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马法尔曼驮着夏尔行走在长墙以北的野地上,因为刚刚喝下去的“温暖药剂”药效还在,它不断打着舒服的响鼻儿,四只粗壮的马蹄子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天空中弥漫的阴郁的灰色,大地上全是墨绿色的植物在肆意无序的疯长,口鼻中总是闻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即使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北方刮过来的风都带着隐隐的寒意………
这就是长墙之外的世界给夏尔的第一印象。
一场仓促草率的军事会议之后,夏尔的洛林军被临时编为佛伦斯北方远征军第七步兵团,奉命押送大量军用物资前往佛伦斯防区最北方的黑水据点,名义上是建设光明联军在这片区域的前线补给点,以支持即将发起的报复性军事行动,其实就是明晃晃的一个鱼饵,吸引那些“暴躁易怒头脑简单”的暗夜信徒来上钩。
“侯爵大人,前面的那片黑影就是黑水据点了,它的围墙在前年刚刚修缮过,勉强可以抵挡中小规模的黑潮进攻,但是如果遭遇暗夜一方的主力部队的话,我劝您还是及早撤退的好,以您的背景和关系,我不认为会被认定为逃兵,更不会上绞刑架。”
托马斯依沙克伯爵已经决定在最近几天启程反悔温暖的佛伦斯,而他的得力手下勒兹上校却留了下来,自荐加入了第七步兵团,充当了夏尔这支孤军的向导。
“刚刚修缮过?只有不足八米高吗?还有三处缺口只有五六米高?”
夏尔顺着勒兹上校指引的方向看去,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
“这些据点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毕竟不是要塞,设计之初就都是随时可以放弃的。”
勒兹上校表面上没有什么惊讶,但是心中却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是第六位阶的狩魔猎人,在长墙之外这种灰蒙蒙的光线条件下拥有着超卓的视力,在别人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他早就看清了目标的样子。
但是现在呢?
自己故意试探了夏尔一次,想看看他的猎人传承到底是不是到达了传说中可以连续三次激发月影之弓全状态的中位阶,却不曾想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打击。
勒兹现在也不过是模模糊糊的看见黑水据点的影子而已,哪里能看到围墙有多高?有几个缺口?
谁这么远能看的这么清?你特么是在逗我吗?
“他要么是第四位阶的王牌猎人,要么就是提前了解了情况闭着眼瞎蒙的骗子。”
勒兹上校敷衍了夏尔之后,闷着头向前走,越走越震惊,越走越郁闷。
黑水据点的样子越来越清晰的展现在勒兹的眼前,围墙上的三处缺口中有一处还是新的,不高不低刚好五六米。
“呜呜呜!”
夏尔的号手吹想了军号,提醒远处据点上面的守军有友军过来了,不要紧张不要误伤。
“呜呜”
黑水据点内传出了嘶哑走音的号角声,一面脏兮兮的白底红色十字星旗帜在围墙上高高的竖了起来,坚定倔强的迎风挥舞。
“在没有遇到光明联军的同伴的时候,据点上的守军一般不会把光明的旗帜竖起来,因为那样可能会让暗夜一方的激进分子认为是对他们的挑衅,招来一些不知道怎么就发了狂的暗夜教徒,但是如果被光明教会的巡查修士看不到那面光明的旗帜,又可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所以据点内的守军活的很不容易。”
勒兹意有所指的说了一番话后,悄然注视着夏尔,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态度来。
夏尔在接到光明征召令之前,可是临时背上了一个“神眷者”的头衔的,身后的亲卫还举着一面代表光明的巨大十字星旗帜,勒兹也不确定他是否对光明虔诚到了那种变态的程度,给黑水据点扣上一个“畏惧黑暗”的罪名。
“光明是需要存在心里的,不是说在嘴上的,更不是露在表面的,一面旗帜代表不了什么,如果黑水据点的守军觉得隐藏旗帜可以有利于他们的生存,那么他们的举动就是对的!”
夏尔不动声色的说完,轻磕大黑马的马腹,朝着黑水据点正在打开的大门行去。
“呵呵!”
勒兹上校舒心的笑了笑,紧紧的骑马跟上。
黑水据点的大门只打开了几尺宽的缝隙,仅能容纳一名全身甲胄的战士进出。
一支重甲步兵小队从门缝中鱼贯而出,在门口摆出了迎接的姿态,只不过围墙上面一字儿排开的联军战士手中都手握武器满脸警惕,这个迎接仪式的气氛有些紧张。
一个身材低矮,肩膀却很宽的重甲战士摘下了头上的头盔,独自往前靠近了夏尔等人,行了一个军礼之后大声的喊道:“光明联军佛伦斯远征军黑水据点驻防营,向尊敬的神眷者大人表示诚心的尊敬。”
随着这个又矮又宽的家伙行礼喊话,其余的重甲步兵都是微微弯腰行礼,也算是给了夏尔这个“神眷者”足够的面子。
“你是尼罗上尉吗?”
“是的神眷者大人,我是黑水据点驻防营的营长尼罗,请问大人来到这里,是路过需要补给呢?还是”
尼罗看着夏尔言之未尽,目光偷偷的往夏尔身后的勒兹身上瞟,好似在询问这支上千人的队伍来到黑水据点是干嘛来了?
夏尔很奇怪的问道:“尼罗上尉,难道你没有接到远征军的调任通告吗?”
“调任?大人您是说我们要调任离开黑水据点了?”尼罗先是一愣,然后狂喜的说道。
“不,是我调任过来,担任黑水据点的驻防官。”
“啥?”
尼罗上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把夏尔看了好几遍,最终都难以相信夏尔这种人物会被调到黑水据点这种地方来。
这就像是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跑到贫民窟去应聘一份一个小时两个铜子儿的洗衣工的工作一样不可思议。
看到罗尼上尉的样子,勒兹上校忍不住的上前解释道:“罗尼上尉,温布利殿下来到北方长墙了,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动,这是洛林侯爵阁下,他现在正式接任黑水据点的一切,包括你在内。”
“洛林侯爵?那不是布尔曼军团长吗?他”尼罗上尉更加的惊讶了,看着夏尔表现出了强烈的怀疑。
“我父亲一年前就在斯拜亚战死了,我在几个月前继承了他的爵位。”
“战死了吗?”
罗尼上尉愣愣的低语了一句,然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站直了身体大声吼道:“原西南方面军第一骑兵旅骑兵战士罗尼,向伟大的洛林侯爵致敬!”
夏尔轻轻的回礼,淡淡的说道:“谢谢你的致敬!不过值得尊敬的是我的父亲,我现在还只是走在令人尊敬的路上。”
黑水据点的大门全部打开了,夏尔的一千精锐战士押送着几十车的军用物资进入了据点。
黑水据点内的空间不算太大,长宽都只有一百多米的样子,中间位置是军营,周围则围绕着很多低矮的房屋,每栋房屋里面都有几双眼睛警惕的望着夏尔等人。
“罗尼,现在据点内有多少战士,又有多少民夫?多少本地土着?”
“侯爵阁下,黑水据点内现在只有三百四十一名战士,民夫六百多人,本地土着有一千一百多人,还有几支商队只是暂时停留,过几天就会离开这里。”
“商队?他们从这里离开之后是渡河往北还是返回长墙?”
“有一支会往北渡过顿克河,有两只是返回长墙的。”
夏尔点点头,猛然看着尼罗问道:“你们平时经常参与这种灵力材料的交易吗?”
尼罗上尉吓了一跳,赶忙摆手解释道:“侯爵大人,我们只是为他们提供一个休息补给的地方,最多给他们提供几个向导,收取的一点点的钱财也是补贴给那些阵亡战士的家人”
“好了!我只是临时过来充当驻防官的,你们以前是否倒腾灵力材料跟我无关,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在据点内看到不可控制的人,明白吗?”
“明白了侯爵大人,我马上去让他们离开。”
尼罗上尉冷着脸向那几支商队借助的地方走去,而夏尔也带着勒兹和几个亲信在据点内随便走走,重点是那些本地土着聚集的区域。
长墙以北几百里范围内生活着很多的土着居民,他们跟北方暗夜之域深处的暗夜教徒有着不小的差别,相对来说性情还算温和,经过高压教化之后勉强可以充当民夫苦力使用,所以光明联军的各个据点之内都有一些“归化光明”的土着居民。
土着聚集区都是一间间挨得很近的黑色石屋,挤在一起生活的本地土着跟光明世界的人有着很明显的区别,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一些黑色的鳞片状皮肤,这让夏尔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些“暗夜奴兵”。
前方忽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吸引了夏尔等人的注意。
“老爷,前面的石屋门口挂着黑色旗子,那是家里有孕妇即将生产的标志,看来刚才是有新生儿降生了。”
夏尔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勒兹,过去问问,介不介意我看看新生的孩子。”
“大人,您是这个据点的最高长官,这里所有的一切现在都是您的财产,您想看看孩子自然是可以的,那是他们的荣幸。”
“还真是野蛮的世界啊!杜瓦,去拿一袋粮食过来,上门祝贺怎么能空着手呢?”
夏尔等在原地,直到杜瓦提着一袋粮食飞奔回来,才一起往那座矮小的黑色石屋走去。
夏尔等人站在原地的时候早就引起了这边的注意,这会儿看他们过来了,本来聚集在石屋附近的本地土着飞快的散开了,只剩下一个手足无措的男孩子无助的呆在原地。
这个男孩子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黑里透红的面孔两侧有着浅浅的黑色暗纹,只要再过几年,应该就会长成暗夜之域普通土着特有的细鳞花纹。
“去告诉他,我想看看孩子。”夏尔简洁的吩咐勒兹上前翻译。
勒兹笑了笑,他明白夏尔还是没有从光明世界切换到长墙之外的这种野蛮环境中来,头脑中还留存有“礼貌”这种光明世界独有的习惯。
勒兹走到男孩子面前,说出了一连串的当地土语,男孩子先是惊愕,然后焦急,最后无奈的走进石屋。
石屋内很快响起了激烈的男女争吵声,男孩子的话音很沉闷却不容置疑,女人的声音有些撕心裂肺,但却透着绝望的哀求。
男孩子抱着一团破布走了出来,破布中间包裹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男孩子双膝跪在地上,低下头颅举起双手,把孩子高高的举到了夏尔的面前。
一连串的泪水从男孩子的脸上滑落,落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看看而已,本地土着有什么忌讳的习俗吗?”夏尔敏感的感到不对劲。
勒兹上校再次上前一阵叽里咕噜,男孩子弱弱的回答了一两句,惹得勒兹严厉的训斥了起来。
“侯爵阁下,这个愚蠢的孩子以为我们要买走他的孩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不是他愚蠢,是你没翻译明白,不过这么大就是孩子的父亲了,还真是难为他了。”
夏尔努力挤出一副亲民的笑脸,俯下身子轻轻的拨开包裹婴儿的破布,仔细的看清了婴儿全身的皮肤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跟光明世界的孩子是一样的,只不过皮肤的肤色上有些差别,另外对暗夜一方的气息明显有着更强的契合力。
也就是说,暗夜之域的土着跟光明世界的人类是同一个物种,最多只是有着细微的分支差别,但是在生产的过程中却因为不断受到暗夜气息的影响,慢慢的黑化成了暗夜教徒。
“好了,我看完了,谢谢!”
夏尔印证了心中的答案,习惯性的对着那个土着男孩表示了感谢,而一旁的勒兹这一次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把夏尔的话翻译了过去。
那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刚刚才经历了悲痛到庆幸的转变,这会儿直接变傻了。
夏尔带着几个亲信走出了土着人的聚集区,脸色阴沉的吩咐道:“给我查一查,是谁在这里进行买卖婴儿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