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真的是怀化将军?”
“一定是嘉堂关大胜了吧!”
“将军可是往咱们这里看呢?你们猜猜他是在看谁?”
“瞧着将军的神色不大高兴,你们觉得会不会是他不喜欢这门婚事,所以才提前归京的?”某位小姐这话一出口,倒是引得许多贵女默默点头,想也知道,祁国公乃是开国将军,两朝肱骨,这祁肃之自己个也争气,配什么名门贵女配不得?偏偏得捏着鼻子娶一个名声不大好的商人。难道就因为对方能够大方的捐出十几万金,就能‘买’一个如此气虚轩昂的夫君不成?那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的紧。
这群小姐们心中酸气冲天,但也只能酸酸罢了,这普天之下能够‘慷慨无私’给朝廷那么多银钱的一共也没有几个,若是换做她们各自府上,怕是拿出千金也困难。甭管说到底有钱没钱,做官的俸禄就摆在那里,拿出那么多钱交予朝廷,这不是提着自己的脑袋上赶着给皇帝砍吗?
望月楼附近的江边还是比较清静的,只有一些公子哥附庸风雅、一些女儿家带着丫鬟小心翼翼的放着花灯。但是远处那鼎沸的人声仍旧会若有似无的传到这里,还有那船舫上的歌声和琵琶声。
嘉堂关十几天之前大捷,金族所集结的那么多部族战士甚至连河都未能过,就被打的七零八落、丢盔弃甲的往沙漠深处逃窜了。祁肃之率领的军队并未乘胜追击,金族能够存活在大漠之中自有他们的本事和能耐,现在虽说已经过了盛夏,但气温仍旧燥热,贸然率兵闯进大漠,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好在金族已然没有什么余力再次对大梁国的边境发起像样的进攻,军队也陆续返回嘉堂关进行休整,祁肃之却是整个人变得都坐立难安起来。回到大帐之后,吃行坐卧,视线总是不自觉的往枕头边上那个紫檀木盒子瞟去,不出一日他便彻底放弃了,叹了口气拿起那被小心封好的圣旨,命人备马,即刻返回京城。
他不知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对方的任务似乎他来之前都经过仔细了解,并无成亲这一条,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等令他措手不及的情况。
在接到这圣旨的那一瞬间,他脑子想的却是陶桃是不是京城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后思虑再三却又觉得不太像,那人不想做什么,谁又能逼得动她。伴随着那纷繁思绪的是一丝丝隐秘的窃喜在心头生根发芽,犹如会吸血的藤蔓将他整个人紧紧缠绕,二十几天的路程他几乎没有休息,一路上脑袋里想的就是,若见了面她不是自愿的,那……
他大抵也是不会放手,多的是理由能够说服对方达成合作双赢的友好合作模式。
跑瘫了不知几匹马,最终在乞巧节这天城门落锁之前,冲进了城里。先是进宫和皇帝问了安,皇帝看出了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气笑了挥手让他赶紧滚,他就滚来了望月楼下,连衣裳都没来及回府更换。
然而在见到倚靠在三楼窗口的少女的那一刻,祁肃之整个人就奇异的安定了下来,是与不是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她就好。
陶桃抿了抿唇,看着月光下的男人,努力控制着嘴角的上扬。她其实早在皇帝将圣旨发出之后,就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这人接到圣旨那一瞬间懵逼的样子,心中万分遗憾不能亲眼所见。不过……此时此刻的感觉也不错,想到这里,终究是再也控制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即立刻扭过身去,走到了裕亲王妃身边。
裕亲王妃挑眉看她了一眼,也觉得颇为好笑,这京中众人甚至于祁国公都未收到祁肃之回京的半点消息,这也就罢了,怎的连回府报平安的功夫都没有,就巴巴的跑到这儿来了。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祁国公吹胡子瞪眼气鼓鼓的模样,无奈扶额,本来刚刚得知皇上下赐婚圣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拒绝的,因为祁肃之严格来说,还算她的孙子辈。当时甚至觉得皇帝是不是在趁机打压国公府的势力,后来见过祁国公,对方才告知这也是祁肃之的意思。
本来不信,这会儿却是觉得那祁国公说的怕是还嘴下留情了。
在陶桃从窗边消失了之后,祁肃之便也不见了人影,望月楼中原本伸长脖子看着的小姐们也觉得甚是没趣儿,再次三三两两的散开,各自说着体己话去了。今晚她们之间的话题注定离不开怀化将军被赐婚这件事,不过因着裕亲王妃刚刚的态度,没有人敢大声嚷嚷。
躲在角落里的阮巧巧松了一口气,祁肃之的突然出现算是助她逃过一劫,她眼珠子转了转,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了。
紧接着裕亲王妃便提议下去放花灯,望月楼下着实热闹了好一会儿,那江上的船舫见状也都往这边靠过来,小姐们虽是看起来羞涩,却也都大大方方的让人相看。
等到裕亲王妃露出疲色回府之后,陶桃便也没有继续停留,上了马车也准备返回家中。陶府在城的另一头,中间是要经过十分热闹的几条街,那里人头攒动,被灯火映的亮如白昼。到底是一年到头难得的消遣时间,未到夜深,不会轻易散去。
待回到陶府之后,收拾妥当,陶桃挥手让红玉先下去休息,然后自己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浅青色绣着花的掐腰襦裙,推开了窗子坐在了短榻上。夜风轻柔而又凉爽,还隐约夹杂着月季花的清香。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微微摇头,然后捏了捏眉心:“我竟不知,小将军有蹲在树上看别人家睡觉的爱好。”
话音刚落,院中的那颗大柳树树枝哗哗作响,一个黑影利落的从上面跳了下来。对方身上已经换下了那身盔甲,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脸看起来也是经过精心打理的,没有方才见到的沧桑之感,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两个人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陶桃率先笑了笑:“还未恭喜小将军嘉堂关大捷。”
祁肃之心里有些迟疑,拱手谢过之后,到底还是状似无意的问出了口:“赐婚一事……”
陶桃挑眉,看来祁国公还没有把那些事情告知于他,又或许是压根没想跟他说,所以她眼神微闪,干脆整个人趴在了窗框上:“小将军不知?这门婚事可是我几乎掏空了整个裕盛堂才换来了,抱歉没有通知您,毕竟我只是一个卑鄙又无耻的商贾,要利用国公府这座大靠山成大事的。”
祁肃之先是皱眉,接着眉目很快又舒展开来。皱眉是因为不喜她这么说自己,就算明知道是打趣,听着也有些刺耳。眉目舒展则是因为赐婚是她所愿,利用又如何,他有这个资本被她利用,心中可是欢喜的很。今夜前来也只是为了确认这一件事,接着他深深的看了窗边趴着的少女一眼:“夜深露重,陶小姐还是早些歇下吧!”说完再次拱手,一个提气,人便消失不见了。
啧。
陶桃垂头,唇角微微翘起。连为何利用都不问,不是个傻的,就是个呆的。
……
次日上朝,皇帝对从嘉堂关归来的怀化将军大肆夸赞,后又赏了一处宅院做将军府,明眼人都看出来这许是为怀化将军成亲做准备呢。许多朝臣上来恭喜,但是真正替其高兴的不知才有几个,多数人心中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吧。大多都想着,骁勇善战又如何?忠心为国又如何?以祁国公和祁肃之两个人在军中的掌控力到底还是惹了皇帝的猜疑,不然也不会为其配了一个那种身份的正妻,还不是怕他妻族若是强盛,兴许会生出异心?
没人知道祁肃之那微笑着回应,此番却是无比的真心实意。
祁国公半眯着眼在一旁看着,心中对自己这个快要乐傻了的孙子感到无比的绝望,他就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要是换这小子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搞不定那小丫头!别看陶桃年纪小,那女娃娃可是精的很,想到这里祁国公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注定是……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
振不振的起来暂且不说,同一时间裕盛堂内二楼,红玉正在房间一面泡着茶,却是全神戒备的一直盯着对面的两个人,神色更是不善,一脸便秘的模样。
此时阮炀和陶桃正相对坐在那里,相顾无言。
最终在红玉将茶水分别摆在二人面前的时候,阮炀开了口:“昨日偶然听闻皇上竟然给表妹和怀化将军赐了婚……”说到这里,他似乎面带苦涩:“还未来得及恭喜,只是不知,表妹内心是否真的欢喜。”
“阮公子这话说的有趣儿,外人都道是我高攀了,岂能不欢喜?”
阮炀见她神色恹恹,顿时来了点精神:“以前你我二人之间多有误会,今日我便在这里正式的向表妹赔个不是,还望表妹原谅则个。”
陶桃表情带着点愕然,回过神之后微微一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过去的事儿,就不必再提了吧?”
见她态度缓和,阮炀本想着趁胜追击,他原本的打算也的确和陶桃估摸的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之后果断的抽身走人。可惜好好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赐婚给弄得七零八落,他懊恼之余又生一计,若是对方带着御赐的婚约偏又不守妇道的勾三搭四,被皇帝知晓了,不仅仅是她,连带着裕盛堂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他这边是设想的挺好,可还没等下一句话说出口,房门就被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撞了开。
“少……少爷!”小厮不是他今天带来的那个,脸色煞白,进来的时候,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少爷,不好了!”
阮炀皱眉,先是呵斥:“没规矩!”
“是,奴才认罚,可……”小厮迟疑的看了看屋子里的陶桃还有红玉,没敢说别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少爷,夫人让您赶紧回府一趟!”
惊觉不对劲,阮炀猛地站起身,正要和少女道别,对方反而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见陶桃屈膝盈盈一礼表示恭送,然后笑得极甜:“可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儿?表哥还是赶紧回去看看的好,你不在,怕是姑母没法子拿主意。”
阮炀一愣,紧接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保持的温润面孔逐步崩裂,直至粉碎:“你知道些什么?!”
“表哥这话说的可笑,阮府的事儿,我哪有那通天的本领。”陶桃扬了扬下巴,不过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儿:“方才表哥问我是否欢喜,当下,我的确欢喜的很呢……”
拳头握了又松开,阮炀最终没再说什么,而是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陶桃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男人从店铺里走出来翻身上马,那马跑得飞快,随行的小厮屁滚尿流的追在后面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窗框,要不是阮炀最近跟个苍蝇似的赶不走还招人烦,阮府兴许还能风光一阵。这可惜她实在是不耐烦应付了,对方就好比那掉进了茅坑的金元宝,没来由的散发一种恶臭在那恶心人。
“小姐……?”红玉轻声的唤了唤她,将那杯中已经微凉了的茶换了温度适中的,递了过来。
转过身,陶桃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赞道:“好茶。”
“茶虽好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得了的。”她语带讽刺:“没有一副好肠胃,就别逞能了吧……早就说过了,怎么吃进去的,就得怎么给我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