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习俗,要戴香囊。
红桑从尚衣监要了些料子放在宁樱的面前。
从窗口看过去,茉莉花的枝条已经抽出来,前不久又下了肥想必很快会开花,宁樱拿笔画了幅茉莉的图样。料子选了竹青色,配上浅色的裙衫一定好看。
她拿起白色的丝线绣茉莉。
正当这时,姜嬷嬷来了侧殿。
寻常传个话可不需要她亲自来,宁樱看看姜嬷嬷后面的宫女,询问道:“是太后娘娘有什么要事吩咐吗?”
“太后娘娘想让你去永安宫画画。”
“廖姑娘急着要?”宁樱一愣,她本来打算过一会儿再画。
“急倒是不急,是太后觉得太冷清了,且她年轻时候也很喜欢画画,你去的话,热闹些。”
宁樱有点奇怪,但太后这么要求也只能听从。
“你看想带什么,奴婢让宫女捧过去。”
宁樱就指指毛笔,颜料等。
姜嬷嬷这时看到她手边的香囊,忍不住提醒:“宁婕妤,你若有空,可以多做几个。”
“嗯。”宁樱知道什么意思,却不会听。像秦玄穆这种性子,假使他真的对她没兴趣了,就算送上自己的命都没用,还香囊呢。
她跟在姜嬷嬷后面去永安宫。
棠梨殿附近,杨昭仪正跟徐贵人回来,她们是在外面碰到的,杨昭仪道:“许是太后让她去画画。”
虽然宁樱失去了皇上的喜欢,可太后还是没有放弃,徐贵人暗自咬牙,心想太后为什么就不想着帮帮她呢?以前也唤她去跳舞,后来就只看宁樱了。
宁樱有什么好?
杨昭仪观察她的表情:“宁婕妤以后未必能经常去永安宫的,你没听说吗,太后的表外甥女已经回京,太后那么喜欢她,有她陪着,宁婕妤恐怕就用不上了。”
那宁樱在太后跟前很快也要失宠了?徐贵人心头一喜。
却说宁樱很快就到了永安宫。
四月的牡丹开得极为富丽,一朵朵大如海碗,鼻尖飘过的风里都是浓郁的香气。
宁樱走入殿内,发现两边的花瓶里也插了几只,皇太后见到她,招招手道:“阿樱,你就在我旁边作画吧。”
居然没有叫她宁婕妤,太过亲和了,让宁樱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慢慢将宣纸铺好。
画画要调颜料,也是她自己动手。
太后眼睛不眨的看着,心道宁步青这个六品官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的?放眼整个大燕都寻不出几个,且听她提起过的夫子都没有这种才气,许是天赋太好了!她瞧着宁樱的侧脸,越看越喜欢,这样的姑娘若是跟秦玄穆生下孩子,一定是又聪明又俊俏。
“阿樱,等会皇上过来,你主动一些。他幼时被几个妃嫔养过,性子不是很容易接近,但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的好处,你也真是他第一个看上的……”
太后这话不该与她说吧,秦玄穆命定的妻子可是太后的表外甥女,宁樱道:“太后娘娘,依嫔妾看,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封后。”
太后已经不抱希望了,管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谁生的孩子不一样:“你听我的准没错。”
宁樱苦笑,却又不好过多解释,暗道只能等过段时间太后发现廖清妍的心思,自然就不会再想着撮合他们。
傍晚的时候,秦玄穆来永安宫请安。
太后为让他们有单独的相处时间,便寻了个借口一直待在内殿,让秦玄穆等一等。
宁樱行过礼之后道:“皇上,妾先告退。”
秦玄穆道:“你继续画。”
“妾怕打搅皇上……”
“不会。”
宁樱没办法,只得回书案前坐下。
然而就在她在燕子的翅膀上添了一朵云纹后,秦玄穆忽地来到了身侧,她手一顿,险些将上面的颜料滴下,忙把笔搁在笔架上。
秦玄穆问:“怎么,怕朕不成?”
“没有,是妾自己不小心。”
长翘的睫毛下,她清澈的眸子望都没有望过来,似乎是不敢看他——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宁樱是出于害羞,但后来……她不弹他送的“九霄”,不披紫貂皮的披风,晚上给他弹《风雷引》,甚至是咬他,恐怕都是故意的。
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当她是喜欢他。
这是何等的可笑?
宁樱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浑身不自在,但干坐着总不好,挽起袖子磨墨。
动作很慢,拖延时间,希望他能离开。
但就这么磨了会儿,秦玄穆仍然没有走,她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压得她手臂都好似变重了。
秦玄穆看在眼里,心想,他不过是站在身边,她都难以忍受吗?那为什么要冒死替他挡箭?要种那些兰花,要为他酿酒?
他始终弄不清楚。
太后终于出现,秦玄穆前去请安。
宁樱周身一松。
秦玄穆问太后:“母后,端午可想去观舟?”
太后摆摆手:“不了,去一趟劳师动众的,我看就在宫里过吧,你心里定然也不想去,那么就简单些。”
“是。”
太后瞄一眼远处的宁樱:“你可要在这里用膳?”
秦玄穆道:“不,孩儿还有事情。”
“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太后不满,那么漂亮的姑娘他没看见?画画的样子不美吗?到哪还能找到同她一样的!
秦玄穆只好道:“那孩儿就留下陪母后吧。”
然而用膳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吃完就告辞走了。
太后脑门发疼。
宁樱倒是彻底松了口气。
…………
粽叶清香,宁潞早上起来就闻到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面。
“娘,是不是做粽子了?”
虽然还没到端午,但家人都喜欢吃,宁夫人便使人早早做了些解馋。
宁夫人道:“冒冒失失的,去洗个手。”比起女儿的乖巧,儿子的性子宁夫人不是很喜欢,平常语气都比较严厉,但心里还是很疼爱的。
宁潞乖乖去洗手。
宁夫人把粽子剥好给他吃:“吃完了去私塾,别惹夫子生气,知道吗?”
“嗯。”宁潞点点头,吃下一口道,“好香啊,是肉粽子。”
“你不就喜欢吃肉粽子吗?”
“嗯,姐姐喜欢吃红枣的。”宁潞说着叹口气,“爹爹说宫里的东西都很可口,想必粽子也比家里的好,姐姐应该长胖了。”
宁夫人眼睛一热,摸摸他的头:“别整天姐姐,姐姐的了,阿樱在宫里应该过得很好,你别惦记。”
怎么可能不惦记?宁潞心想,宫里的皇帝是个坏人,非得将姐姐抢进宫,等他长大了,他要想办法进宫去看姐姐。吃完了,跟母亲道:“过几日我要跟表哥出去玩,表哥答应了的。”
“你啊,就喜欢烦着他。”宁夫人本来又想说他,但后来忍住了,难得出去一趟就随他吧。
等宁潞出门后,宁夫人把粽子收起来,最后拿起那只红枣粽子的时候,她的手忍不住一颤。
宫里一直没个消息,也不知她女儿到底如何,平时她可以忍着不去想,但每到节日总是会特别的思念。
她长叹一口气。
宫里这几日也做了粽子,太后正忆起年少时与双亲还有弟弟在家过端午节,贺禹却携着儿子入宫了。
贺老夫人老来得子,靖国公贺禹从小便得万千宠爱,慢慢得就被养废了,但因亲姐姐做了皇后,还是谋到了官职。然而先帝在位时不管政事,到得秦玄穆登基便不同了,得知他在任期间犯下错事,毫不留情就撤了职。
贺禹每日领着国公爷的俸禄过日子,衣食无忧,经常去游山玩水,去年还带着儿子一起,这会儿才回京都。
在文德殿拜见过秦玄穆后,他笑道:“皇上,还请先不要告知姐姐,臣打算给姐姐一个惊喜。”
贺禹就一个缺点,做不了好官,但别处还是很讨人喜欢的,秦玄穆道:“好,我跟你一去过去。”伸手摸摸贺禹的儿子贺廷扬的脑袋,“廷扬,回京了好好念书,以后给朕办事。”
贺廷扬点点头:“好。”
贺禹虽然被撤职,但对这外甥是服气的,也没有怨念,先帝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都被收拾好了,足见其魄力,不过……他笑一笑:“皇上何时娶妻啊?”
秦玄穆道:“舅父管好自己的事情吧,不也没有续弦。”
贺禹指指儿子:“臣有廷扬啊。”不像秦玄穆还没有子嗣,姐姐都要操心死了。
秦玄穆冷冷看他一眼。
贺禹立刻禁声。
行到永安宫,里面传来一阵琴声,刚入耳便知是宁樱弹的,这阵子太后似乎想让她在永安宫扎根,几乎天天召见。
贺禹停步细听,面上露出沉醉之色:“此曲只应天上有……宫里竟然有这等琴师吗?皇上可知是谁?”
他虽然不喜念书,但浸淫琴棋书画多年,要求格外之高,秦玄穆很少听他称赞别人,心里莫名的有些得意,暗道那可不是琴师。
正想着,贺禹已经飞快的跑过去了,连儿子都丢下不管。秦玄穆一怔,随即跟上,到得殿门口,就见贺禹傻了一般站在那里,目光定定的落在宁樱的身上。
宁樱已停了手,诧异的看向外面。
干净的脸,好似雨后盛开的荷花,有种不染尘埃的清美。
任谁见到都有一种惊艳之感,秦玄穆的面色沉了沉,对宁樱道:“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