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李王氏之女

成德十二?年春,二?月初九,礼部启贡院,始会?试,天?下举人赴内,三场考试共计三日?。

会?试第一日?的清晨,天?还未亮,贡院门口便排满了赶考的举人,此刻贡院的门还未开,举人们顶着春日?的寒风将手卷缩在袖子里。

至拂晓,有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调两倍人马巡防,又?调京卫至贡院把守,并由中?军都督王振亲自?坐镇。

提调官入内贡院开始指挥官吏巡查以?及考场房号事宜。

主?考官与同考官从宫中?取得试题密封后带往贡院,随后封锁试题,以?待会?试开始。

——哐当!——沉长的钟声?从紫禁城中?传出,贡院大门开启,搜查登记的官员整理衣帽坐下。

吏员将墨研磨好,“大人。”

官员坐下后捋起袖子提笔,低头问道:“名讳?”

“孙梓轩。”排在第一的考生回道。

官员抬头,旋即搁笔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刑部孙尚书的长公子。”

“大人坐吧,我也是来赴会?试的。”孙梓轩道。

官员坐下提笔,不用考生报,他便知道籍贯,书写时不禁多问了一句,“孙监生如今在国子监供学,自?太.祖开国,监生便是国朝官员之备选,且多出任地方要职与高官,何苦与这些举人一样走科考之路,如此为官还需三年考察之期。”

“我是以?恩荫入的国子监,不想永远在父亲的庇佑下,此次贡举也想试试自?己的深浅。”孙梓轩道。

“孙监生好志气。”官员填写好后,拿上一块排子,“这是孙监生的房号。”

“多谢。”孙梓轩谢道。

贡院门口还站有两排搜身以?防夹带的官吏与京卫,孙梓轩也无例外被搜身。

初升的朝阳打在一辆马车的棚顶上,随后马车停在了贡院附近。

赵希言撩起车帘,望着排长队的举人们,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善翼冠道:“上万举人,最后所录不过二?三百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就是为了这顶我生来就有的乌纱帽,荣华富贵,可真是挤破脑袋也要往里钻哦。”

“世子是王子,将来袭爵亦是人主?,这些举子岂能与世子相提并论。”陈平从旁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里面也会?出一位王侯也不定呢。”赵希言道,“今年的考官有些谁?”

“前?阵子京报有刊登,今年的主?考是礼部侍郎李文远,晋阳公主?的舅舅,同考为左佥都御史王阳云,亦是汉王的亲舅舅,如此重?外戚者,唯本朝而已。”陈平道。

“舅舅…”赵希言回想了几个?皇子生母的容颜,“那这二?人年岁应该不大,就身居要职了吗?”疑问道。

“皆不过四十年华左右,王阳云是荫监出身,因是外戚升迁便比寻常士人快,他也是江南望姓王氏家族的长房嫡子与王淑妃一母同胞,不过臣对此人不熟,但这个?李文远臣与其打过交道,他只是李家的庶出,进士探花出身,此人的文章曾当廷受到皇帝嘉奖,其能也在同榜进士中?极为突出,刚中?第时,他便娶了王氏的嫡女,与王氏诞有一女,如今应已到要出阁的年纪了。”陈平回道。

“哦,如此说?来,这个?李文远之女既是李皇后之亲,也是汉王之亲,可了不得,坐拥朝廷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赵希言惊奇道。

“所以?李家门庭若市,登门的皆为求亲者。”陈平回道。

谈话间?,一位气质儒雅的举人身着襕衫从赵希言的车架旁略过。

“这人…”赵希言呆愣的望着举人说?不出话来。

“世子若有疑问,臣去唤他过来。”陈平道。

赵希言抬手,“我只是觉得此人气质不凡,马上就要锁院考试了,莫耽搁人家。”

举人们陆续登记入院,时辰将近,贡院的钥匙由京卫所持送往大门即将锁院,官员记录完最后一人,搁笔伸了伸懒腰准备离去时又?被叫声?所惊。

“大人,考生来晚了。”举人快步走近。

官员打量了举人一眼,儒巾与襕衫的确是读书人装扮,遂不悦的拉下脸,“名册都已经送进去了,你怎么才来?”

“临时有事耽搁,还请大人见谅。”举人作揖道。

“时辰已经到了,三年后再来吧。”官员挥手道。

“怎会?呢,现在才是卯时七刻,太.祖初定科考便有明文规定,礼部会?试锁院时间?为辰时一刻,如今还有半刻钟,大人岂能拒我于门外。”举人争辩道。

“本官名册已定,今日?赶考的,即便是公卿子弟也无不是天?黑就等在此,汝耽搁迟到还要狡辩,来人呀,给我轰出去。”官员怒道。

“谁敢,我是州府举人,有功名在身。”举人对几个?朝他逼近的吏员斥道。

“既然时辰未到,大人理应允他入贡院才是,若因此事真的耽搁而一纸诉状都察院,大人岂不自?毁前?程?”缓缓靠近的马车上下来一人,乌靴轻踏车梯,织金红袍配上玉带,高于郡王的服饰装扮让官员一眼认出,旋即趋步上前?。

弯腰恭敬道:“下官不知是世子车架,有失远迎。”

“多少书生为此扇大门寒窗苦读数十载,大人是过来人,又?何苦为难读书人呢。”赵希言道。

“世子说?得极是,”官员附和?道,旋即抬起头朝吏员道,“素素去追回举人名册,房号还剩吗?”

“回大人,还有十余间?。”吏员回道。

很快,吩咐吏员便将刚送走没多久的名册追回,“大人。”

于是官员重?新坐下,“举人名讳。”

“鄙人姓张,名九昭。”举人回道。

“户籍。”官员又?问。

“原长沙府湘阴人士,成德九年会?试落榜后迁居绍兴山阴。”

官员抬头看了一眼举人,旋即提笔写之,“难怪看汝年岁也不小,原来是因前?次落榜未中?,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

“考生不才,成德九年第一次赴试便名落孙山。”张九昭并未恼怒,依旧客气答道。

“湖广宣承布政使司所辖极大,但南方的官员却极少,张举人祖籍长沙,离布政使司衙门武昌府极近,以?乙榜举人之名,为何不留在长沙候补地方官职,而要到这会?试上与万人争辉。”官员又?问道。

“考生虽不才,但也知举人出身与进士出身的差别,遂也想博一个?两榜进士出身。”张九昭不加掩饰道。

“好了,”官员将房号没轻重?的放在桌沿,“一万零一号,你进去吧。”

“多谢大人。”张九昭并未携号立即进去,而是转身朝燕王世子赵希言作了深揖,“多谢世子替考生说?话,时间?匆忙,待会?试结束考生一定登门答谢。”

赵希言只是对着一笑,“愿张举人此次会?试能一举中?第,平步青云。”

“承世子吉言。”张九昭于是拿上灯具与笔跨上贡院的阶梯。

监门搜身之后如之前?一样给了考生三支蜡烛,张九昭后脚刚踏入,钟声?便从紫禁城响起,贡院大门便被京卫用铁锁锁住。

赵希言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只遮在额头上,望着刺眼的朝阳,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却散发着不同的光芒,“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叹这世间?之人同路却不同命。”

“今日?东宫的经筵讲学,世子还去么?”陈平问道。

“今日?公主?去了东宫么?”赵希言扭头问道。

“今日?一早,晋阳公主?出了府,好像是往紫禁城,但不知道是不是去东宫。”陈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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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内廷——

今日?礼部会?试,皇帝忙于前?朝政务,诸皇子便入内廷前?往坤宁宫向?李皇后请安。

晋阳公主?于中?途又?遇汉王,遂一同入宫向?嫡母问安视膳。

“瑾禾。”许久不露面的齐王一大早也入了宫,一眼便看到了宫廊中?行走的晋阳公主?,遂追上前?喊道。

晋阳公主?闻声?转身,福身道:“大哥。”

“大哥。”汉王随之也行了礼。

齐王五大三粗的直接略过弟弟,“初五那天?夜里你不是唤我过府一叙,我这刚到,你的人就说?你被皇后殿下召入宫中?了,这几日?我府上的孩儿闹腾得厉害,忙起来便未曾再见过面,我都差点忘了此事。”

“哥哥府上忙,莫不是王妃嫂嫂又?让哥哥带孩子吧。”赵瑾禾打趣道,似在转移话题。

“我是王府的主?人,她岂敢吩咐我呀。”齐王连忙辩解道。

“初五夜里…”汉王从旁咬字,认真回忆道:“初五夜里成昭就在宫中?,未曾听?见皇后殿下传召姊姊呀。”

汉王的认真与天?真让晋阳公主?陷入窘境,齐王听?后当即沉下脸,“瑾禾,你这就不厚道了,明知我在陪言弟喝酒,竟骗我出门,害我失约。”

“我…”晋阳公主?欲解释。

“大哥,我看呐,明明是姊姊太过在意希言弟弟,姊姊知道大哥嗜酒又?极能喝酒,怕希言弟弟不敌,他又?有伤在身,烈酒伤身,所以?才故意支走你的。”汉王又?于一旁插嘴笑道。

“我说?瑾禾,你也太偏心了吧,好歹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这个?做长兄的难道还能为难自?家弟弟不成。”齐王大义道,话说?的好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哥哥,”汉王突然盯着齐王唤道,“你这脖子上怎么多了一道红印,难道是被蚊虫叮咬了,可现在是倒春寒,哪里有蚊虫,哥哥这印子,倒像是手指掐的一般。”

听?见弟弟的话痨,齐王才想起自?己穿着一身红色圆领窄袖袍服,作为内衬的短中?单并未能遮盖住脖颈上的红印,遂连忙抬手遮掩,“我不过是不小心磕了一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兄长怎这般不小心,寻御医瞧过了没,脖颈处的伤可不能随便。”晋阳公主?没有辩驳汉王的话而对齐王故作关怀道。

齐王摸着自?己的脖子挥手淡然道:“王府里的医官看过了,这一点小伤无需小题大做。”

就在兄妹几人齐聚宫廊谈笑风生时,卫王赵成哲已经抵达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坤宁宫——

宫中?熏有龙涎香,香气溢满整座大殿,金色的阳光从殿东门与东窗射进金碧辉煌的殿中?,使得整个?屋子呈暖色。

“儿成哲,见过皇后殿下,母亲今日?安否何如?”卫王赵成哲极孝顺的在皇后座前?行人子跪拜的问安吉礼。

皇后李氏作为皇帝继室,至如今也才不过四十年华,风韵犹存,岁月似不曾在其身上留有任何痕迹一般。

“本宫今日?身心具安,地上寒凉,我儿快快起身。”李皇后起身亲自?扶起卫王,一脸慈祥道,“还是你最有心,记得本宫何时起身何时用早膳。”

“儿子今日?给母亲带来了母亲最爱吃的糕点。”卫王命人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点心。

李皇后见之不禁感慨,“这还是本宫还未出阁时所喜爱的,因时常赌气,母亲便用这个?点心哄我,样式没变,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母亲尝尝。”卫王恭敬的奉上。

李皇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尝了一口,旋即满意的点头,“二?郎怎知是那家铺子,如今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除了母亲与我的贴身婢女,应是没人知道的。”

“所以?儿去探望了秦国夫人,”卫王回道,“国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惦念皇后殿下。”

一块小小的糕点突然煽情,李皇后将其放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本宫…”又?抬头望向?卫王,瞧其一脸诚恳,“说?吧,二?郎今日?来,是想要向?本宫求什么?”

“还是母亲最懂儿,”卫王旋即退后屈膝跪下,“儿至及冠已过去五载,至今还未娶妻,未尽人子之责让爹娘享天?伦之乐,实?为不孝,所以?今日?儿想向?母亲求一人,做儿的王妃。”

“哦?”李皇后有些惊讶,“有百般理由推辞不娶妻的卫王今日?也想通了么?”旋即又?慈祥的望道,“平日?里你爹爹政务繁忙便不曾过问你的事,我也是年岁渐长便疏忽了,如今想来,你的年纪确实?该要娶正妃了。”

“说?吧,你看上哪家勋贵的小娘子了?”李皇后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湖广布政使司,为明朝15个“布政使司之一,即湖广宣承布政使司

长沙,元时行省制,为潭州行省,后改天临路,元顺帝至正二十四年徐达领兵至潭州,改天临路为潭州府,朱元璋洪武五年改长沙府,隶湖广布政使司。

明朝洪武十三年罢御史台,十五年更置都察院。

汉王:“阿姊小心思还瞒得过风流倜傥的我?”

晋阳公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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