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皇上这一阵子都没有召见宁樱,若是以前自然不会引起猜测,但上回赏花时皇上让别的妃嫔都退下唯独留下宁婕妤,众人都知发生了什么。

现在情况又有变化,自然是议论纷纷。

徐贵人身边的宫女甘露道:“都说宁婕妤得罪了皇上呢。”

“是为何事得罪?”

“这就不知了,不过对主子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徐贵人正在绣花,闻言手一顿道:“为何?”

“主子,之前为何难不就是因为皇上不近女色吗?所以不管主子做什么都不会引得皇上动心,但现在不一样,皇上既然喜欢过宁婕妤,那也会喜欢别的女子,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兆头?”

徐贵人心头一动,随即又不甘心的道:“总是被宁婕妤抢先了。”

“抢先又如何,也是皇上第一个遗忘的。”

徐贵人被说动了,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她又不是不如宁樱,宁樱会琴棋书画,她会跳舞,各有所长,风水轮流转,是该轮到她了。

棠梨殿中,几个宫女唉声叹气。

宁樱却在画金鱼。

之前给惠妃画了鹦鹉,她自己也被勾起了放风筝的念头。

年少时的第一次放风筝,是表哥带着她,还有弟弟去城外的玉湖边放的,那风筝就是金鱼的样子。表哥在前面放,弟弟傻乎乎在后面追,叫着道,“鱼上天了,鱼上天了。”

她就坐在地上看。

表哥嫌她懒,拉着她一起跑。

宁樱画着,嘴角翘了翘,但很快笑容又淡了。

在这里,可没有表哥跟弟弟。

“主子还有心情画这个呢,”红桑道,“也不想办法去见见皇上。”

人的贪心都是越来越多的,一开始,皇上别说亲她了,看都不看一下,她们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吗,现在呢,就指望着皇上日日召见。

宁樱道:“皇上忙着呢,我可不敢去打搅,”把画递给竹苓,“你使人给我做个风筝,最近的天气适合,快些做好。”

她们都很着急,主子却优哉游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竹苓应是。

过得一日,风筝做好,宁樱让宫女拿着,去外面找地方放。

杨昭仪在主殿瞧见,出来道:“妹妹要去放风筝吗?”本以为宁樱会躲着不出来,毕竟曾风光过,丢脸的时候都不想被人瞧见。

“是。”显而易见,还问什么?

此时正值春夏之季,风中都带着花香,杨昭仪四处看看,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我跟妹妹一起去,不介意吧。”

没想到她要同行,但宁樱也没拒绝,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是杨昭仪还是别的妃嫔都不会傻得这时候来加害,更多的是想看她如何落魄:“我打算去晚清轩。”

杨昭仪赞同:“晚清轩合适,走吧。”

晚清轩离棠梨殿不远,前面有一处很大的空地,四周无遮拦,平常也没什么人,放风筝最好。

二人便朝晚清轩走去,结果路上又遇到惠妃与张贵人。

张贵人是去给惠妃请安的,后来说是天气好出来赏花,这就碰上了,惠妃瞄一眼竹苓手里的风筝,笑道:“许是因为我上回让你画图吧?”

惠妃当真是聪慧,宁樱道:“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确实如此,我画过之后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娘娘可要一起放?”

“不用,我看着你放吧。”她比宁樱虚长两岁,但因为生于望族,又是长女,自小父亲就很严厉,性子便很内敛沉静,笑一笑,“再说,风筝就一个,难道我还能抢你的不成?”

张贵人则道:“瞧今日的装束,也就宁婕妤最合适。”

为了方便,宁樱穿得极其简单,就怕跑着跑着摔跤,她可不想为放一个风筝在床上躺几个月。

杨昭仪道:“就这样吧,你放,我们都瞧着。”

一众人朝晚清轩走去。

来到空阔的草地上,竹苓手持风筝站在远处。

宁樱道:“再远一些,听我的令,我喊撒手,你就撒手。”

“是。”竹苓道。

宁樱拿着线往后走,感觉风的力道差不多了,她叫道:“快放。”

竹苓马上扬起风筝。

风筝立刻飞上了天,红色的金鱼在上方极为鲜艳。

本来红桑还在为主子的不主动而不悦,看在这一刻也笑起来,追着风筝跑:“主子再放高一点。”

宁樱抬头,看见碧空如洗,一片旷远。

小的时候她曾羡慕表哥可以到处游玩,谁想后来长大了却喜欢上秦玄穆,如今被困在了宫里,如果可以变成风筝……

她扯着线,把风筝放得越来越高,直到变成一个黑点,而她自己也好像飘上去了。

笑声如铃,时时传来。

惠妃看在眼里,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但宁樱漂亮得多,不管是静止的时候,还是这么活泼的时候,她身上总有一种吸引人的感觉,惠妃心想,她比前些日子更为显眼。

也难怪皇上……

惠妃收起心里的一点伤怀,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不来,也不能怨人,她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听说惠妃几个都在,徐贵人等也过来凑热闹,一时晚清轩附近红飞翠舞,欢声笑语不断。

很少有这么多妃嫔聚集的时候,姜嬷嬷告诉太后:“因为宁婕妤在放风筝,就都去了。”

“是吗?”太后沉吟。

秦玄穆没有再见宁樱的事情,太后当然知道,她就盯着这儿子呢,指望他早日开窍,结果又停滞不前了,听说晚上都在看奏疏,太后操心的不行,想一想道:“把皇上请来。”也是下午了,他又能有多忙?真就一点空都抽不出来吗?

姜嬷嬷一愣:“娘娘?”太后很少这么做的,怕打搅皇上。

太后道:“如今我还管这些?现在户部有廖大人看着,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还盯着政事,他怎么不去出家呢!”

姜嬷嬷轻咳一声:“娘娘。”

作为太后,也得慎言啊。

太后收敛了一下。

她亲生儿子在的时候,她就想过以后的子子孙孙,后来秦玄穆代替了她的儿子,她自然也是有很多期望的。

“去吧。”

姜嬷嬷只好听从。

秦玄穆听说太后有请,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拒绝,当下就去了永安宫。

太后装模作样的道:“我是怕你一直待在文德殿伤了身子,难得天气那么好,陪我出去走一趟,看看花,看看水,哪怕是喂个鱼喂个鸟都好,你说是不是?”

最近确实是坐得久了,秦玄穆稍微舒展了一下道:“儿子愿意相陪,是去御花园吗?”

“去别处吧。”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

别处是何处?秦玄穆疑惑,但也没问。

二人从宫里出来,坐着龙辇行了一会儿,太后道:“停下吧。”

“母后想在此处赏花?”

晚清轩能有什么花赏?此地很空,以前父皇在世时,偶尔会让几个皇子在一起玩蹴鞠,要么是……他脑中浮现出父皇与好些个妃嫔追追躲躲的样子,心底生出几分厌恶。

太后从龙辇下来:“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秦玄穆一怔。

太后已经往前走了。

他只好跟上去。

宁樱还在放风筝,神采飞扬。

坐在惠妃后面的徐贵人忍不住撇了撇嘴,恐怕宁樱是装得,这么久皇上没有见她,说不定心里火急火燎的呢,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放风筝?或许是用此招引皇上过来也难说。她不由整了整裙衫,又把口脂拿出来往唇上涂抹。

张贵人瞧见了,轻声一笑:“你还带着这个呢?”

有什么奇怪的,徐贵人挑眉:“你不也带着笛子吗?”

张贵人伸手轻抚腰间的玉笛:“这是我的佩饰,你别误会。”她可不是要给皇上吹笛,只是带着好看。

徐贵人想翻白眼。

旁边钱贵人扑哧一声。

就在这时,有个小宫女惊呼起来:“皇上,皇太后……”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站起。

而在放风筝的宁樱并不知晓,还在瞧着天空扯动着线。

她一身月白色的裙衫,好像朵荷花盛放在草地上。

映着阳光,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耀眼,尤其是她脸上的笑容,秦玄穆心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灿烂的笑。

“主子。”红桑发现了,急忙跑到宁樱身边,拉住她衣袖,“主子别放了,皇上与太后娘娘来了。”

宁樱怔住,转头看去,果见远处有一抹玄色的身影,她忙把线交给红桑:“你找个地方拴着,可不能让风筝飞走了……那边有块大石头,快去。”

这时候还管风筝呢,红桑气死,急忙去栓线。

等她过来时,皇上与皇太后也走近了。

众人一起行礼。

“都起来吧,草地上没那么干净,小心弄脏。”太后摆摆手,目光落在宁樱的身上。

她几乎一身的素色,但在衣襟与袖口上却绣着小朵的金梅花,被太阳一照,闪闪烁烁,好看极了。

很合适她,太后点点头,与秦玄穆道:“玄儿,看见没有,宁婕妤的风筝放得很好呢。”

很高很高,他略略抬头,能看见一点红色,仔细辨认,似乎是一条憨态可掬的金鱼——她确实没有什么是做不好的,秦玄穆的嘴角翘了下。

太后见状道:“宁婕妤,你过来。”

宁樱上前两步,询问道:“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这风筝是你做的?”

“是嫔妾画的。”

“哦,挺好看,没想到你还会画风筝,”太后笑道:“何时再画一幅,我送给清妍。”

廖清妍吗,宁樱心想,太后果然很疼爱这个表外甥女,什么都能想到她:“嫔妾随时都可以画,就是不知道廖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下回等她来,我问问。”

宁樱颔首道:“是。”

太后朝秦玄穆看一眼,好似在说,你也说个话。

秦玄穆没有马上开口。

他刚才一直在注意着宁樱,然而宁樱从头到尾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仿佛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不曾亲密过。秦玄穆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过得片刻后道:“母后,你不是要去看花看水,喂鱼喂鸟吗,这就走吧。”

太后表情一滞。

但当着众位妃嫔的面,她能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去。

看着刚才这一幕,众位妃嫔几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婕妤好像真的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