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侍寝对秦玄穆来说不陌生,在他幼时,见多了妃嫔为争个侍寝而头破血流,甚至是不惜弄死对方。

他淡淡道:“让她把‘九霄’带来。”

那是要弹琴了。

柏青领会,飞快的跑去棠梨殿。

这么晚,谁都以为皇上是要宁樱侍寝,结果从柏青说出来“九霄”,宫女们的心就凉了。

果然皇上是清心寡欲,大晚上的召见妃嫔,竟然是想听琴,不过往好处想,主子这是所有妃嫔中第一个去了文德殿两次的,管他是去做什么呢,反正别的妃嫔都比不上。

宫女们喜滋滋得去准备,唯有宁樱觉得心烦,本来她都不想碰这把琴,现在倒是没有办法了。

月桂小心的将琴拿出来,主子一次都没舍得用,她也不敢磕坏,交到柏青手里叮嘱道:“柏公公也注意些。”言下之意,这是宁樱的珍宝。

柏青点点头,从月桂手里接过琴,双手抱着,然后请宁樱坐上轿子去往文德殿。

外面灯笼的光透进来,宁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始终是妃嫔,还能怎么气呢,等弹完就回来了,镇定些。

轿子在殿门口停下,宁樱走出来,抬头就看到屋檐下的羊角灯。共有十二盏,将周围照的清清楚楚。

门口的小黄门还有禁军看见她,都低下头去,不过心里都忍不住想,皇上竟是又召见妃嫔了,这在他们看来,极为罕见。毕竟自从登基以来,皇上的殿门口除了太后就没出现过别的女子。

宁樱提起裙摆,走入殿内。

秦玄穆坐在一张椅子上,穿着白日里上朝的玄色龙袍,但腰带除去了,显得有些宽松。

宁樱上前行礼。

秦玄穆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狐皮披风,他几次见到,她都披着这件,所以才赏下紫貂皮披风。他道:“你应该知道要做什么了。”

“是,妾这就为皇上弹曲。”她转过身,坐在琴台前。

因为没用过这把琴,需要调音定弦。

秦玄穆想到太后说得,宁樱不舍得用“九霄”,果然如此,看来那件紫貂皮的披风也是一样不舍得,他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她确实有点痴。

宁樱定好弦,询问:“皇上想听什么曲子?”

他倒是没想好,只是觉得今日在永安宫门口听到短短的一段很不尽兴,就想听她弹一曲完整的。

“你随意。”

随意?

宁樱微微颦眉。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弹一曲表露心迹的,要么是《凤求凰》,要么是《相思曲》,哪怕是《幽兰》也好,但现在她并不想弹这些。

既然是随意,那就随意吧,最好不合他的心意,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召见她了,也省得给红桑几个宫女莫大的希望,好像真的会得宠一样。

宁樱手指微动,琴弦很快就发出一阵低沉之声。

仿佛秋日落叶,仿佛乌云遮日,天地之间充满了一种沉闷,阴郁,叫人透不过气。

柏青在外面听着,暗道这宁婕妤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弹这种曲子?还想不想让皇上睡个好觉?他恨不得进去提醒宁樱,让她赶紧换一曲,不然指不定会惹怒皇上,且导致她自己也失去前途。

但声音并没有停止,渐渐的急了,句句风云,声声雷电,催着一场雨下得畅酣淋漓。

柏青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

星光耀眼,应该不会变天。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指尖,风雨过去是一片压抑的平静,宁樱安静坐着,等待着秦玄穆的反应。

她穿着浅碧色绣梨花的薄袄,下面是一条月色长裙,乌发松挽,在夜色里好似一朵昙花,但刚才的曲子……秦玄穆心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樱居然会弹《风雷引》,这与她整个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你怎么会弹这首曲子?”他问。

宁樱装样道:“妾也不知为何,就是突然想弹,请皇上恕罪。”

“恕罪?为何?”

“妾怕皇上不喜……刚才并没有考虑周全。”她就是想让他不喜。

她刚才确实是随心所欲了,但他原也是想让她随意,所以宁樱是认真的听从了命令,不若那些想尽办法讨好的,许是会弹些别的曲子。

“你弹得很好。”

这么不合适睡前听的曲子他也喜欢吗?宁樱眼皮跳了跳,暗道她是不是选错了,或者应该弹一首惨不忍闻,令人悲戚的。

思忖间,秦玄穆让她过去。

等宁樱走到身边时,他将一本书拿出来。

看清楚是什么后,宁樱的眼眸睁大:“怎么会在皇上手里?”她当时觉得这本书碍眼,刘贵人想借,正中下怀。

秦玄穆没答,欣赏了她的惊讶神情后道:“以后你得学会识人,别把什么人都当做朋友。”他以为是宁樱傻,被刘贵人把书骗去的。

却不知宁樱是不想要了。

“此书有许多批注,既是你认真看过的,别再随意借人,”秦玄穆把《周氏兰谱》递给她,“收好了。”

他手指碰触到手背,好像火星落在肌肤上,宁樱拿了书下意识缩手。

像是受惊了一般,这叫秦玄穆想起上回看她伤口时的样子,反而是伸手拉住了玉腕,紧紧握着。

比起那次,他的动作用力多了,眼神也格外的深幽,仿佛是同这殿内的暗色一起落下,叫人格外心悸。宁樱下意识往后退去,谁知腰碰到了桌案,坚硬的突起令她一疼。

看她拧眉,秦玄穆略松开手:“伤不是好了吗,还疼?”

“不是,”宁樱道,“是,是被桌子撞到。”

他扬眉:“你慌什么?”

她不是喜欢他吗,如此好的机会,难道不知道抓住?

她当然慌了,宁樱心想,她只是来弹琴的,可没有想过别的,她也不想,宁樱颦眉:“皇上,妾不明白,皇上到底……”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起她的脸。

弯弯的眉,秋水般的眼,红润漂亮的唇,他第一次看得那么清楚而仔细。

心里忽然有种冲动,如同那晚她贴在衣袍上,他伸手将她挪开,指尖碰到唇角……他微微低头道:“朕让你更明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