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清醒过来。霉味扑了她一鼻子。坐在地上,她摸了摸身边潮湿阴冷的地面。她并不是从地下室的台阶上失足摔下来的,有人推了她一把。她用左手拍拍脑袋,头上起了一个包,剧烈的痛楚刺痛了她的脑神经。几年前一场车祸后,她学过一点受到撞击后避免受伤的动作。于是她试着把脖子伸直,努力爬起来。她向最近的墙根爬去,想找一个倚靠。墙上连一枚可以抓的钉子都没有。她终于直起身,借着从门底下缝隙里透出的一点微光,她看到楼梯扶手是一根粗壮的绳子。她抓住绳子往上爬。
她尝试理顺整件事。让她来这里取机票以便周一就去洛杉矶的人根本就没有必要布这样的陷阱整她。她和她的通话者的目标是一致的。台阶,至少是剩下的那几级台阶是危险的。地下室是否有出口和花园或车库相通?她没有气力在黑暗里摸索了。
她埋怨自己把手提包和手机拉在了一楼。她终于把脚搁在了第一级台阶上,成功地往上爬了几级。在高处,她看见下面巨大的洞和堆在那里的破烂。让人恶心的冷烟草和铜锈昧缠着她。
这时,走廊上的门开了,一个影子出现在门口。雪莉抬头一看:她认出那肯定是赛维拉的身影。
“真幸运您回来了。把我弄出去!”她虚弱地请求道。
“我要好好想二想。”清洁女工回答,“我要想想是否该叫警察来。”
“是您推我下去的?您可能会害死我的!我知道钥匙在哪儿,这就证明了女主人希望我来这里。”
“很多人都是把钥匙藏在门口的某一个花盆里的。”
“帮帮我,”雪莉重复道,“否则我就喊了!”
“没人会听见的。”赛维拉说,她用几乎是上流社会女士说话的日吻又加了一句,“您可以喊叫,如果您想的话;但这里只有您和我。很多人都度假去了。从地下室喊,没有人会听见的。甚至街上有人都不会听见。”
终于,雪莉的左脚踩到一块残存的台阶。西班牙女人犹豫了一下,弯下腰伸手给她:“我对您是粗鲁了一点,没错。但您以为呢,谁都有自己的本性。”
她把雪莉拉上来,雪莉瘫在门槛上,之后慢慢地站起来。西班牙女人扶她到客厅的一张舒适的圈椅上坐下来。
“给。”
雪莉喝了一大口有点漂白粉味道的水。
“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我假装走掉,您留在这里。您想去地下室:所以我帮了您一把。”
“我只是想看一眼。您的行为很严重。”
“当然。我自己都有点后怕。我想喊警察来处理。我拨了电话,但一直占线。之后我听到有动静,我帮您出来。一切都好,您还活着。夫人不久就会打电话来,不管怎么说,我要告诉她您去了地下室。”
“为什么这么狠?从后面打懵我;太差劲了!”
“您可能是想害夫人的那群人中的一个。她告诉我说大家都想骗她、偷她、抢她。她说回来的那个男人……”
雪莉越来越不安。
“什么男人?”
“如果您真的是她的朋友,您应该知道的!”
“他是做什么的,那个男人?”
“我不会告诉您更多的东西。”她打量着雪莉,又说:“我不知道哪儿能找到他,我不知道把写了他手机号码的纸头搁在哪里了,我会找到的。”
雪莉警告自己要小心。首要目的就是要先把自己从这里解救出来。她有机票,现在她要叫一辆出租车,或许还得找个医生,头部任何轻微的运动都会引起剧烈的痛楚;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得弄个颈托套着。她希望能再次见到丹尼尔,请他帮忙,好好地休息一下,吞些镇痛片,然后搭头班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她注视着清洁女工。
“您一点也不顾忌后果?这可是人身攻击!”
“我没想过。夫人总是左思右想的。她很快会打电话给我,我想。”
颈部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雪莉意识到她的颈椎出了问题:她短时期内不能乘坐飞机。
“我甚至都不能动一动头。您刚才行为的后果很严重。”她重复道。
赛维拉看着她,双臂交叉着:“我是有点粗鲁,但这不能怪我。”
雪莉站起身,走了几步。她得扶着椅子的靠背才行。
“您用什么打懵我的?”
“用印度神像。”
“什么印度神?”
赛维拉走到一张小办公桌前,举起一尊劣质的雕像。
“用它。”
“如果您失手杀了我,您会和警方怎么交代?”
“正当防卫。”女人回答。
“从他人身后袭击,这也算正当防卫?”
“我想在别人在地下室发现您之前,我已经跟夫人解释清楚了。”
“我冷得发抖。”雪莉说,穿上她放在椅子上的大衣,“帮我叫一辆出租车。”
赛维拉缓和了下来:“我给您拿杯朗姆酒?夫人感冒的时候会喝上一点。”
“那我就不推辞了。”
雪莉喝了一口,呛得咳了起来。她不得不重新坐下,因为实在痛得要命。
“出租车。”她请求道。
赛维拉发现这个闯到主人家的女人的情况实在是不妙。于是她打电话给出租车中心。
“您去哪儿?”她问雪莉。
“香榭里舍大街。”
赛维拉重复了目的地,挂断电话。
“车五分钟后到。”
雪莉费力地扣上大衣扣子,向前厅走去。
“夫人要给我来电话。”赛维拉说,“我希望您已经恢复了。如果您要先和夫人说话,就告诉她我把房子看得很好。”
她们听到了喇叭声。
“走吧。”赛维拉催她。
“附近有没有药店?”雪莉问。
“问司机吧,我陪您出去。别再生气了,您还活着,至少是这样。谁也不能老是抱怨。”
她拍了拍雪莉的肩膀。
“痛!”雪莉大叫。
西班牙女人附和道:“我知道。我也为您难过。这就是命运。来……”
她们从四级台阶上下来,穿过潮湿的花园。因为腐烂的树叶,地有些滑。出租车就等在院子门口。西班牙女人跟司机解释说乘客要去香榭里舍大街,同时想找一家药店。男人同意了,甚至看都没看雪莉一眼就开动了汽车。
车子沿着阴暗的小街行驶着,随后开到了马尔里勒华大广场。路标上有去往巴黎的方向。
“Qua?”司机问。
“什么‘qua’?”雪莉用英语问。
“您是英国人,不是西班牙人?”
“不是。”她说,“我是讲英语。您说法语吗?”
“这里是法国!”司机愤愤地说,“您要找家药店?”
“是的。”
“您不舒服?”
“是。”
“哪儿不舒服?”
“摔了一跤。我背痛,脖子也痛。我可能要戴个颈托。”
“一个颈……什么?”
“一个护颈的东西。”
“您不想去医院?”
他现在从汽车后视镜里狐疑地打量着她。
“可不要病倒在我的车里!”
“我伤得并不很严重。”
“您有现金吗?我不收信用卡,不收支票,也不收外币……”
“我有法国法郎。”雪莉让他放心。
开了很长一段路,他们到了香榭里舍大街,街上有市政洒水车和来来往往的垃圾清理车。
“您,英国人?”司机又问。
“我告诉您了,是。”
“因为在香榭里舍大街附近有一家英国人开的药店。”
司机在药房前停了车。
“我可以等您几分钟,但您得赶紧……”
每走一步,背部的疼痛折磨着她,脑袋也仿佛被痛楚刺穿了。
“她可害惨我了,臭女人!”她想。
她走进安全、明亮、整齐的药店。她对一位身着白色服装的年轻女子说:“晚上好。我想要一个颈托和一些阿司匹林。”
“您有处方吗?”
“没有。”
“那您就不能报销了。”
“能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药房小姐既同情又感兴趣地看着她的顾客。
“颈托您是要塑料质地的呢,还是要厚布的?我拿给您看。”
“我能试一下吗?”
“试吧。”
雪莉选了结实的塑料质地的颈托。脖子上一圈硬板托着她的头,她更放心。
“最好还是到医院看急诊。”药房小姐建议她,“可不能拿颈椎开玩笑。您不感觉手臂疼痛、麻木,手指冰凉?”
“还没有。”雪莉回答。
她就着一杯水吞了两片阿司匹林,之后取出她的信用卡,做梦般地看着它插进收银机里。很幸运,她的卡被接受了。
“在这儿写上您的名字和地址。”药房小姐说,“机器打印出来的数字很淡,我要重新抄一下。”
她费劲地写下:雪莉·富尔涅,还有丹尼尔的地址。她请求打个电话,药房小姐指了一下柜台上的电话。她好不容易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小纸条,拨了号码。
丹尼尔终于接了电话。
“喂。”她说,几乎要哭了,“我有麻烦了。我出了意外……我在香榭里舍大街的一家药房里。我没有足够的现金付出租车。”
“你受伤了?”
“我跌倒了。我套了颈托。你能在窗户前守着吗?看见出租车停在门口就下来付钱?”
“好歹跟我解释一下吧!”
“我很痛,我需要帮助。”
“我等你。”
出了药房,雪莉告诉司机丹尼尔的地址。
“等我的人会付钱给您的。”她加了一句。
十五分钟过后,他们到了她几个小时前离开的房子前面。她看起来是那么痛苦,以至于司机不敢多说什么。丹尼尔出来结了账,想把雪莉搂在怀里。
“哦不!”她反对道,“我不能动我的头。”
“发生了什么?”
“我摔倒了。”
“出了意外?我们去急诊所。”
“我想先躺一会儿。只想躺一会儿!看着天花板什么话都不说……”
他们进了房子;电梯停在一楼。
“我觉得自己又可怕又惹人嫌。”雪莉哽咽地说。
“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个医生。”丹尼尔说,“如果我找到他,他会来的。幸好我没留在朗布耶。上楼吧!”
雪莉进了电梯。丹尼尔按了七楼。
“很快就是天堂了!”雪莉感叹道,“啊,能躺下来,安安静静的……但你放心:我明天就走,最迟星期一。”
就在这时候,电梯停在五楼和六楼之间。
“卡住了。”丹尼尔叫道,“卡住了!”
他又揿了一下七楼。没反应。他揿下红色的按纽,那是警铃。只听见微弱的声音,之后是寂静。
“门房应该听见的。”雪莉说。
“我想这幢楼几乎是空的。他们都出去吃年夜饭了。除了一大家子;但打今天一早,他们也没有动静了……”
“我们别着急。”雪莉总结道,“这里应该和监控中心相连的。在英语国家……”
丹尼尔打断她的话:“我们不在英语国家。”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就算喊了也不会有人听见。
“也许是控制整个机械系统的电脑出了故障……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巴黎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