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正与廖家一家叙旧。
廖夫人自小就跟太后很亲,若非要顾着夫婿也不舍得离开太后,说着话就忍不住抹起眼泪。
太后道:“往后不走就好了,时常来宫里陪我,带着清妍一起来。”她看向坐在身边的表外甥女,一晃数年,都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清妍,有没有想表姨母啊?”
“做梦都想!”廖清妍哽咽,落下了泪。
前世她没有听表姨母的话,非得要嫁给济宁侯府的独子齐湛,结果死于非命。
齐湛性子温和,虽然喜欢她也娶了她,可却保护不了她,连好人歹人也分不清,愣是被他那个时常哭哭啼啼的表妹卢静所蒙蔽,最后把她给害了,廖清妍恨恨的想,不过就算如此,卢静也嫁不了齐湛。
看她哭得很是厉害,太后忙拿帕子给她抹泪:“怎么了,清妍?就这么想表姨母?”
“嗯,很想很想。”廖清妍搂着太后的胳膊,“在阿妍心里,姨母跟娘亲一样,都是阿妍最喜欢的人。”
廖明翊听了忍不住侧眸看向女儿。
太后笑了:“瞧瞧,说得廖大人都吃味了。”
“爹爹是阿妍最佩服的人,可不止是喜欢。”廖清妍又朝父亲撒娇。
廖明翊老怀安慰。
有他们在,宫里一下就热闹了,太后一手拉着廖夫人,一手拉着廖清妍:“等会陪我吃饭,玄儿应该也会来……”
“这使不得,”廖明翊正色道,“怎敢劳烦皇上。”
“有什么,你在越州帮了他大忙,一去这么多年,同你吃顿饭怎么了?”
廖清妍竖起耳朵听。
她小的时候,太后就有意让她嫁给秦玄穆,可惜她看多了宫里的事儿,觉得先帝滥情糟蹋了太多女子,哪怕表姨母贵为皇后,也得与那一干女子争宠,便很排斥入宫。谁想到她嫁给齐湛后,才发现秦玄穆并不像先帝,他的后位一直空着,而且也没有听说宠幸过哪位妃嫔。
这样的皇帝,她为什么不嫁呢?
比起齐湛,秦玄穆可是好多了,有主见又英明,也不会像齐湛那样有个精明讨厌的母亲,她入宫后还有太后疼,没有妃嫔争宠,怎么想都是十全十美。
廖清妍忍不住笑起来。
秦玄穆此时走入了殿内。
除开太后外,众人齐齐上前行礼。
“辛苦你了,”秦玄穆托住廖明翊,“越州没有你廖大人,不会如此太平。”
“皇上,此乃微臣本分,不敢居功。”
秦玄穆道:“众目共睹,不是你的功劳是谁的,坐下吧。”
“是。”
他一来,殿内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廖清妍偷眼打量,发现秦玄穆似乎比她印象中还要来得俊美,可能是因为她想嫁给他了吧,廖清妍很是满意。
“玄儿,这是清妍,你瞧瞧还能认出来吗?”
秦玄穆看过去,发现廖清妍完全不同了。
离开京都的时候,她是个个头很矮的小姑娘,不过细看的话,眼睛仍没有变,很大很圆,好像杏子。
“皇上必然不记得了。”廖清妍娇声道,“我走的那天,皇上还叫我小苗儿呢。”说是像一颗长不大的树苗。
廖夫人看她胆子太过大了,急忙道:“清妍,别胡闹,皇上面前称什么?”
廖清妍好像才发现:“是臣女不对,请皇上见谅。”
那时候,她才几岁,在秦玄穆跟前当然是“我”啊“我”的叫,可他现在是皇帝了。
秦玄穆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把她当个许久不曾见面的小妹妹。
“你一说话,朕就认出来了。”他看向太后,“确实如母后所说,能长高。”
廖清妍暗自哼了哼,真当她是矮子啊?
太后摇头:“瞧你,还在取笑她。清妍已经十五了,我刚才还在想,得嫁人了。”问廖夫人,“你们在越州没有给清妍定下亲事吧?”
“还不曾,这孩子眼光高,挑来挑去没个合适的。”
廖清妍听到这话未免惭愧。
她本来也以为自己眼光高,能娶她的必得是英俊无双,才高八斗的俊杰,结果竟然被齐湛感动了,就因为他什么都顺着她,且长了一副如芝兰玉树般的皮囊,后来被他的表妹所害,早早就死了。
所以说,她眼光哪里高了?她真的高,就应该看上秦玄穆。
太后道:“眼光高是好事,可不能让哪个傻小子给娶去了,清妍的条件这么好。”
多好看的一个小姑娘,粉雕玉琢似的。
廖夫人忙摆手:“她也就是瞧着乖巧罢了,还不是任性?让她学女红都不肯。”
“家里有的是绣娘,学了作甚?”廖清妍奇怪,她又不是给丈夫去做衣服的。
太后笑了:“她啊一向如此,那时候我还想她学弹琴,结果被她一求,就不舍得了。”
廖夫人叹气。
“没事儿,就算不会这些,清妍还不是能找到如意郎君?”太后拉住廖清妍的手,“表姨母定然替你选个乘龙快婿。”
可她自己已经选好了。
“我,我还小呢,不急的。”廖清妍忍不住朝秦玄穆瞥了眼。
只当她是害羞,太后没有再提。
很快宴席就摆好了,但席上秦玄穆心不在焉,并未说几句话,其他人当然也不便多话。
“玄儿,可是有什么事?”太后问。
其实是因为太后她们刚才提到弹琴,秦玄穆又想起了宁樱,还有一些她的事情,但太后问起,倒不好直说。
太后看他没有立刻回答,关切的问:“怎么,是很棘手吗?正好廖大人在,你们可以商量商量。”
廖明翊忙道:“皇上心怀百姓,胸有丘壑,必是早有主张了。”
此话一出,让秦玄穆蓦地生出几分惭愧。
往前,他脑中想得都是政事,可廖明翊在场,他刚才居然还在疑惑宁樱的举动。她不过是给惠妃画了五日的画,不过是没有送他兰花,这又有什么?他难道还缺一盆兰花不成?
秦玄穆摈弃脑中的杂念:“户部的事,是该与你先说一下。”
廖明翊颔首:“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太后见状微微一笑。
父亲得秦玄穆重用,往后对她也有益处,廖清妍的嘴角翘了翘,只是很快她又生出几分失落,因吃完,秦玄穆就与父亲去了侧殿,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明明她比小时候漂亮多了,本以为他会多看几眼呢。
不过也有可能他其实是注意到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一向都很内敛——毕竟宫中那么多皇子,但只有八位皇子是活到成年的,他很早就学会了隐藏心思。
廖清妍摸了摸脸,下回来,她一定得精心打扮打扮,车上颠簸,面色也不太好。
从永安宫出来,已经是戌时。
天色早已一片漆黑,柏青见秦玄穆径直去往文德殿,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上前两步道:“皇上不去看宁婕妤吗?”
傍晚的时候皇上本就打算去棠梨殿,不然怎么会在缀霞宫附近遇到宁婕妤?只没想到被太后请了去。柏青为皇上着想,大着胆子来提醒,他真的希望皇上能早点临幸宁婕妤,也好早点有子嗣。
谁料秦玄穆道:“不去。”
柏青愣住,难道自己猜错了,皇上只是去缀霞宫附近散步不成?
秦玄穆回到文德殿,将之前吏部尚书陶大人的奏疏重新看了一下,里面建议吏部考察外官,从布政,按察使开始,成为正式的法令。秦玄穆斟酌片刻,写下圣旨,考察每半年一次,从最高品级的布政使到六品的知县,全都列入其中,算是同意了陶大人的意见。
“明日一早送去吏部。”
柏青应是。
秦玄穆又去看别的奏疏。
柏青见他心无旁骛,愈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猜错了。
棠梨殿侧殿里,月桂不停的往外张望,眼见已经到亥时了,才失望的走回殿内。
“没有来吗?”红桑问。
“没有。”
“这不可能啊。”红桑道,“我想来想去,皇上应该就是来看主子的,不然怎么会遇到主子,我才不信皇上是去找惠妃的呢。”惠妃管了内宫两年,皇上一次都没有去过缀霞宫,最近看上主子了,又怎么可能注意到惠妃?不是她偏袒主子,惠妃真的没法跟主子比。
月桂思忖片刻:“可能皇上是太忙了吧,今儿不是廖家一家入宫了吗?”
“他们又不住在宫中,早早就走了。”
“那皇上许是去忙别的事情,皇上夙夜不懈,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谁不称赞皇上是明君?”
“可再忙也能抽出空来,为何皇上……”
“许是在太后那儿。”
一句接一句的,生怕她听不见?宁樱正当在练书法,收了笔将宣纸递给红桑:“拿去吧,这首诗合适你跟月桂。”
洁白的宣纸上几行字秀丽灵动,红桑瞄了一眼,发现前面的字有一些极难认,她掠过去,只认全了后面两句,轻声念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笑话她们?难道主子就不盼着皇上来吗?
真是个叫人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