的皮肤。”当她死了吗?没人瞧得清楚发生什么事,柔腻的嗓音一起,岑云玉忽然尖叫着松开手,细嫩的手臂像被火灼过,迅速呈现焦黑色,皮肉如剥开的栗子蹦裂。
  不见血,却红肉往外翻,凸出整只手,造成不规则状的凹凸不平,恐怖得令人想吐。
  现场大概只有一个人明白她为何恶运临头,金希日以轻责的眼神看向身侧的女子,提醒她别玩得过火,让人发现她的异人之处。
  “……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为什么会……好痛……”明明没有火,她怎么感觉烈焰烧灼的疼痛?
  “这叫天遣。”不自量力又不知反省,可悲的人类。
  “你……你是谁?”痛得冷汗直冒的岑妘玉仍逞强硬撑,扶着皮肉绽开的手瞪视那美得令人想毁掉的女人。
  “看不出来吗?这个男人的主权归属于我,没有我点头,谁都不能碰他一下。”小小的教训要谨记在心,下回就不是一只手臂那么简单了。
  心一震,不想面对的事实让她恨得生疼,“我不相信!”
  从前的他有多么大男人,她的体会最深,这种大女人主义者,向来是他敬而远之的对象。
  安雪曼仰头轻笑,魅眼一勾,挑衅地道:“因为我是女巫,对他下了爱的咒语,他只能臣服我脚下,做我忠心不二的爱人。”
  “雪曼!”金希日低斥,将她揽进自己怀中,相当不赞同她的鲁莽。
  可一向视危险为乐趣的女巫一族怎可能把这种小儿科游戏看在眼里,只见安雪曼笑得更开心,接下男友的头便是一吻,“亲爱的,你敢说不爱我吗?”
  面对她含有威胁性的笑颜,金希日纵使担忧,仍配合的说了一句“我爱你”。
  其实他是不擅说爱的男人,所有感情皆藏放在心中,只懂得藉行动来证明他有多眷恋眼前的女人,不时以肢体纠缠宣泄说不出口的爱恋。可是遇到十成十邪恶的女巫,在“软式”攻击下,他兵败如山倒,被调教得有如说爱高手,每一回她只要用火热的眼神一瞧,他便举起白旗投降。他从不晓得自己会这么爱一个人,即使是生他的母亲,或是唯一的胞弟,都无法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已完全融入他的骨血里。
  “我也爱你,亲爱的。”她咯咯地笑,随即美眼轻转,魔性魅力尽现,“只是有些厚脸皮的女人老是垂涎你,让我心口阴雨绵绵。”
  心不放晴,有人就要遭殃了。
  “我只爱你一人,除了你,我心里放不下其它女人。”不是演戏,他藉此机会说出心底的话,同时也让某人死心。
  果真,岑纭玉的脸色刷地一白,被拒绝的难堪像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心上。
  “你没给她任何承诺?”安雪曼挑眉。
  “只给你。”他的眼中只看得见她。
  “听到没,别再缠着我的男人,否则意外随时都在,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威胁人,要让你沦为过街老鼠,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岑妘玉忿忿地瞪了两一眼,掌心倏地握成拳,强自镇定地搭上电梯。当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眼底的难堪转为浓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