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互换人生6

“喻童生和喻娘子死了?”

刘嬷嬷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这让刘嬷嬷一时间忘记控制自己的表情。

喻娘子夫妇死了,那当年被他们带走的那个孩子呢?

其实这并不是他们找的第一户人家,却是所有线索里已知的最后一户人家。

这件事还得从昌平侯府内错综复杂的关系说起。

刘嬷嬷出身昌平侯府,昌平侯府第一位老侯爷是陪同先祖打天下的功臣,当年李朝初立,前朝逆贼在先祖狩猎时埋伏袭击,为了救驾,太老侯爷舍命相救,最后先祖活了下来,太老侯爷却因为伤势过重而亡。

比起后期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被清算的开国功臣,太昌平侯因为死的早,加上是为了救驾而死,留下的遗孀儿女受到先祖的格外恩宠,并且破例昌平侯爵位三代内世袭罔替。

现在昌平侯府的当家人是太昌平侯的嫡长孙凌尧栋,只是因为先昌平侯夫人尚且在世,昌平侯府并未分家。

现在侯府里住着老夫人,昌平侯一家,以及昌平侯的一个嫡出弟弟凌尧康和一个庶出的弟弟凌尧平。

昌平侯已经凌家第三代继承人,之后继位的世子会降等袭爵,由昌平侯变为昌平伯,

别小看只是一个昌平伯的爵位,足以叫府上一群人虎视眈眈。

现在的昌平侯老夫人邬氏是昌平侯的继母,侯府二老爷是昌平侯老夫人的儿子,虽然也是嫡子,却因为是继夫人的儿子,加上还是嫡次子,和当年的世子之位失之交臂。

邬氏并不是什么吃斋念佛都好人,相反,她对昌平侯的爵位觊觎已久,只是先侯爷并不是昏聩之人,即便宠爱后娶的娇妻,却也没想过废黜自己的嫡长子,改立嫡次子为世子。

现在侯府已经是大房的掌家,可邬氏仗着长辈的身份,硬是拖着不分家,这些年联合二房闹的府上乌烟瘴气,庶出的三房现在看来倒是谨小慎微,就是不知道是真老实,还是装老实。

这一次的闹剧和邬氏脱不开关系。

十一年前,凌尧栋还是昌平侯世子,被外放到江州做知县,那时候世子夫人范氏怀胎七月,陪同凌尧栋一块在科举开考前夕去文曲星庙上香,谁知道本该太平的江州忽然来了一群流窜的悍匪,还直奔文曲星庙而去。

范氏当场吓得胎动,而此时凌尧栋正在庙外杀敌,范氏身边只有几个护卫和贴身伺候的下人。

说来也巧,那天庙里一共来了五位孕妇,要么是陪同夫婿一块来参拜的,要么就是孤身一人前来的,或许是气氛太过紧张压抑,五位孕妇同时发动。

虽然庙外有凌尧栋带着护卫抵挡,可依旧有漏网之鱼偷跑入院中,被庙里的道人以及香客练手打杀,血溅了一地,文曲星庙本就不大,这会儿能够容纳五位孕妇的干净房间所剩无几,几人被迫分别进入两间住着道人,还算干净的大通铺房内,由在场懂得接生或是生过孩子的妇人帮忙接生。

当时无比混乱,范氏身边的丫鬟早就吓傻了,很多甚至回忆不起来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凌尧栋负伤,范氏七月早产生下一女。

为什么江州会忽然出现一伙流窜的悍匪,为什么那群悍匪目标那么明确,在凌尧栋和范氏去庙里参拜,属于防备的时候出现,这一切都值得深究。

当天护着妻女回府后,凌尧栋立马动用自己的势力调查,只是幕后之人尾巴干净,没抓到确实的把柄,可凌尧栋和范氏心里都清楚,那么希望他们夫妇死掉的人,非邬氏莫属。

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夫妻俩只能忍气吞声。

在这个小女儿出生之前,大房已有三个孩子,其中嫡长子凌子怀是凌尧栋和妻子范氏所出,次子凌子宇和长女凌莲是妾室所出,这个女儿是范氏唯一的女儿,也是大房唯一的嫡女。

凌家这一辈的女儿从草字头,范氏给这个女儿取名为茁,希望她能够茁壮成长。

或许是早产的缘故,凌茁自小身体虚弱,好几次一脚迈在鬼门关的边界,都被凌尧栋和范芳用名贵药材给拖回来了,加上历代皇帝都因凌家太侯爷对先祖的救驾之恩厚待凌家后人,知道这件事后,还特地派遣了一位太医专门负责为凌家这位小小姐看病,随传随到。

那位太医专精小儿科,宫里的皇子公主发烧感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太医,由他主治,凌茁的身体很快康复,六七岁的时候,已经能跑能跳,和一般足月生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小时候经常生病,凌茁夺走了双亲绝大部分注意力,当时还在世的先昌平侯估计也意识到儿子儿媳这场意外背后的阴谋,愧疚之余对这个小孙女越发疼爱,当初先昌平侯去世前分配私产,凌茁是所有孙辈中除了嫡长孙之外唯一有所收获的人。

要知道,先昌平侯的私产部分来自于昌平侯太夫人,太老侯爷军功起家,又是李朝的开国功臣,手里的好东西数不胜数,其中珠宝首饰类女人喜欢的东西多数都被太老侯爷赠与了太夫人,这些东西,全都作为太夫人的私产传给了先昌平侯,他的那些庶出弟弟们可没有分到一丁点。

所有人都知道,先昌平侯的私产比公中还要丰厚,即便分到的只是先昌平侯私产中的冰山一角,也足够府里其他人嫉妒。

更何况继承先昌平侯私产大头的凌尧栋夫妇还是凌茁的嫡亲爹娘,按照他们对凌茁的疼惜,待到凌茁出嫁,肯定还会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光是钱财上,凌茁就足够让侯府其他姐妹羡慕了,在凌尧栋继承爵位后,凌茁更是一跃成为昌平侯的唯一嫡女,比较原本昌平侯世子嫡女的身份又尊贵了不少。

可以说,在凌茁这一辈所有姑娘里,凌茁就是最尊贵的姑娘。

侯府的下人见风使舵,最爱巴结凌茁这位小小姐,吹嘘的话张嘴就来,久而久之,所有人真的以为凌茁就是她们口中那么优秀的姑娘了,除了公主,谁也比不上。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范氏。

女儿年幼身子骨虚弱的时候,她一颗心都放在了女儿健康的问题上,等到女儿身体逐渐好转,范氏开始注意到以往不曾放在心上过的事情,比如女儿凌茁的长相。

范氏并不是李朝主流审美的长相,李朝推崇身材纤细,风姿袅娜的女子,范氏身材丰腴,长相明艳,这在主流审美里过于俗艳,不该是正妻的品貌。

为了瘦身,范氏未出阁时甚至尝试过断食,甚至一度饿到晕厥,只可惜即便腰部四肢瘦到皮包骨头,胸部和腚部依旧丰满,只要身穿稍微修身一些的衣服,看上去就比其他女子更为“魁梧”,一点都没有时下推崇的轻盈娟秀。

好在凌范两家是凌尧栋生母在世时定下的亲事,要不然范氏那种标准狐狸精长相的姑娘恐怕是很多世家夫人挑选宗妇时率先剔除的。

为了压住自己那一身艳色,范氏在成为世子夫人后故意画刻板的浓妆,穿颜色暗沉的衣服,尽量把自己往端庄大气的正妻方向打扮,因此外界对她的评价多数都是老成持重,但范氏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长相。

凌茁这个女儿一点都不像她,甚至也不像凌家任何一个人。

凌茁小的时候经常生病,几乎瘦脱了像,皮包骨头,看着只让人觉得心疼,反而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脸上,自从身体开始好转之后,身上脸上的肉慢慢补上来了,对着那张清秀有余的面庞,范氏实在不能和自己联想在一块,甚至和凌尧栋那张刚毅的面庞也毫无相似之处。

那时候范氏还能安慰自己,也不是所有孩子的长相都和双亲相似的,加上凌茁是早产儿,先天略有不足,长相清俊秀气一些似乎十分正常,

可随着凌茁长大,越发和凌家人不相像,府上说闲话的人也就多了。

尤其是因为凌尧栋承爵心气不平的人,更是用凌茁的长相作为话柄,攻击凌尧栋和范氏。

“凌茁是七月生的,可现在能跑能跳的,谁知道她到底是足月还是早产,看她那模样,可真不像是凌家人啊?”

“侯爷还是世子的时候曾下放江州做知县,因为大少爷生病,大夫人耽搁了四个多月,在少爷病愈后才启程到江州和侯爷汇合,算算日子,六小姐是大夫人到江州后不久怀上的,谁知遇到意外,七月就早产了。”

这句早产说的意味深长,好像意指范氏曾经私通他人,然后让侯爷背锅,七月早产也是她自己一手设计的,要不然怎么解释六小姐和凌范两家任何人都不相似的外貌呢。

除了隐晦的“私通”论,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其实当年早产的六小姐早就死了,现在的六小姐是大夫人从别处抱来的孩子,她是怕自己没有护住腹中胎儿受到夫婿和公婆的责骂。”

“现在的六小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六小姐,听说当年和夫人同时生产的妇人还有好几位,或许是被人觊觎侯府富贵,换了孩子。”

……

诸多流言蜚语,一部分是老夫人邬氏和二房放出来的,一部分是府上下人脑洞大开的产物。

范氏和凌尧栋听到这些传闻时气的脸色铁青,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当年那场意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吗。

虽说李朝以孝治国,凌尧栋天然受继母的钳制,可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昌平侯了,态度比以前强硬了许多。

有丈夫的默许,范氏直接雷厉风行发卖了一批碎嘴议论主家的下人,吓得府上那些有异心的仆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拿凌茁的长相说事了。

那一次,邬氏和二房折损了不少人手,也安分了许多。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范氏对其中几条流言上了心。

当初生产的时候,除了范氏,还有另外四个妇人,范氏不知道那些妇人生的是儿是女,可当时那么混乱,未必没有抱错孩子的可能。

或许是日思夜想,那段时间,范氏频繁梦到十一年前生下女儿时的场景,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明明都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她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却无比清晰,很多原本她以为早就忘记的面孔在梦境中清楚呈现。

在那个梦里,她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挺着大肚子,慌乱中和她一块被推入不同房间生产的女人,那张面孔,居然奇异地和女儿凌茁重合了一部分。

同样清瘦秀丽,尤其是那双杏仁眼,再好的雕刻师都刻不出这般相似的两双眼睛。

因为那个梦境,范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挣扎中。

一方面,她不想因为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真实是她脑海深处记忆重现的梦境认定凌茁不是她的女儿,一方面她又担心是否真的抱错孩子,她的亲生女儿或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苦。

而且侯府的嫡出小姐被抱错,说出去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丑闻,很有可能成为二房和老太太攻讦大房的把柄,她真的要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重新调查当年的事吗?

在利益和母爱之间,范氏最后还是选择忠于本心,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她绝对不能放任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

那个孩子,是七月所出的早产儿,如果被抱错,在没有侯府这样的条件的情况下,会不会根本就挨不过最初那几年?会不会这会儿还病怏怏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尽欺负,这些都是范氏一想到就会心疼的。

她找来了当年陪她去庙里的几个丫头,现在那几个丫头也早已经嫁作他人妇,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早就不在范氏身边伺候。

被范氏叫来询问当年的事情时,大多数丫鬟都表示记不清了,唯独一个丫鬟,对当天发生的事情倒背如流,像是因为时常在心里默背答案,所以记忆十分深刻的样子。

范氏诈她,直接说到了梦境里出现的那个肖似女儿凌茁的女人,那个丫鬟的眼神陡然一暗,被范氏看出了疑点。

因为事关亲生女儿,范氏直接使出了狠辣手段,命手下的嬷嬷用酷刑折磨那个丫鬟,逼她招供,在私刑之下,那个丫鬟曝出了一个惊天消息,原来凌茁真的不是范氏的女儿。

这个名叫绿衣的丫鬟是范氏的陪嫁丫鬟,因为学了点医术,被范氏的母亲特地加在了陪嫁丫鬟之中,用来防范对大房没有好意的继夫人。

那时候范氏因为故作老气的姿态并不受宠,凌尧栋身边还有一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婢女,那个婢女还是他生母留给他的忠心乳娘的女儿,在范氏嫁到昌平侯府,顺利生下嫡子的第二年,凌尧栋就纳了那个女人为妾室,对她十分宠爱。

范氏从小作为宗妇培养,心胸宽广,可以接受丈夫拥有诸多妾室子女,却不能接受后院有独占丈夫宠爱的女人。

于是她从自己的陪嫁丫鬟中挑选了两个模样最好的,送到了丈夫凌尧栋的身边。

绿衣早就心慕姑爷,得知范氏准备在陪嫁丫鬟里挑选侍妾时还信心满满地觉得范氏会挑中自己,可谁曾想,最后范氏挑中的人选里竟然没有她,这让绿衣暗暗恨上了范氏。

文曲星庙那一次,她本是想让范氏一尸两命,可她也怕事后范家和凌家盛怒,让她们这些没有照顾好主子的婢女陪葬,尤其是她这个会点医术的丫头,肯定得受到重责。

正巧那时候,隔壁房间有一个产妇血崩,寻找大夫救治,在看到那个女人也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后,绿衣灵机一动,趁着四处慌乱,而她又能够光明正大在两间产室行走的优势,顺利将两个孩子调换。

她要范氏疼爱一个出生卑贱的丫头,待对方如珠如宝,而她的亲生女儿却要生活在贫困的平民老百姓家中,受尽嫌弃。

听闻那个绿衣的所作所为,范氏直接被气晕过去,醒来后立马派下人叫来刚回府的凌尧栋,将一切和盘托出。

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一个丫鬟恶意调换,至今下落不明,而自己疼爱了十一年的女儿却是别人家的孩子,这让凌尧栋同样无法接受。

他们不可能一下子放下真心疼爱了十一年的凌茁,却也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留在外面受苦,于是在知道这件事后,凌尧栋就派人回到江州调查,找到那天在文曲星庙生产的另外几个妇人。

喻家是他们找到的最后一家,另外三家中的两户人家当年生的是儿子,一个月半夭折,一个刚生下来就没气了,还有一户人家虽然生的也是女儿,模样却和那家夫妇十分相似,看得出来绝对是亲生的姑娘,如此一来,最后一户人家就成了关键,只不过当时喻娘子和喻复才是听说临县文曲星庙灵验特地赶过去的,辨认他们的身份花费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得知真相后快半年了,他们才找到小奚村来。

“那喻家的孩子呢?”

刘嬷嬷盯着李徐氏追问道:“当初我家夫人在文曲星庙产下了双胞胎女婴,可惜当时流匪作乱,慌乱之中我家小小姐被人抱走,直到不久前,我们终于查到了歹人的身份,那人正是喻娘子。

这是侯府想好的对外说辞,范氏和凌尧栋毕竟也养了凌茁十一年,疼了她十一年,哪有那么轻易能够放下的,于是干脆编纂了双胞胎的谎言,但那也就瞒着府外的人,府里一些当初陪同范氏去庙里的丫鬟还是家生子呢,那时候她生了一个还是两个,那些人总是不会忘记的。

”听说喻娘子当时生了一个死胎,因怕丈夫怪罪,偷走了我家小小姐,造成我家夫人和小小姐多年的母女分离,也就是她现在死了,要不然定要捉她问罪的。”

这个老嬷嬷的精湛演技唬住了李徐氏。

没想到小芜居然是这样的出生,这么一来,李徐氏瞬间理解为什么喻娘子不喜欢小芜这个女儿,又能够狠心地卖掉她,如果说这个女儿是她偷来的,本来就不是她的孩子,一切就能够解释了。

小芜本该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啊,李徐氏心疼坏了,觉得喻娘子当初死的太轻松了,就因为她的自私,毁了两个孩子啊。

“你要找的小小姐还活着,当初喻家两口子死掉后,我把小芜接过来照顾,她应该就快要回来了。”

李徐氏舍不得自己当亲闺女养大的孩子,可这会儿跟着眼前这个穿着华丽的嬷嬷离开,才是小芜最好的选择。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灰蓝色对襟襦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背着一个竹篓,里面都是不知名的草药,头发简单梳成两个圆髻,用同色系的布料绑着。

小姑娘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瘦弱,四肢纤细修长,但胸部却已经微微隆起,有着远超出其他部位的丰腴,脸上一双桃花眼格外招人,只是一照眼,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去了。

只一眼,作为范氏奶嬷嬷之一的刘嬷嬷就认定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侯爷和大夫人的亲生女儿。

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和夫人小时候更相像的姑娘了。

出发寻人前,刘嬷嬷总觉得生的不一定有养的亲,甚至因为她曾经照顾过六小姐凌茁一段时间偏心她,可这会儿见到了真正的六小姐,她忽然觉得夫人和侯爷的坚持是正确的。

毕竟是血缘至亲啊,谁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在外头受苦呢。

“七小姐,老奴可找到你了。”

刘嬷嬷屈膝行礼,身后的两个丫鬟也跟着拜见阿芜。

刚从山上试了一批新药回来,阿芜看到朝着她行礼,并且喊她七小姐的陌生人一脸疑惑。